许宣哲从随身带的书包里拿出两个笔记本。
“我给同学送笔记。”
虽然是在回答颐思韵,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尹童。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在场能够共用一份笔记的同班同学只有一个。
颐思韵知道不是自己,没再接话,只是看了尹童一眼。
尹童知道许宣哲一定会主动找她,因为她早就收到过他的信息,只是没有回复罢了。
最初问她什么时候回国,被晾的时间久了又会问她在忙什么。
自从加回微信好友后,许宣哲的语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她不回也不会一直逼问。
所以见到许宣哲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在颐家见到他。
“谁跟你说我在这儿的?”
许宣哲如实答道:“我问的温凌。”
尹童莫名其妙,这两个人不是水火不容吗?
温凌也是,自从她被苏音接管后都没有联络过她,却与许宣哲暗通款曲?
这是救回了沉城,又去接济许宣哲?还嫌自己绿帽不够多吗?
她现在顾不上再次跟许宣哲“说清楚”,只能接了笔记,说道:“谢谢,你回去吧。”
许宣哲都等了一下午了,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离开。
“笔记我写的比较简略,有些地方你可能看不懂,我需要给你讲一下。”
“我现在没时间。”尹童指了指一旁的周珏和苏音,“没看到有人等着吗?”
许宣哲不认识周珏,只把他当做占用尹童时间的“对手”。
“他比我来的晚。”言下之意,他就该等着。
见尹童不高兴地抿起嘴,许宣哲又忙改了口。
“我可以等。”
随便,爱等就等着吧。
尹童就当许宣哲不存在,向周珏问了好。
一旁的苏音这才插进来话:“那你们聊吧,我带思韵和小许出去逛逛。”
许宣哲一点儿也不领情:“我就在这儿等。”
苏音都笑不出来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
“没关系的,姨妈。”尹童忙叫住苏音,“反正这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这么说,苏音还是带着颐思韵上了楼。毕竟周珏登门是来向尹童道歉和解的,苏音也不好将颐家牵扯进去,还是要空出一些立场给周珏面子。
母女两人离开后,周珏也没再做多余的寒暄。
“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周珏开门见山,直接向尹童道了歉,“当初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委托了不合适的人,才酿成了最后不愉快的结果。所以你想要什么赔偿,只要我做得到都会尽力满足。”
周珏的话说的很委婉,但尹童却听得很刺耳。
也就是说,当初的责任推诿、暴力威胁是小人作怪,她家和君诚都是受害者。
“那想必已经归咎到人,做出相应的惩罚了吧?”
“当然。”周珏拿出人事处分函交给了尹童,“如果你觉得不够,我还可以让律师继续追责。”
尹童拿着那薄薄一张纸,看到涉事叁人全都被开除了。
可她却不觉得大快人心,反而感到非常无力,就像当初猥亵她的人被判入狱时一样。
“不过当初事故主要是因为你叔叔操作失误造成的。”周珏又拿出一份事故报告递了过去,“但他曾经是你的监护人,所以要怎么处理,需要尊重你的意见。”
尹童其实不算意外。当初叔婶极力隐瞒她爸受伤的实情,她多半猜到了这个结果。
“该开除的开除,该赔钱的赔钱,你们按照规定处理就好了。”
她爸受伤后,两人其实也在出钱出力努力救人,可惜她那个愚蠢的叔叔并不是技术人员,不懂致使父亲烫伤的并非热水,而是一种化学药剂。盲目听从领导的吩咐,瞒报实情,导致医院按照传统烫伤处理,才没有把人及时救回来。
尹童对叔婶虽然厌恶,但也不至于杀父之恨。她清楚的知道,恶果不是一个人酿成的。最根本的原因,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对外承认自己的错误。
尹童哑然失笑,越是肮脏糜烂的伤口,越是要涂抹上昂贵的胭脂水粉遮掩。
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自己要什么。
就像谢应知说的,她不甘心。
不甘心这些规则内的人用权力掩盖真相,歪曲这个世界的正义。
她所理解的正义,应该像父亲教她的棋一样——有着一眼可以看清的经纬、黑白,没有人可以颠覆胜利,也没有人可以遮掩失败。
“我信任你们的调查处理结果。”尹童将人事处分、事故报告交还给周珏,“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这些内容毫无隐瞒地公之于众。”
周珏愣了一下,委婉地说道:“有些细节如果公开的话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你是说我遭贵公司报复,被几个流氓猥亵的事吗?”
看到周珏意料之中的沉默,尹童蓦地笑了。
“我愿意公开,你不必‘为我着想’。”
“可是你现在是苏韵的女儿,关系到苏家颐家……”
“那又如何?”尹童打断周珏,“苏韵的女儿就不能受到伤害吗?”
周珏知道她态度坚决,并不是轻易可以劝服的。就算他篡改细节公开原委,尹童也有能力将他篡改的部分重新填补修正上去,届时舆论可能会对君诚更加不利。
“这个要求我没办法答应你。”周珏如实说道,“这件事关系到君诚和周家的声誉,我希望你能理解,名声对一个老牌企业来说无异于第二条生命。”
说什么深感抱歉,说什么尊重她的意见,到头来还是在粉饰太平罢了。
“第二条生命?那就是还死不了啊。”尹童失笑,尽是苦涩,“可我父亲死了,活不过来了,你们一命偿一命不是应该的吗?”
“我明白你的痛苦,但感情用事解决不了问题,还希望你能理智一些。”
“我没有拿着刀子对着周家人就已经非常理智了。”尹童咬牙说道,“我认它是事故,也认自己遭遇的不幸是遇人不淑,但你们没有错吗?我要你们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周珏当然知道,犯错认错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应当。可这种恶劣的错误,对于一个企业来说会造成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情感上他同情尹童,但理智上他无法认可。
“你还年轻,我不会跟你争执这些东西,没有意义,你长大之后就会明白我这是顾全大局。”
周珏看到尹童讽刺的笑意,无奈叹了口气。
“总之,公开这件事我做不到,你可以换一个等价的‘赔偿’。”
这个结果在尹童意料之中,但她不会放弃。既然周珏舍不得名誉,那她就找一样比名誉更重要的东西,逼他放手。
“赔偿?”尹童笑了笑,“那至少要赔我个人吧。”
周珏以为她又在“无理取闹”,像教育小朋友那样强调道:“杀人是犯法的。”
“杀人哪比诛心来得有趣啊。”
尹童笑得更明媚了,周珏的眉目却锁在了一起。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周婵。”尹童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把周婵赔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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