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人并不适合刺探情报的工作,在复兴关这座全是军卒的关城内,党项人无论如何伪装,都骗不过城内巡逻的军卒。
当他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六个人出现在关城内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有人汇报给了杨七。
杨七差点儿被这一群活宝给蠢哭了。
为了方便党项人的刺探,杨七已经命令夜里负责值守巡逻的兵丁撤去了大半,还专门留下了一个空子给他们钻。
可是杨七怎么也没想到,党项人这么蠢,居然大白天的在一座兵城内刺探情报。
而且这座兵城内目前有兵卒六万多。
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杨五横冲直撞的进入到了杨七所在的院子,一进门就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赶紧去看看吧,一大清早的,六个穿着宋人衣装的党项人,就出现在了东营四周。
你说说他们是怎么想的,居然打扮成了百姓的模样。咱们这是一座兵城,他们那只眼睛看到咱们城里有百姓了?”
杨七喝粥,听到了杨五的话,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星星点点的白米粒差点儿顺着嘴角滑落,也亏得他急时发现,舌头一卷就消灭了米粒,避免了出丑。
“他们大概是在其他地方用这种方法获取情报惯了,所以才会干出这种蠢事。”
“彭湃……”
杨七招呼了一声。
彭湃出现在了杨七面前。
杨七吩咐道:“你派人去帮衬一把,别让咱们的盟友给蠢哭了。”
彭湃抱拳,“属下明白。”
彭湃能派遣出去的,自然只有稻草人。
当六个穿着宋衣的党项人还在东营四周盘旋的时候,就出现了两个瘦弱的汉子,拽着他们就走。
党项人在被拽离了东营以后,瞬间围困了两个汉子。
他们觉得自己被人发现了,有必要杀人灭口。
其中一个汉子苦笑道:“你们想干嘛?杀人灭口?老子好心救你们,你们还想跟老子动手?”
六个党项人中间,明显有一个领头的,他盯着汉子,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汉子无奈道:“复兴关的东营内,一个百姓都没有,也不允许任何百姓靠近。你们这么大刺刺的站在那儿,没被乱刀分尸,已经是万幸了。”
话罢,汉子又瘪了瘪嘴,说道:“要不是看在同是党项人的份上,老子管你们去死。”
另一个汉子低声道:“跟他们说这么说干什么,人已经救下了,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该离开了,一会儿要是被人盯上就麻烦了。”
汉子点了点头,冲着党项人道:“你们好自为之。”
丢下了这句话,两个汉子准备转身就走,却没想到党项人把他们围的更严实。
为首的党项人冷声道:“你们也是党项人?”
又一次被蠢哭。
这才聊了几句,连身份都主动交代了。
这要是放在稻草人里,估计还没经过初审,就被淘汰了。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汉子问。
为首的党项人冷哼道:“既然是党项人,为何要给南狗卖命?”
汉子闻言,顿时激动的喊到:“你当老子愿意给宋人卖命?若不是李继迁那个狗贼侵占了我族的草场,逼的我族人走投无路,不得不投靠宋人,老子何至于此?
老子现在不管什么党项人,也不管什么宋人。谁给老子饱饭吃,老子就帮谁卖命。”
六个党项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为首的党项人眯着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判,在汉子面前晃了晃,“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如实回答我,这银子就是你的。”
汉子警惕的看着党项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党项人郑重道:“你既然和李继迁有血仇,那就更应该帮助我们。我们部族正准备和李继迁开战,有机会帮你报血仇。
杨延嗣是我们的盟友,但是我们信不过他,所以需要通过你,了解一些事情。”
汉子贪婪的扫了为首的党项人手里的银判一眼,小声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为首的党项人问道:“你知不知道杨延嗣手里有一种能够凭空炸裂,瞬间能吞没上万兵卒的东西,你知道它在那儿?”
汉子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这东西可是军中的机密,我只是在关城内帮人打杂的,接触不到。”
为首的党项人皱起眉头,“那你总该知道杨延嗣有什么办法能对付重甲骑兵吧?”
汉子愣了愣,摇了摇头。
为首的党项人剑眉立,低吼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汉子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都说了,我只是个打杂的。”
另一个党项人在这时插嘴道:“那你知不知道这座关城内,那个防守严密的地方是什么?”
汉子眼前一亮,激动道:“你说的这个我有印象,之前我曾经被派去给他们送过饭。”
一瞬间,六个党项人扑到了汉子身前,激动的问道:“里面有什么?”
汉子指手画脚的描述道:“里面有兵马在训练,但是和寻常的兵马不同。他们全身都穿戴着重甲,全部都是由精铁打造的。而且,我听他们谈话的时候还说,他们以后会成为骑兵,并且他们的马匹也是披甲的。”
“嘶~”
六个党项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四个字。
重甲骑兵!
杨七居然在训练重甲骑兵,而且连装备都锻造出来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
“嗖~”
一根银判扔到了汉子的怀里,六个党项人快速的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汉子把玩着手里的银判,玩味道:“以前总是听彭老大说,什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话。原本我是不信的,现在我信了。”
另一个汉子白了他一眼,鄙夷道:“别贫了,回去复命吧。”
两个汉子在关城内盘桓了一圈,确定了没人跟踪以后,才回到了城内的一个隐秘的据点复命。
一刻钟后。
那一根银判就出现在了杨七的桌上。
杨七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银判,听着彭湃细细的将过程讲述给了他。
半晌,杨七丢下了银判,笑道:“做的不错,回头给他们一人赏三十两银子。至于这银判……”
杨七抚摸着上面那属于大宋官银的压印,扔给了彭湃,“入库吧,回头和其他财物一起送到南国钱行去融了。”
官银,历来是不允许在市面上流通的。
准确的说,是不允许普通人拥有和使用的。
而党项人的这些官银,很有可能都是贼赃。
党项人把这种银判扔给了两个汉子,也是不怀好意的。
他们虽然蠢了些,但是他们也知道宋人贪婪。
只要抓住这一点,很容易能坑死宋人。
彭湃把银判收入到了囊中。
杨七又吩咐道:“你走的时候,去厨房里告诉马婆子一声,让她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
彭湃笑道:“党项人知道了少爷您手里拥有重甲骑兵,肯定坐不住。”
杨七不由的翻了个白眼,道:“他们要是坐住了,我那一千套的装备,卖给谁?”
彭湃会心一笑。
……
不出杨七所料。
当野乞古谷浑得知了杨七麾下有重甲骑兵的时候,就坐不住了。
他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扑到了杨大的宅院,嚷着要见杨七。
杨大宅院。
杨七一身布衣青衫,背负双手从正堂内走出,见到了急吼吼的野乞古谷浑,他略带惊讶的道:“野乞兄这么快就想通了?”
野乞古谷浑一改昨日的温文尔雅,他蛮横的走到杨七的面前,沉声道:“杨贤弟手里有重甲骑兵?”
由此可见,野乞古谷浑骨子里依旧是一个纯粹的党项人,虽然他披着宋人的外衣,但是却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野蛮。
“什么重甲骑兵?”
杨七愣了很久,才爆笑道:“哈哈哈……野乞兄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我麾下怎么可能有重甲骑兵。这西北,拥有重甲骑兵的,恐怕也只有李继迁一家。”
野乞古谷浑半眯着眼睛,低吼道:“杨贤弟不肯承认吗?可敢用尊父母的名讳赌咒发誓?”
杨七脸一下拉了下来,他冷冷的看向了野乞古谷浑,“野乞兄,请你放尊重点。我们汉人历来崇尚孝道。父母的姓名,又岂是我等小辈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野乞古谷浑讥讽道:“贤弟不敢发誓,那就是默认了?”
杨七傲然道:“野乞兄,这复兴关是我杨延嗣的地方。在我的地方,没有人能逼我赌咒发誓。我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赌咒发誓。
在这里,我杨延嗣说的话,就是天说的。”
说完这话,杨七漫无条理的打量了野乞古谷浑一眼。
野乞古谷浑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杨七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是他的眼神很冰冷。
野乞古谷浑一瞬间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直到这一刻,他开始相信他同窗好友薛正明所言。
杨七真的很跋扈。
野乞古谷浑也是聪明人,他一下就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杨七的地盘上撒野,很有可能会死。
野乞古谷浑干笑了一声,说道:“贤弟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咱们双方居然是盟友,是不是就应当互相坦诚一点?”
杨七点头道:“这是自然。”
野乞古谷浑轻声道:“那么贤弟麾下有没有重甲骑兵?我想听实话。”
杨七顿了几息,点头道:“有。”
野乞古谷浑差点被气吐血。
刚才是谁义正言辞的说自己麾下没有重甲骑兵的?
是谁?
还不等野乞古谷浑来得及质问,杨七又摇了摇头,“也不算有,怎么说呢……”
在野乞古谷浑幽怨的眼神中,杨七郑重的道:“我虽然有筹建重甲骑兵的心思,可是有心无力。装备和马匹我都能轻易的搞到。可是合适的骑兵却很难找。
野乞兄你也知道,我麾下虽然兵多将广,可大多都是宋人。宋人天生在田地里劳作,脚踏实地的,并不像党项人,一辈子在马上讨生活。
之前我锻造出了装备以后,就命人挑选了一些军中精锐的军卒穿戴着盔甲上马试验过。
而试验的结果却有些差强人意。
穿戴上了重甲的他们,连马背都坐不稳,就更别提上阵杀敌了。”
说到最后,杨七满脸的无奈。
野乞古谷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他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样上下起伏。
他在得知了杨七麾下有重甲骑兵的时候,大喜过望。
他第一时间过来找杨七,就是想让杨七派出重甲骑兵支援他们。
可是杨七的话,又浇灭了他心头的欢喜。
然,当杨七说到他麾下的宋人不适合骑马作战的时候,野乞古谷浑一瞬间又充满了希望。
诚如杨七所言,党项人一辈子都在马背上讨生活。
所以,党项的每一个人,天生就是骑士。
杨七麾下凑不齐重甲骑兵所需要的骑士,可是野乞古谷浑却能轻而易举的召集齐一批又一批合格的骑士。
几乎一瞬间,野乞古谷浑就觉得,杨七手里的那些重甲骑兵的装备,简直是为他们野乞部族量身打造的。
这可是天降之喜。
野乞古谷浑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杨七好心的凑到了野乞古谷浑的身边,小声的问道:“野乞兄,你没事吧?”
野乞古谷浑果断摇头,然后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看似随意的问杨七,“杨贤弟,既然你手里的重甲骑兵的装备用不上,那么你有没有考虑过把它们卖出去?”
杨七明显了愣了愣。
野乞古谷浑却一脸紧张的盯着杨七,他既兴奋又害怕。
他害怕杨七说出一个‘不’字。
而杨七的反应又让他觉得有喜。
愣了几息,杨七有些古怪的看向了野乞古谷浑。
这下把野乞古谷浑看的有些不自然。
在野乞古谷浑期盼的眼神下,杨七沉吟道:“这批装备留在我手里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卖出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
“只是什么?”
野乞古谷浑几乎就在杨七话音落地的时候,就问出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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