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等人一夜未眠,心中忧虑,意图进京去告御状的小郎君也是如此。
祖父被人害死之后,他孤身一人离家去告御状,既怕自己路上被齐家人抓住,又怕到了京城求诉无门,还担心自己离开之后家人被齐家所害……
重重繁复心绪压在身上,若非心里边憋着一口气,他早就倒下了。
这年轻人也算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略有几分观人之道,昨晚见霍润气度斐然,身边侍从更是威仪难掩,再听人说他们是京城人氏,便知道他们必定非富即贵,虽然此刻未知立场如何,但终究比被齐家抓住,直接丧命要好得多。
霍润昨晚心事重重,哪里有闲心与他多说,问过话后便令人将他带下去看守住,这小郎君未知外边形式如何,自然不敢偷跑,在房间里睁着眼等到天明,便听驿馆外马蹄声如惊雷,竟像是有大军开拔至此一般。
他心里边既害怕又期待,怕的是来的是齐家人,他被抓回去怕是要糟,期待的是那位贵公子叫了人来,会帮他主持公道。
小郎君从衣领里边摸出一块玉佩来,那是出门前母亲含泪给他戴在脖子上的,他捧在手心拜了三拜,等待命运的宣判,哪知这么过了一会儿,就听那马蹄声再度响起,竟是直接离开了。
他下意识以为驿馆外的人只是路过,然而平白无故,又怎么会有军队途经此处?
小郎君便问看守他的两个禁军:“敢问两位大哥,外边是发生什么事了?”
禁军被霍润吩咐过,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没事。”
小郎君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又道:“那昨晚问我话的那位公子呢?此时他可有应答了?”
禁军们这会儿都知道皇太女失落在外的事,脑袋搬家还是不搬家就看能不能把人找回来了,担心忧虑都来不及,哪有闲心帮他解疑答惑,想也不想便冷冷道:“不该打听的事情别乱问,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小郎君被他们给吓住了,想走又被堵着,还怕自己一时愚钝把事情耽搁,害了全家性命,越想越觉得不安惧怕,忍不住伏案痛哭起来。
两个禁军看得一抽嘴角,既不好强逼人家闭嘴,又不能吐露真情,就只摸了摸耳朵,由他去了。
这么过了一个多时辰,外边儿便有马蹄声再度传来,小郎君哭的累了,又是一夜未眠,早已沉沉睡去,却不曾听到。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皇太女差使过去的人就进门了,好声好气的把他推醒,说:“走吧,我家女君要见你。”
小郎君醒的时候还是懵的,见那侍从已经走在前边引路,赶忙跟了上去,边走边在心里奇怪:“怎么是你家女君见我?这种事情不都要交付到当家人那儿去的吗?难道是昨晚那位贵公子的妹妹?”
郡守好容易才寻回了皇太女,唯恐再有意外,便不曾将驻军撤走,仍然叫扈从在驿馆周围。
小郎君跟着那侍从一路走过去,就见院子里四处都是佩刀侍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卫极其严密,心里边儿也有明白了几分。
那位贵公子的身份只怕比他想的还要尊贵,现在这位要见他的女君,恐怕也不是凡俗人物。
小郎君想到这儿,不禁正色起来,一路上再三斟酌言辞,想着到时候该当如何言说,临进门之前又专门整理衣衫,垂着头,很是恭谨的走了进去。
霍润叫人去煮了姜汤,留下自己跟小公子的,又叫人把剩下的给皇太女送去。
驿馆不比宫中,衣食住行都没那么讲究,燕琅端着碗喝了一半,听人说那个要去告御状的小郎君来了,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就叫人传他进来。
说是年纪小,那可真是不算大,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形单薄的紧,毕竟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进了门也没东张西望,毕恭毕敬的说了声“女君安好”,便垂着头不说话了。
燕琅看他手上还有没结痂的伤疤,就知道这小郎君路上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她也没说那些嘘寒问暖的话,而是开门见山道:“怀吉郡那边,我已经令人去查,绝不会令忠臣蒙冤而死,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贪官污吏。”
这么安抚一句,她单刀直入道:“你家里是怎么回事,为何要进京去告御状?你一五一十的讲。”
小郎君既听人讲是去拜见女君,进门之后便不敢抬头冒犯,现下听她言辞,似乎可以全权处置此事,先是一喜,旋即又是一惊。
他隐约猜到了这女君的身份,神态不免愈加恭谨几分,将自己此前斟酌过好几遍的那些话一一讲了,最后才哽咽道:“女君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家中遭逢巨变,全家人生死未卜,倒也真是个可怜人。
再则,就像霍润之前说的一样,齐家人能豁出一切派家奴追杀他到并州境内,可见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的家人此刻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燕琅心绪有些沉重,又不好直接说出口叫他伤心,温言宽慰了几句,便令人将他送下去,又叫找个大夫帮着看看。
那小郎君忙出声谢恩,燕琅听得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踌躇了几瞬,方才拜道:“可是皇太女殿下微服私访至此?”
“你倒聪慧,将来想必也是栋梁之才,”燕琅含笑勉励几句,道:“好了,去歇一歇吧,剩下的我自会为你做主。”
那小郎君再次出声谢恩,面向她倒着往外走,到门槛处才背过身往回走,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瞥见了她面容。
小郎君愣了一瞬,几乎以为自己是见到了九天玄女,只是他毕竟心有挂念,全家生死未卜,即便嫦娥仙子来了,怕也不会开怀多少。
他低下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
中午用膳的时候燕琅便接到消息,说是之前途径驿馆的那伙齐家家奴已经被逮捕,也从他们嘴里得到了口供,事情的确如那小郎君所说一般。
更糟糕的是,齐家人的确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们出发追杀那小郎君的时候,齐家人就吩咐家仆暗中盯住小郎君全家,为了斩草除根,只怕那家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燕琅听得默然良久,霍润神情也有些悲悯,挥挥手示意侍从退下,温和劝道:“倒也不必往最坏处想。”
燕琅摇头道:“只是那孩子似乎太可怜了点。”
霍润正帮她夹菜,闻言手上动作一停,看她一看,道:“都十四了,不算孩子了,不是谁都像我这样,将近二十岁才成家的。”
燕琅被惹笑了,说:“我听这话很酸啊。”
霍润不轻不重的将筷子放下,说:“女君实在觉得他可怜,不如就将他留下……”
“我不过感慨一句,你怎么就扯到这儿了,”燕琅失笑道:“天下可怜人多了去了,我难道还能都留在身边?”
抬手帮霍润斟酒一杯,她揶揄道:“霍郎,多吃饭,少吃醋。”
霍润原本还板着脸,听到这儿也忍不住笑了,笑完回想起自己说的话,又觉得窘然异常,将杯中酒饮尽,赧然道:“那话实在是不成体统,您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燕琅撑着腮笑,听他声音仍然沙哑着,不禁心脏一疼。
“不笑话你,”她握了握霍润的手,道:“霍郎这样在意我,我很欢喜。”
霍润没想到她会这样讲,神态为之一怔,回过神来之后,他温和报以一笑,低声道:“知道了。”
……
怀吉郡距离并州并不算远,燕琅当天上午吩咐下去,第二日下午便得了回信。
被派遣去的侍从一路急奔到了前堂,胸膛剧烈起伏着道:“殿下,臣幸不辱命!怀吉郡齐家、邓家等豪强皆以被控制住,从并州带去的官员们正在清查账目,处置积压案件,臣便先返回向您复命!”
不到两日时间,事情便被控制住了,可见并不算十分严重,即便是个脓包,也不会大的异常。
燕琅听得微露欣然,却又想起那小郎君的家人来了,正迟疑间,身边小公子已经问了出来:“那徐姓少年的家人呢,可还安好?”
那侍从听得一笑,道:“幸得上天庇佑,俱都安好。”
“哦?”燕琅与小公子对视一眼,又惊又喜:“果真?”
“千真万确。”那侍从脸上显露出几分敬佩之色,解释说:“齐家虽有意斩草除根,但终究不敢当众作乱,杀人灭口,最开始只是叫人监视,后来知道徐公子离开府邸,进京去告御状,便意图在徐家放火,将徐家人烧死在里边。徐夫人察觉到之后,便令府中仆从日夜巡逻,坚守在院墙外边儿,不给人可趁之机。再后来齐家狗急跳墙,便说徐家窝藏死刑犯,聚众为乱,意图强行入府,也是徐夫人取了高皇帝当年御赐给徐家先祖的圣旨和文书供奉门前,才叫齐家人气焰暂消……”
燕琅听他说完,不禁赞道:“有勇有谋,临危不乱,果真是奇女子。”
“也亏得殿下及时差人前去,”那侍从笑道:“臣赶到的时候,齐家人已经跟徐家人打起来了……”
燕琅道:“徐家可有伤亡?”
侍从道:“伤了几个仆从,但并无性命之忧。”
燕琅松一口气,道:“去将这消息告知徐公子吧,他担惊受怕了这些天,总算能安心睡一觉了。”
一直记挂着的事情有了结果,她总算松了口气,傍晚用过晚膳后回房洗漱,神态较之昨夜也轻松的多。
燕琅在温水里泡了手,霍润拿了把小剪刀帮她修剪指甲,夫妻俩相对着说了会儿话,气氛和睦而静好。
霍润身上有种书卷气的温润感,对着朦胧灯光时更加重了这种清俊,燕琅就不说话了,只笑吟吟的对着他看。
两人成婚也有些日子了,霍润倒不至于十分难为情,抬眼看她一下,又垂下眼睫,继续帮她修剪指甲,说:“女君怎么这样看着我?”
燕琅调笑道:“如此美男子,多看几眼怎么了?”
霍润也跟着笑了:“可惜天下美男子太多,我一个占不住女君全部心神。”
他这么一说,燕琅就给噎回去大半,摸了摸鼻子,什么话都没说。
霍润又看她一眼,哼笑道:“女君倒不好意思了,我若真是一一计较过去,气也气死了。”
燕琅讪讪,修剪完指甲的那只手轻轻扯了扯他衣袖。
霍润顺手给拨回去了,执起她刚修完指甲的那只手,对着光看了眼,见都修的十分齐整,便拍了一下,示意她收回去:“只要女君心里有分寸,别太乱来,剩下的就随它去吧。”
燕琅窘然道:“你说的好像我有多花心似的。”
霍润起身将那把小剪刀收起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难道不是吗?”
燕琅窘然,以袖掩面,闷闷道:“霍郎,你变坏了。”
霍润伸臂将她抱起,将人安置到了床榻上,神情恋慕的低下头,温柔亲吻她锁骨:“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终于休假了,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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