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中,西营的厮杀声响彻静夜的时候,东营左近,一场残酷的伏击战也正在惨烈的进行着。所不同的是,这一次这一次唱主角的不是殿前司指挥副使黄江,而是殿前司都虞候李康。殿前司中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官阶在都虞候之上,都虞候李康是原王府亲卫中的一个小头目,是王府亲卫中的老人。组建殿前司时,李康被任命为都虞候,处理殿前司日常事务,倒也勤勉稳健,行事低调,得到众人的嘉许。
正是因为此人的低调,所以后起之秀黄江等人完全没有将李康放在眼里。平素仗着皇上信任,对其颐指气使高高在上,那李康却没有半点的不满。
然而,今日当黄江率一千多殿前司禁军协同刘胜的一万五千名厢兵开赴东营时,变故便在这李康身上而起。
东营的位置位于东水门内汴河以南的下土桥北位置,本来兵马可直接从保康门外横街直奔下土桥北侧的东营实施攻击,但是在半路上李康突然出来提出了一个建议。
“黄将军,咱们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前往东营,恐怕事情不太好办啊。据我所知,东营有瞭望高塔,恐为他们所察觉。一旦被察觉,偷袭计划便难以成功啊。再说了,东营营地正门处建有数十座箭塔守卫。且营墙高大如城池。就算能成功抵达营地正门,攻开营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咱们这些人连攀爬的云梯都没有,如何进攻?会伤亡很大的。”
黄江本就是没什么真本事,能得到郭昆的信任正是因为他会拍马溜须,会揣摩郭昆的心思哄郭昆开心。在伏牛山中,郭昆心情最为沉郁的时候,黄江给郭昆带来不少的慰藉。黄江这个人嘴皮子还是可以的,说话又好听。刻意的讨好之下,让郭昆感受到了被人尊重的感觉。这在当时整个伏牛山落雁谷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林觉身上,甚至包括原来的王府卫士在加入落雁军之后又都成为林觉的崇拜者的氛围之中,对郭昆是一种难得的慰藉。
郭昆将其定义为患难见真情,所以后来足见身边的亲卫营时,便让黄江挑选人手,组建了数百人的亲卫营。在入汴梁之后,殿前司的要职自然也让黄江担任。正副使都是自己人,郭昆才能安枕。
在听到李康之言后,黄江心里有些踌躇。他本就不想来冒险,被沈昙硬是赶鸭子上架来参与作战,心里本就有些打鼓。此刻听李康这么一说,确实有些担心。
“李大人,那你说该怎么办?有什么好办法没有?”黄江皱眉问道。
“黄副使,要么咱们得弄些攻营的武器,不说投石车什么的,云梯要弄个几百架吧。否则东营营门一关,咱们这些人要攻进去怕是要死很多人。”李康沉声道。
“这等时候去哪里弄云梯去?库房在东西营地里,内城的兵器库里倒是有,但我们现在去取,岂非立刻要打草惊蛇么?带着大量云梯过内城城门对方一定会怀疑的,时间上也来不及啊。你这不是白说么?”黄江咂嘴道。
“是啊,来不及。而且容易打草惊蛇。那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李康沉吟道。
“哦?什么办法?”黄江问道。
李康道:“我知道一条僻静的街巷,通向东营
北侧的侧门。本来东营是只有一道正门的,但上次林元帅出征,为了出兵和运送物资进出营的方便,便在北侧开了一道侧门。那是临时开的营门,左近并无箭塔和防守措施。如果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那道营门冲进去,岂非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营地中的兵马在睡梦之中歼灭么?”
黄江皱眉道:“另有一道侧门?我怎么不知道?”
李康笑道:“黄副使怎么会注意到这些事情。那日大军出征,我负责协调殿前司兵马护卫皇上去校场检阅之事。东校场左近街道我都要布置人马警戒。所以我知道此事。那是临时的侧门,是为了避免大量兵马车辆从正营门出来拥堵道路。所以便开侧门让出征的大量车辆和人马分开而行,避免混乱。”
黄江缓缓点头,他想起了那天林觉率大军出征,在东校场上检阅兵马的情形。那天广场上云集了上万辆大车,十几万兵马。这些车辆物资之前都是存放于东营之中的。短时间内全部出城抵达校场,确实会发生混乱和拥堵。最好的办法是分开而行,所以开一处侧营门似乎是个合理的选择。
“你是说有一条僻静小道通向那处营门?你的意思是,我们改道突袭侧门?”黄江道。
李康点头道:“正是。从牛行街穿过,正抵侧营门西侧街口。虽然街道狭窄了些,但是绝对不易察觉。我是京城人,我对京城街巷可再熟悉不过了。牛行街一带全是高宅大院,这街道是在大宅之间的过道,是方便百姓牛车运米油菜蔬送给这些大户人家的。现如今这些宅子基本上都是空的,大户之家早就跑光了,还有一些被朝廷给清肃抄家了,都贴了封条。所以不虞因为惊扰了住户而暴露行迹。我是认为从那里突袭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具体拿主意还得黄副使来。我只是提个建议。正面攻营……这个……也不是不成,我只是怕出现久攻不下,死伤太对,惊动城中其他落雁军兵马的情形。”
黄江缓缓点头,若是旁人提出这样的建议,黄江怕是要考虑考虑,毕竟大军行动,随便改道,且并未实地探查,这多少有些随意。但是这话从李康口中说出来,黄江便觉得一定可信了。再加上黄江可不想遭遇李康所说的那种情形,于是很快下了决定。
黄江找到刘胜提出改道的主张,刘胜倒是个谨慎之人,他觉得有些不放心。按照黄江所言,牛行街宽不足两丈,其实只是一条狭窄的街道。一万五六千的兵马从这种狭窄的街道行军,怕是要拥堵不堪。倘若遭遇有人埋伏,那便是一场灾难。
刘胜的话激怒了黄江,黄江皱眉道:“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害你们不成?我这不也是为了能快速拿下东营完成歼灭东营兵马的任务么?东营正门箭塔林立,咱们又没有云梯什么的,所以才跟你商量此事。你若觉得我多嘴,就当我是放屁便是。一会儿攻不进去,死伤惨重,或者惊动其他兵马,弄得不可收拾的时候,你可不要怪我没跟你说清楚。”
刘胜见黄江这么一说,心里倒也有些担心。攻不下东营便会拖慢整个计划。事实确实也是黄江说的那样,自己的兵马可没携带任何攻城的器械。大量物资辎重都在城外,因
为怕车马惊动城中守军,所以按照沈昙的建议都没有进城。若书遭遇坚固营盘,确实有些棘手。
再者,在此刻,刘胜自然是绝对信任黄江的。牛行街地势虽然凶险,但是遭遇伏击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这是一场突袭行动,事前并没有走露消息。
想到这里,刘胜忙道:“黄将军不要生气,我这不也是为了谨慎行事么?黄江军说的在理,便按照黄将军的建议,我们改道便是。”
命令下达之后,兵马立刻改道。原定从下土桥过汴河的计划改为在上土桥过河。两桥相距三里,这样可以避免兵马距离东营太近而被提前发现。过了上土桥之后,进入丽景门外大街,行不到里许,在李康的指点之下,兵马转向钻入了黑漆漆的的一条横街之中。这条街便是牛行街。
正如李康所言,这里全是大户人家的高宅大户,两侧围墙高耸,树木遮天。中间这条所谓的街道不过是为了给这些大户人家送米粮菜蔬之类的生活用品的通道。这些高宅都留有后园小门,便是便于将这些东西搬运进宅的。当年汴梁城还是一片盛荣之时的时候,这里牛车碌碌,城外城内赶车送货的百姓络绎不绝,各家后门处管事在此指挥搬运,百姓们陪着笑脸巴结这些管事。那倒也是一处热闹的场面。然而现如今,两侧的大户宅院黑漆漆静悄悄的,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来,更何况是半夜里了。
一万多名兵马进入这条里许长的横街之中,挤得两丈余宽的街道满满的。这倒也罢了,关键是狭窄的空间给人一种压抑之感。特别是军中的一些将领,是懂的一些军事忌讳的。行在这种街道中,两侧高墙森森,树木遮蔽,总是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即便心中觉得不安,兵马还是全部进了街道。因为谁也不想这时候提出异议,谁都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
一炷香之后,前方的兵马已经快到抵达牛行街的出口处。然而,他们走到近前,才发现一道高高的墙壁堵在了街道出口。
这条街居然是一条死路!
“怎么回事?怎么路不通?怎么出不去了?”前方厢兵们惊愕的叫了起来。
下一刻,黑暗中无数射来的箭雨给了他们回答。两侧高墙上,屋顶上,前方的沙包堵塞的墙壁上,无数的黑影冒了出来。连弩、长弓短弓,十.字弩等远程攻击武器都开始发射,如瓢泊大雨一般的浇在牛行街上拥堵在一起的厢军兵马头顶。
几乎同时,里许长的街道中的所有厢军都遭受了突如其来的打击。他们蒙了片刻,才意识到了遭遇袭击了。
“敌袭,敌袭!快撤!快撤!”厢兵们惊骇的大叫起来。所有人都想是无头苍蝇一般的在密集的人群和箭雨之中乱撞,一个个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李康呢?李康!他娘的怎么回事?”黄江和殿前司兵马行在最后,前方遭遇袭击时,黄江惊骇的大叫了起来。
“黄副使,对不住了,奉沈昙大人之命,取你性命。你勾结外人,搅乱朝廷,背叛落雁军,罪不可恕。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李康的声音从侧后传来,黄江扭过头来时,眼中看到了一道森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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