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旭得到袁振乾的奏折的同时,吕中天也接到了袁振乾的私人密信。那信上,袁振乾对吕相表达的敬意和感谢。感谢他替自己找到自己祖传的雪霁剑,让自己能够弥补祖上的遗憾。当然,最后免不了要表达一番自己的态度和忠心。
“吕相德高望隆,此刻正是稳定局面的中流砥柱。吕相担任枢密使乃众望所归,人心所向。我将力协助吕相履职,倘有需要之处,卑职责无旁贷。我知道这么做很多人会骂我忘恩负义,然而卑职并不在乎,卑职此言出自公心,是为了我大周江山社稷着想,纵有诋毁,亦将嗤之以鼻,漠然视之。但问心无愧,何惧流言。”
在权力和地位面前,袁振乾甚至没有太多的犹豫便做出了他认为的现实的选择。和利益相比,情义能值几钱?杨俊固然对自己不错,但是他现在死了。活着的杨俊或许值得自己敬畏,死了的杨俊便毫无用处了。
朝廷提拔了自己,升官加爵封赏丰厚,这本就是给自己礼遇和尊重,自己又何必不识抬举。难道自己真的要为杨俊做些什么么?自己难道真要为一个死去的杨俊去讨说法,去惹怒皇上和吕中天不成?难道自己还真能用这二十五万手头的兵马做出什么大事来不成?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冒犯天威和吕相,何不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吕中天想要拉拢自己,自己便也顺水推舟就好,这之后吕中天只会在钱粮军饷上更加的对自己照顾,自己坐镇这西北之地,只要兵精粮足,当个土皇帝便好。其他的事又何必去想太多?
郭旭和吕中天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们担心的便是袁振乾的态度,现在袁振乾选择了站在朝廷这一边,便是选择了效忠朝廷。那是绝对不会再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了。
至于其他的军队的反应,京城禁军是不用担心的,因为禁军因为地位的特殊,所以一直以来在将领的任命上的举动都很微妙。作为拱卫京城保卫皇上的禁军的将领的任命,杨俊在世的时候便很是谨慎,他也没敢大肆的安插自己的亲信去掌管。因为如果那么做的话,便有一种心怀不轨的嫌疑。事实上所有禁军将领的任命都需要有一个额外的程序,便是任命中级以上将领,需得呈报皇上御览批准。先皇郭冲在世的时候,还自己亲自任命了十多名将领。
杨俊对于京城禁军的掌控程度其实是最低的,相反,吕中天倒是颇有心计的塞了不少自己人进禁军。这就叫做此消彼长。朝廷中的权力争夺犬牙交错,互相角力。在你力有不逮的地方,我自然是要更进一步。在你严密控制的领域,我也只能退让三分了。利用杨俊对于禁军这只兵马为敏感性和谨慎的态度,吕中天却安插了不少重要的职位给了自己的亲信。
如今,京城禁军之中,殿前司指挥使是白奇,这是郭旭自己任命的人。侍卫马军司指挥使是冯子唐,原本便是大周的枢密副使,算是半个杨俊的人。侍卫步军司指挥使原本是小王爷郭昆,但自其和林觉反出京城之后,此职位由另一名枢密副使李三山兼任。但在不久前,趁着杨俊率军出征的时候,吕中天已然建议郭旭提拔了侍卫马军司的都虞候吴奎胜担任了侍卫步军司指挥使,将李三山的兼职给撤除。那冯子唐虽然是杨俊的人,也是枢密副使,但此人并不足为虑。因为此人早已老迈,一年前便已经处于半病退的状态,马军指挥使和枢密副使的职位也只是名义上保留,侍卫马军司中主事的是副都指挥使李荣,而此人则是早已是吕中天的人,是吕中天很久以前让府中大批卫士进入禁军之中,进行渗透禁军计划中的一员。包括那位吴奎胜,都是这个计划中的佼佼者。在吕中天的暗中助力和他们自身的努力之下,爬到了禁军中的高位上。此刻,则正是他们面掌握禁军的时候。
所以,整个京城的禁军其实是不会因杨俊之死而产生什么太大的骚动的。
至于地方上的一些厢兵,包括东北边镇的数十万兵马,其实担忧还是有的。但这正是吕中天接下来要做的事。地方上的这些杨俊的党羽倘若要是识时务倒也罢了,倘若谁要是敢蠢蠢欲动,那么吕中天将会毫不留情的肃清。就算他们保持沉默,吕中天也要对他们中的一些人进行肃清。
现在,袁振乾这个最大的担忧已经不复存在,吕中天已经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他决定开始对杨俊的党羽动手。如果他想要完控制军队的话,有些人注定成为畔脚石,这些畔脚石是必须要被踢开的。在得到郭旭的同意之后,吕中天开始了他的肃清行动。
八月上旬,朝廷发出了召集各地驻军指挥使以及副指挥使来京城见驾的圣旨。名义上是说皇上要和军中官员商讨军中之事,总结对辽作战的战败原因以及当面听取意见改进军队战力的事宜。听起来似乎是个广纳进言,虚心听取军中将领意见的召见,但其实,这却是一场鸿门宴。因为所有通知的对象都是吕中天花了数天时间列出的一个杨俊的残余党羽的名单上的将领,吕中天正是要利用这样的一次机会进行一次大肃清和大策反。很明显,部分来到京城的将领将不会有机会活着回去,能活着离开的人只可能是宣布效忠皇上,或者是效忠吕中天的人。
……
八月中,虽然大周大部分的地方依旧是炎炎夏日,并没有入秋的感觉。但是,在燕云边镇之地,这里已经有了秋天来临的迹象。
天空高远湛蓝,旷野山坡上的树木也开始转变颜色。原本翠绿一片的山野,此刻却有了五彩斑斓的迹象。这种转变将会变得迅速,只消过了月半,很快便会秋意浓郁,秋风萧索。到了九月里,天气便会很明显的变凉,那也便意味着寒冬不远了。
霸州,一座大周边镇上的雄伟城池,此刻便耸立在群山众岭之中。这座大周边镇上的城池,经历过的无数次的战斗的洗礼,高大的城墙上斑驳坑洼,浑身伤痕。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但百年来,虽然无数次遭遇袭击和险境,却从未被敌人攻陷过。所以,霸州边城,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大周东北边境的一座心理上的图腾。霸州不失,边镇便依旧稳固,这已经是边镇将士们心中的一个不成文的共识。
此时此刻,霸州北城的城楼上,两个人影正站在城楼垛口处看着北边起伏的山峦和红黄一片的山岭秋色交谈着。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四方脸庞上带着深深的忧虑之色,眉头紧皱着。他身旁站着的那名人虽然穿着盔甲,但却体态修硕,举止儒雅,颇有书生之气。不过和那黑脸壮硕大汉一样的是,他的脸上也是阴云密布,眉头也紧皱成了一个疙瘩。
“青山老弟,对于朝廷送来的圣旨,要我们去京城见驾的事,你怎么看的?”说话的人正是安肃军指挥使韩刚,他身旁的那人便是马青山。
大军兵败之后,韩刚本被羁押在涿州城中,马青山等人率领残兵退回涿州的时候命人将韩刚释放,那时杨俊正在昏迷之中,而白奇原本就对韩刚没有恶感,对于马青山的决定也没有反对。撤回霸州之后,马青山建议韩刚不要跟随杨俊回京城,因为韩刚之前被杨俊问罪,回到京城会有不利。韩刚也不是糊涂人,他当然知道自己此刻回京城不会有好果子吃。马青山之所以留在霸州,却是因为白奇要回京,败退霸州的七万兵马需要有人统率休整,所以白奇请马青山留在霸州善后,率残兵做好御敌准备。
韩刚和马青山两人留在霸州城中整顿兵马,他们收到了辽军大军集结于涿州的消息,在保州容城等边镇兵马都极为紧张的时候,两人坐镇霸州确实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两人将左近边镇守将召集来此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布置了烽火通信的安排,制定了相助救援的计划,给这些人吃了定心丸。
只不过,最终辽人似乎止步于涿州城,并没有南下,而大周的和议使臣柳振邦从霸州经过北上,众人也都明白了朝廷正在跟辽人和议。对于韩刚和马青山而言,虽然他们知道这次和议必然是不平等的和议,作为军人,和议也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但是,作为败军之将,他们甚至连打听的资格都没有。柳振邦从涿州议和回来路过霸州的时候,甚至都没给他们一个好脸色,更别说跟他们说和议的内容了。作为军人不能战胜对手,最终导致必须要进行和议,这正是韩刚和马青山最为内疚和煎熬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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