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当太阳在东方露出脸来,洒下万丈金光将长恒县城沐浴其中时,这一夜的血腥和浩劫所造成的惨状才大白于阳光之下。
整个县城一片狼藉,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一滩滩鲜红的血迹到处都是,触目惊心。县城里的房舍也损毁大半,一片片的居民房舍被烧毁,此时此刻兀自有数十处火头。一片片过火之后倒塌的废墟像是一块块巨大的黑色伤疤嵌在城中,让本就零乱的城池看上去像是历经天劫之后的模样。
一夜惊魂的百姓们一群群的聚集在城中几片空地上。孩子痛哭号叫,百姓们面无人色一脸的茫然。很多遭受教徒报复洗劫的百姓找到了自家被教徒杀害的亲人的尸首,更是大放嚎啕之声。
已经被大火烧城残垣断壁的县衙广场前,裴元素和侯长青带着几百禁卫正在看守登记着广场上被抓获的青教教众。这是一些没跑掉的和受了伤以及主动投降的教众们。此时此刻,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抱着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圣公庇佑下的自己居然也落得如此下场。圣公神威庇佑之下,怎么可能四千人连五百人都打不过呢?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何安民脸色煞白的从东首大街上走来,来到裴元素和侯长青面前拱手行礼。他是去查看城中的损坏和人员伤亡的情形的。城里的情形惨不忍睹,昨晚禁军应该是毫无顾忌的展开了屠杀,死伤人数高达千人。城里的房舍也毁了大半。身为长恒县令,何安民心中既自责又恐慌。
“何县令,你来的正好。这里的善后之事便交给你了,我们今日便要回京了。这里的事情,只能你来处置了,你是长恒县令,自然由你处置。”裴元素打着阿欠笑道。
“什么?两位大人要走?”何安民愕然道。
“怎么?不走还留在这里常驻不成?我们得回京向朝廷禀报此事。青教作乱,死了这么多人,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向朝廷禀报。你放心,何县令昨日也是有功的,协助我们平息了这里的教徒作乱,这是大功一件。我们会向朝廷禀报的,你便等着升官吧。”裴元素哈哈笑道。
“两位大人,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是说,这里这副烂摊子你们丢给下官,下官该怎么办?下官如何处置这样的局面。死伤了一千多人啊,城里的街道都染红了。你们还抓了这么多人,就这么一走,我怎么办?”何安民摊手道。
“何县令,该怎么办你来问我们么?我们帮你们平息了一场造反,事后如何安民救济,难道也要我们在这里帮你?你是不是担心他们会死灰复燃?放心吧,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还敢作乱么?这抓到的一千多教众倒是难以处置。要不这样,我们将他们全宰了,省的他们再惹麻烦。”侯长青道。
何安民吓了一跳,忙道:“不不不,可别这么干。这些人罪不至死。其实他们都是被蛊惑的老百姓。罢了,两位大人给我留下些人手,下官自行处置便是。两位大人回京后请立刻替下官朝廷请求派人来支援,赈济或者安置,没有朝廷的支援是不成的。”
“禀报是一定会禀报的,你要我们留下人手来,那是不可能的。这些都是禁军,可不是留下来给你们打杂的。你自己想办法维持这里的治安。过几日朝廷必要来人,你先坚持几日。”侯长青道。
何安民愕然道:“你们连人也不留下些么?那可如何是好?”
裴元素安慰道:“不过几天时间罢了,朝廷会派人来的。何县令先想办法熬过这几日。”
何安民摇头叹道:“裴大人,候都头啊,你们是不知道啊。这青教可不止是我长恒县有啊,左近的州县都有啊。这里的事情闹成了这样,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这一走,他们一旦卷土重来,本县根本无力对抗。其实这倒也罢了,他们来了,本县给他们杀了便是。两位大人走便走吧,但是要快些回到京城,禀报朝廷做好准备。……这一次的事情可能会引起青教的卷土而反,那对朝廷而言,对天下而言可是一场浩劫啊。朝廷一定要做好应对准备。”
侯长青哈哈大笑道:“你是说……这些乌合之众还会真的造反么?就凭他们?一晚上便被我们杀了上千,四千多邪教徒死伤被俘大半,就凭他们也敢造反?今日之事后他们还不统统吓尿了裤子?”
何安民皱眉看着侯长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倘若真的吓尿了裤子,那倒是好事。就怕不但没有如此,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他们可是已经被定性为邪教,要被取缔的。他们能甘心如此么?
裴元素倒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皱眉道:“何县令,要不这样,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免得在这里发生不测。”
何安民指着四处的房舍街道道:“那这里怎么办?无人主持善后?我也拍拍屁股走了,我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么?我不走。”
裴元素皱眉道:“何县令,事急从权,既然你说的那么严重,何必倔强。我们是不可能留下来的,你若担心的话也只能跟我们走。”
何安民退后一步拱手道:“多谢了,但是我不能走,长恒县是我所辖,事到如今的地步,我何安民负有重责。死了这么多人,其实都是我治理不力。倘若青教要杀我,我便一死谢罪便是。”
“哎,你这县令,怎地这么不识时务?留下来等死,你可真是好笑。”侯长青道。
何安民道:“候都头,有些事你是不懂的,我只求二位一件事,带着我妻儿去京城,到了京城我有亲眷在,着他们投奔亲眷去便是。至于我,二位大人不用管了。二位要动身便赶紧走吧,我得带人去清理街道上的尸首了。大热天的,不到中午便臭了,可莫要弄出瘟疫来。”
裴元素心中微感佩服,一开始他并没有将这个何安民看在眼里,但此刻却对他刮目相看。不过也谨是佩服而已,裴元素是绝不会留下来了。
“好,何大人一定坚持住,我们会火速请朝廷派人前来救济。候都头,事不宜迟,我看我们还是抓紧动身的好。免得夜长梦多。”裴元素道。
“好。”侯长青点头,起身大声的吆喝着集合了队伍。
五百禁军伤了五六十人,都没有性命之忧。伤者已经安排了大车用骡马拉着走。侯长青和裴元素上了马,一行人快速从狼藉一片的街道上走过,头也不回的出城而去。
……
应天府青教总坛后宅,圣公海东青刚刚从松软的大床上醒来。身旁的薄被掩盖不住三具赤裸的少女的娇躯,那是昨晚送来‘赐福’的三名教众之女。海东青伸手探入被中,在一个浑圆的翘臀上用力捏了一把,笑道:“太阳晒屁股了,还不伺候本尊起床么?”
三名少女浑身无力的爬起身来,带着昨夜伤痕累累的身子为海东青披衣整发,伺候这位昨晚折磨的自己要死的圣公起床。
洗漱完毕,海东青身披黑色薄氅出了房门来到廊下,早有教奴伺候好了茶水,此刻不烫不温正适合入口。海东青坐在大椅上朝台阶下正捧着一只锦盒的教奴招招手。那教奴忙捧着盒子上前来,将锦盒放在小几上。
贴身的教奴打来盒子,里边整整齐齐摆着二三十只寸许长的小竹筒。这是从各地州县分坛用飞鸽送来的消息,每天早晨海东青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查看这些飞鸽送来的各地分坛的消息。籍此他可以全面的了解青教在各地的活动发展情况以及当地官府的重要行动。有了这些消息的汇总,他便可以指示各地分坛的行动。
每天早上看这些飞鸽传书的时候,海东青其实是很享受的。这种举动给海东青一种君临天下的错觉。仿佛自己坐在金銮宝殿之上,看着的都是各地臣子们呈上来的奏折,这种感觉便是权力在手的感觉,很是美妙。
海东青一个个的查看着竹筒中的传书,上边大多是一些歌功颂德之言和一些教派壮大的好消息。某处新增教众人数多少,当地哪位乡绅官员皈依青教之类的消息,海东青其实已经并不太感兴趣。去年秋天,青教刚刚开始立教的时候,他对这些消息可是欣喜若狂的。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海东青已经没那么兴奋了。因为他知道,青教到了今日这个规模,已经无需过多的宣传,自然而然便会像滚雪球一般的壮大起来。这些分坛中的人不懂得与时俱进,还以为圣公的关注点是这些方面,实在是有些不解风情。
盒子的最底下,一只普普通通的竹筒躺在那里,和其他的竹筒并无两样,只竹筒上刻着‘长恒县’三个字。海东青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伸手将这只竹筒拿在手里,拔出木塞之后,抽出里边的一小卷羊皮纸展开。
“圣公在上,长恒分坛坛主罗文义禀报,今日朝廷兵马抵达长恒,强迫我教众于广场集合,对莫氏夫妇进行公审。公审大会上,朝廷大理寺少卿裴元素宣布我青教为邪教,要我长恒县教众投案自首,并将取缔我青教。事情紧迫,属下不能坐以待毙,已下令准备起事。但属下不敢自专,故送特急鸡毛信禀报。如圣公有神愉,请二更之前给予回复。圣公至大!”
“什么!”海东青跳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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