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源引着钱忠泽来到了珍珍和爱爱的房里。两个女子昨晚受了些惊吓,今天起得很迟,这才刚刚起床。蓬松着头发,鼓着眼泡子,脸色黄蜡惨白,简直不忍卒睹。钱忠泽骂了几句,心道:这些女子客人怎会有胃口,看来楼子里一些女子得淘汰一批了,都是些倒胃口的角色,赚个屁的银子。
珍珍和爱爱面对钱忠泽的提问自然不敢隐瞒,将昨晚的情形说了一遍。着重提及了那两名客人曾经说过要亲自找到顾盼盼和楚湘湘的话。这更让钱忠泽生出很大的疑惑。钱忠泽转头带着人上了三楼东首楚湘湘和顾盼盼以前居住的房间,发现了窗棱上的痕迹以及屋子里灰尘遍布的地面上的足迹。
这一切充分说明,那两名客人确实曾经摸到了三楼,反复找寻顾盼盼和楚湘湘的踪迹。
钱忠泽心中的疑惑更重了。虽然珍珍和爱爱口中的那两个男子的相貌并无一个跟林觉相像。但林觉又怎么会亲自前来探查,必是让别人摸进来探明情形。这并不能证明这不是林觉所为。
为了进一步的求证,钱忠泽特意去了后院查看顾盼盼和楚湘湘的情形是否可疑。他叫来张大娘问话,张大娘一口咬定昨晚后院并无异状。说楚湘湘和顾盼盼昨晚劈了柴洗了碗到半夜才睡,自己一直盯着她们。她们既没有偷懒,也没有任何其他人和她们接触。
钱忠泽这才略略放下了心来,这么看来,摸入万花楼中的那两个人并没有找到顾盼盼和楚湘湘。他们也没来过后院。也许林觉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所以才在自家院子里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或许也是在试探自己罢了。有一点可以基本上肯定,便是林觉一定在打楚湘湘和顾盼盼的主意。这一点确定无疑。
钱忠泽本想立刻转移楚湘湘和顾盼盼去别处,但一想,这时候挪动位置反而有可能暴露,还不如增派人手在此。倘若林觉不死心派人再来窥伺,摸不到这里倒也罢了,摸到这里的话,反倒可以拿下来人,届时只要逼出幕后的林觉,便可以去知府衙门告林觉一状。康知府是必然会给自己撑腰的。
……
傍晚时分,凤凰山半山腰上王府后院的望潮楼上,郭冰和林觉翁婿两人难得的单独聚在一起小酌起来。
从一开始,郭冰对自己这个女婿便并是很满意。一切都是被逼无奈之举。所以,其实郭冰和林觉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很多时候郭冰其实都是斜着眼看自己这个女婿的。
不过,女婿毕竟是女婿,人还是聪明机智,颇有些本事的。这一点,郭冰也不得不承认。近来翁婿二人关系好转,有些话也能开诚布公的说一说了。不过,像今晚这般相聚小酌还是第一回。
夕阳西下,望潮楼虽在山坡以东的背光位置,但因为地势甚高,在高处平台之上放眼望去,拉长的山坡的影子虽长,却并没有遮蔽住两侧的光线。反而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夕阳照射在碧绿如海的山坡两侧的树木上,间隔着中间巨大的阴凉之处,更显得明暗相间,景致奇异。明亮处树木像是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绿色的林海仿佛放射着辉煌之光。黯淡处却又像是泼墨挥毫的图画,晦涩中带着一丝沉稳和森然。给人的视觉带来一种强烈的对比之感。
“好美的景色啊,岳父大人可真是会享受。这座楼宇坐落在这样的位置和角度,当真将凤凰山东坡的盛景净收眼底。这景色如此瑰丽,怕是很多杭州人都不知道的所在。世人只知西湖美景,却绝不知道王府后山处的这片美景了。”林觉坐在一张春凳上,面对的正是眼前这片美景,口中发出赞叹之声。
“切,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算什么?这里最美的景致不在此时。春夏之季何处不美?草木荣发,花树繁茂。是个地方都能入眼。怕就怕到了秋冬季节,那时才能看出分别来。那时候的美才是真的美。我这望潮楼建在这里可不是看这些俗景的,你可知道,每年八月钱塘大潮之时,立于此楼之上,可见侯潮门外钱塘江潮的潮线。滚滚而来宛如千军万马一般。你自然可以说能去侯潮门上观潮,但那里和这里是不同的。总揽全景和只看潮头那是完全不同的观感。会令你更震撼,更敬畏天地之力。”郭冰指手画脚的道。
林觉替他斟了杯酒,笑道:“岳父大人必是极喜欢那样的景色。听薇儿说,这里的秋景也是绝佳呢。”
“那还用说?暮秋时节,此处山景极盛色美如画。一大片一大片的,红如云霞,黄似锦缎,观之让人心神俱醉。哎,这么一说起来,我都巴不得秋日快至,让我一睹今年的秋景了。去年在京城耽搁了时日,回到杭州时已然错过了观潮和秋色,我都遗憾了许久。”郭冰兴致勃勃的道。
林觉笑道:“岳父大人真是兴致极好之人,观潮赏秋,恬淡自在,倒像是隐居山中的得道高人一般。不过,如此好的景色,知道的人却并不多,或许也是一种遗憾。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王爷应该早告诉别人这里,邀请一些杭州名流前来欣赏,或许会有许多诗词流传开去呢。”
郭冰摆手笑道:“我可不喜欢众乐乐,这些美景我自己欣赏便好,何必示人?况且,美景实乃心境使然,我看着美,他人未必以为然。我觉得杭州好,所以杭州的景物我也觉得好。有人觉得京城好,说京城比我杭州景物要好许多,我却也并不这么觉得。这便是心境不同罢了。”
林觉微微点头,郭冰能说出这般话来,倒颇有些哲理的味道。确实,心境不同,眼界便不同。郭冰在杭州呆着舒服,自然看杭州的风物也自心境愉快。林觉其实也有此感。当初初到京城时,京城风物虽然繁华盛荣,但林觉潜意识里也还是觉得不如杭州的。
“哎,说起来……却也有些遗憾。此处景物虽美,但毕竟是杭州,而非京城。我这一辈子,也只能在这里呆着了。外边的景物再美,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了。想来也是可悲的。”郭冰忽然感伤起来,端起酒杯来面露凝重之色。
林觉不想枉加揣度其话中之意,但隐隐也能体会郭冰的话中意味。人和人的出身不同,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也会生出不同的愁绪来。普通百姓,每日为三餐奔忙,他们所忧愁的无非是吃穿行住,关心的是儿女父母这些琐事。在他们看来,那些高高在上高官贵族大户们应该是无忧无虑的过着天堂般的日子。殊不知,那些人的烦恼并不比他们少,甚至可以说比他们更加的难以舒缓。
郭冰的烦忧自不在吃穿上,先皇之子的身份既是他的幸运,却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烦恼。那个至尊的宝座明明他是有资格坐上去的,但他却也是永远都没法染指的。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这种惆怅的无力感恐怕只有郭冰能体会。反而因为别人坐在那宝座上面,他要保持的谦恭而低调,不能引起任何的怀疑,不能被抓住任何的把柄。否则,他的下场便极有可能是个悲剧。
他不但要掩饰住自己对于那个位置的渴望,表现的恭敬顺从毫无二心。另一方面,他心中的不甘却又带给他极大的渴望和遗憾。所以他的内心其实是矛盾和扭曲的。这种感受又岂是外人所能够理解的。
“岳父大人怎地忽生感触了?小婿敬您一杯,共赏眼前之景便是,何须去想得太多。”林觉举杯笑道。
郭冰愣了愣,旋即笑道:“说的是,有什么好感触的?谁还能比本王过得舒坦么?哈哈哈。”
两人喝下一杯酒,林觉起身殷勤斟酒时,郭冰笑道:“你今日来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来了便说要陪我来望潮楼喝两杯,我不想来你还偏要来。说吧,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林觉赔笑道:“岳父大人多心了,小婿陪你喝两杯酒,这又有什么不对么?过几日小婿便要回京了,来陪陪您不成么?”
郭冰咂嘴道:“少来糊弄我,你若不是有事,怎会愿意跟我坐在这里喝酒。你若不肯说,喝了这杯你便回去吧。留下薇儿一人在家里,你还不如多陪陪她。她可是身怀六甲了,你要多照顾她才是。”
林觉忙笑道:“岳父大人放心,我来是征得薇儿同意的。不过我确实是有事前来。岳父大人一眼便看穿了,厉害,厉害。”
郭冰道:“你屁股一撅,我便知道你放什么屁。说吧,什么事。”
林觉放下酒杯,沉吟片刻,轻声道:“岳父大人,小婿今日前来,是想向岳父大人讨教一番关于目前的时局的看法的。不知岳父大人可否赐教。”
郭冰愣了愣忽然呵呵笑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你居然要请教本王对于时局的态度。你不是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么?”
林觉道:“岳父大人,小婿正是因为对自己也产生了迷茫,不知所措,所以才来求教于岳父大人。我知道您虽然看似清闲,但其实对于朝廷局势还是时刻关注的。”
郭冰抚须摇头道:“我可不关注这些事情,我现在每天下下棋养养鸟浇浇花喝喝酒,外边狂风暴雨也跟我无关。我也懒得去搭理。我过我自己的日子,与世无争便好。”
林觉笑道:“岳父大人还真的想当世外高人么?躲在王府不问世事?只可惜您是皇室贵胄,大周亲王,想躲怕是躲不过去的。你不事,事儿要找你。岳父大人是躲不过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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