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白冰惊愕无语,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过,倘若林觉真的连天下闻名的海匪海东青都不怕,都搅的他败亡逃走,那自然不会在乎那些江湖人物了。
“你虽不怕连累,但我,却未必便能留下。”白冰咬着下唇怔怔的道。
林觉点头道:“是啊,你无法抉择的原因其实只有一样,便是你不想辜负你的师傅。其实你心里的顾虑才是最主要的顾虑。这一点我也很理解。你师傅对你而言犹如再生父母一般,抚养你长大,教你武功和本事,换做谁也不忍背弃师傅的教诲。”
白冰默默点头,心里明白,林觉说的正是自己最大的心结。
“可是白姑娘……你可曾想过这件事背后的道理。你师傅养育了你,你报答她是应该的。但以何种方式报答,却是需要好好想想的。站在你师傅的立场,魔音门灭门惨案可说是因她而起,她怀有复仇之念,对死去的同门深深的愧疚,这都是人之常情。在这种情形她,她选择复仇杀人,却也无可厚非。有仇不报,那还做什么人?可这对她而言是可以理解的,但倘若她将这一切转嫁到你的身上,那便有些不对了。我没有诋毁尊师之意,我的意思是,你跟上一代的灭门恩怨无关,你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你师傅救了你,如果只是将你作为一个复仇的工具培养,约束你的行为,让你这一辈子只能在复仇和杀人之中渡过,让你一辈子只住在那荒漠雪山之中。那样的话,这不是对你的疼爱,而是将你当成一个杀人的工具养大。那样的话,你这一辈子有何意义?”
林觉的话语虽轻,但却像是一根根尖刺刺入白冰心中的弱点之处,听着刺耳难过,但却句句中的,在情在理。
“白姑娘,尊师的养育之恩自然要报答,但不是用自己一生悲苦孤独来报答。她养大了你,难道便能将你当成奴隶,让你一辈子活在上一代的恩仇阴影之下。你师傅还没吸取教训,她这么做实际上是犯下了另外一个错误。她以前不但毁了魔音门,现在她还在毁灭你。她自己也许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毁了她自己的人生,现在还在毁灭你的人生。即便是有养育之恩,她也不能这么做。你能活下来,这便是天意使然,你有责任活的更好,因为这是上天赐予每个人的生命的意义。上天有好生之德,生人绝非为了让人受苦。若以为天地不仁,那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白冰愣愣的看着林觉,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话。在她过往的岁月之中,师傅跟她说的都是那些仇恨惨痛的往事,告诉她世间有多么可恶,男人是多么的薄情寡信。灌输给她的都是要继承魔音门的衣钵,将来倘若师傅没能够将那些仇人杀尽,她白冰便必须是那个继续杀人报仇的人。除了师傅的这些话,白冰没有听到任何人给予自己真正的教诲。那些雪山,旷野,荒原,森林都是沉默的。那些鸟雀松鼠都是无法说话交流的。在很长一段时间,白冰都将师傅的话奉为纶旨,以为自己练习武技的目的,活着的目的便是为了完成师傅的嘱托。
但是现在,她忽然发现,以往的世界似乎颠倒了过来。眼前这位青年公子的话说到了自己内心的深处。花季少女即便生活在漠北苦寒之处,内心之中那种蓬勃的渴望和青春的力量也是无法被完全压抑的。这一次回到中原的花花世界之中,心里的某种东西正在复苏,同时和师傅的话相比较起来,眼前的世界也未必尽如师傅所言的那般丑恶。这世上有坏人,而且很多,但是也有好人。师傅说天下男子都是薄幸寡义之人,可是自己便目睹了林公子为了莺莺姑娘要和人生死相博啊。所以说,师傅的话未必都对。
之所以犹豫,其实还是出自于内心里对师傅养育之恩的感激。觉得自己倘若违背师傅的意愿,师傅会很伤心,自己会对不住师傅。可是听了林觉这番话,白冰才意识到,原来人应该有自我。师傅虽养大了自己,却也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自己应该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才是,而非背负着一个本不需要背负的重责过完自己的一生。
林觉微笑看着白冰,沉声道:“白姑娘,我的话只做参考,你未必需要听我的。你也未必需要留在这里。我只是觉得,你的人生不该是那样过而已。如果你回到漠北,尊从你师傅的话,那么你师傅的一生便是你未来的一生。现在起你便可以知道你未来是怎样的了。倘若你愿意过你师傅的生活,那我也无话可说。倘若你不愿意,便要勇敢的做出抉择。林某不才,会助你一臂之力。”
白冰紧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她其实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倘若我滞留不归,我师傅一定会找来的,到那时……我该如何面对?她若迁怒于你们,那该怎么办?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们伤害她的,但我也不希望她伤害你们。倘有不测,岂非酿成大错?”
林觉微笑道:“你师傅倘若找来,那自然更好,我可以说服你师傅也留下,这样反而更加的圆满。你们师傅团聚,姐妹团聚,这不是两全其美么?而我也不吃亏,我宅子里和剧院里又多了个武功绝顶的高手。”
白冰冷笑一声道:“怕是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我师傅岂会听你的话。”
林觉道:“到时候自见分晓。白姑娘,你也不必纠结,好好的想想我的话,好好的考虑一段时间,做出慎重的选择。人生选择的机会本就不多,所以一定要发自内心,慎之又慎。一旦做出决定,便再不后悔。”
白冰微微点头道:“多谢林公子,我是得好好的想想。今日跟林公子畅聊一番,觉得受益颇多。多谢公子了。”
白冰起身来,朝林觉敛裾行礼。
林觉忙起身来还礼,笑道:“跟姑娘聊天也是很开心的。时候不早了,该回房歇息了。”
白冰咭的一笑道:“你也不看看天色,天都亮了,还休息什么?”
林觉恍然看向亭子外边,只见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天光大亮,远处隐隐传来雄鸡报晓之声。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这么快便天亮了,原来我们竟然在这里说了一夜的话啊。我居然没察觉时间之流逝。”
白冰微笑不语,心道:“我也是。”
……
午饭后,林觉慵懒的和小郡主坐在后宅小厅中喝茶叙话。林觉昨夜和白冰说话到凌晨,虽然上午补了个觉,但依旧觉得脑中昏沉,半眯着眼睛养神。
郭采薇用芊芊素手端了一杯红枣茶喝了两口,放下茶盅后回头看林觉眯眼昏沉的样子,本来笑意嫣然的脸上笼罩起了乌云。
“夫君昨晚是做了贼偷了东西么?怎地一副颓废样子。”
林觉睁眼打着哈哈道:“午后犯困,人之常情。”
郭采薇冷笑道:“我看你最近面色红润,精神不错,倒像是要走什么运气的样子。”
林觉笑道:“走什么运?”
郭采薇道:“有些像是桃花运。”
林觉愣了愣,笑道:“宝贝儿想说什么便说,无非是讽刺我便是。”
郭采薇冷声道:“薇儿哪敢讽刺我夫君啊,夫君是天,妾身是地,夫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林觉觉得语气不对,移动身子过去,一把将郭采薇搂住,朝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啄了一口,笑道:“宝贝儿这是怎么了?心气不顺么?谁惹了你了?”
郭采薇蹙眉道:“这家里谁敢惹我,除了夫君以外。夫君,妾身跟你说正经的。你喜欢了谁,跟妾身说便是,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反而让人笑话。但有一样,你可不能被美色迷昏了头,来路不明的女子,我可不许。”
林觉想了想便明白了,郭采薇必是知道自己昨晚和白冰在后园捣鼓一晚上的事情了。
今天早上,林觉回房倒头便睡,似乎很是疲倦的样子,郭采薇见了很是纳闷。早起去寻绿舞,打算好好跟绿舞说说,不能这么让夫君放纵,晚上行房的时候要有所节制,否则会伤了身子。
绿舞也是被说的一头雾水,昨晚公子根本没来这里,郡主这话让她可接受不了。再说了,就算公子留宿于此,自己也从不撩拨公子旦旦而伐。自己可不是那种痴迷此事之人。
两人这么一对证,终于知道昨晚林觉行踪诡异。于是乎查问丫鬟婆子们,那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当下很快便知道了林觉昨晚在后园跟那位白冰姑娘在一起,一夜都没出来。
郭采薇心里有点气,她并非是个小心眼的人,她只是觉得,夫君这么做着实有些不恰当。那日大剧院回来后,夫妻二人曾经谈及这个白冰的武功和来历,林觉当时还说了沈昙的猜测,还说要提防白冰。结果现在倒好,都提防到混在一起彻夜不回房了,这也叫提防么?
适才见林觉眯眼养神,心里猜疑着昨晚林觉和那白冰还不知如何的折腾了一夜,顿时忍不住出言讥讽起来。
林觉见郭采薇脸色真的有些不对,于是陪笑道:“薇儿是在说昨晚我和白姑娘在后园盘恒一夜的事情吧。哎,那确实是我的错,我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不该让你蒙在鼓里。”
这话有歧义,郭采薇更是心中不快,冷笑道:“说一声便成么?总要有个规矩的是么?不能想怎样便怎样,拿妾身不当人么?”
林觉楞道:“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拿你不当人了?”
郭采薇道:“你们才见面几天,便搅合到一起了?就算你要纳妾,也得跟我说一声,我好歹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正房夫人吧。你总要给我个面儿。”
林觉愣愣的看着郭采薇,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郭采薇真的生气了,起身便往外走,林觉忙抢上前抱住她身子,回到椅子上坐下,让郭采薇坐在自己腿上。郭采薇兀自挣扎,口中道:“干什么?光天化日的,要丫鬟婆子们瞧见我可没脸。”
林觉强行吻去,硬是在郭采薇的红唇上亲吻了一回,郭采薇气呼呼的不再挣扎,靠着林觉的胸口不说话。
林觉握着她手道:“薇儿,你这样子我还第一次见,莫非你以为我昨晚和白姑娘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么?”
郭采薇瞪着林觉道:“难道不是么?孤男寡女一夜独处,能有什么好?自己说了那女子可疑,却还如此的随性。”
林觉笑的抽气,郭采薇见他发笑挣扎要走,林觉紧紧抱住,终于笑道:“我正想着将此事告诉你,没想到你倒是先误解了。你以为昨夜是一场桃花运,殊不知昨夜却是一场噩梦。做好了,我跟你好好说说。”
当下林觉一五一十将昨夜之事全部告诉了郭采薇,郭采薇初时还睫毛耷拉着,不久后整个人的身子都蹦紧了起来,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觉。特别是听到魔音门灭门那一段时,更是手指紧紧的抓着林觉的胳膊,疼得林觉差点叫出声来。
“这……这都是真的么?竟然有这段公案?”郭采薇喃喃道。
“真假未知,因为我没做调查,不知白冰所言的这些事是真是假。但从情理和其叙述整件事的逻辑上来看,没有什么破绽。再说,这等事虽然久远,但因为是一件轰动的公案,想乱编也不那么容易。那白冰本来并没打算告诉我,最后时刻告诉我,要她临时编故事,怕也编不出来这么圆满的。我倾向于是真的。”林觉道。
“……白姑娘的师傅可真是可怜,遇人不淑,以至于惹下如此大祸。她一定是心如死灰,仇恨满怀了。哎,其实也是个可怜人。”郭采薇叹息道。
“是啊,白姑娘的师傅活下来的动力便是复仇,但这对白姑娘是不公平的。不能因为她救了白姑娘,养育她张大,便要求白姑娘跟她一样过同样的悲惨日子。宝贝儿,你说是么?”
“那是当然,这是两码事。白姑娘也是个命苦之人,好容易活下来,又找到了亲人。该有更好的生活才是。不过……她身上麻烦那么多,你难道当真要请她留在大剧院帮忙么?不怕召来麻烦?”
“宝贝儿,我们的麻烦还少么?我们得罪的人还少么?这世道你难道看不清楚?软弱者根本没有活路的。我们不惹别人,别人难道便不惹我们?现在我们身边顶用的人太少了。不是我看不起王府的卫士,你也看到了,六七个人被那左氏兄弟三拳两脚全打趴下了。这要是真的出什么事,谁来保护我们?我们身边需要些有本事的人帮衬,不为别的,只为了关键时候能有所保障。至于她的身份带来的麻烦,我倒是不太在意。毕竟除了她的师傅会肯定来找麻烦之外,其他的我倒不担心,因为其实白姑娘的身份也并没有暴露。只有沈昙这样的人才隐约猜出她的师门来。但有几个人能跟沈统领比?当日围观的怕是一个也认不出来的。”林觉轻声道。
“说的也是,但她的师傅来闹事,该怎么办?听起来那女子恐有些不可理喻,手段如此毒辣,倘若牵扯到其他人,伤了其他人,可如何是好?”郭采薇担心的道。
林觉冷笑道:“她若讲道理便罢,不讲道理却要伤人的,我可不客气。大不了一枪轰杀了她,也不能容她伤人。只是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否则白姑娘必是要恨我一辈子。总之,为了能有个厉害角色当我们的保镖,总是要尝试尝试的。而且站在白姑娘的角度上,也不能看着她走上她师傅的路,你说呢?”
“呸,你倒是怜香惜玉。说,你是不是对这白冰有意思。”郭采薇啐道。
林觉拧了一把郭采薇的粉脸,笑道:“我对你比较有意思。左右无事,咱们也别聊这些了,回房去乐呵乐呵如何?难得清闲。”
郭采薇红晕上脸,啐道:“大白天的,才不去。再说,我近来身子乏的很,经不起你折腾。你想要,便去找绿舞去。”
林觉不好强求,实际上他也只是说些话撩拨撩拨,缓和之前的紧张而已。大白天的关门进房办事,林觉却也是认为不妥的。
八月十三上午,林虎乘林家大船从杭州回到京城,随行而来的是二十名从林家商铺之中挑选出来的精明强干的年轻伙计,九名工匠以及三名经验丰富的老掌柜。
这些人都是经过了在杭州的一个月的培训,由大剧院中派人对他们进行集中培训,以了解大剧院的基本运行机制。这几十人正是为了京城即将开张的分号而准备的。
林觉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安排他们住下,摆了宴席给他们接风洗尘,并大大的勉励了他们一番。这些伙计们本来因为林家铺面的裁撤而惶然不安,突然间被挑选上京,得到了比以往薪水更为丰厚差事,一个个充满期待,情绪激昂。
晚间,林觉叫了林虎去后宅一起吃饭,郡主和绿舞也都在座,这是将林虎完全当做自家人了。两个月没见,林虎的黑了壮了不少,而且气度上也有了不同。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整个人沉稳了许多。
吃饭时,林虎向林觉详细禀报了林伯庸林伯年等人回到杭州后所采取的措施。林家这两个月大刀阔斧的进行的转变,关闭了八家粮油店铺和几处庄园,挑选了近百人手进行大规模的培训,为了剧院分号培养人力。同时,将余下的人力尽数投入船行之中。
林伯庸走马上任,已经谈妥了收购三艘出海商船的事宜,不久后,林家海船便将增加到六艘。九月里,所有船只进行一次大的整修,将于十月初组成船队南下番国进行贸易。要赶在新年前运回一批海外物资进行销售。
林伯年考察了江宁,扬州等地,决定首先在扬州府设立一家剧院分号,林伯年的一个旧日同僚答应帮忙,将一座旧楼低价租赁给林家进行改造。总之,林家上下现在已经开始连轴转,林家的气象也是一新。当主要之人得知林家面临的危机之后,他们没有崩溃失望,而是激发出了新的斗志。现如今,反而加倍的努力。
林觉听到这些,心中颇为安慰。林氏家族的骨子里确实有这种越挫越勇的基因,很久以前,林氏先祖便展示了这一点。虽然近数十年来,林家子弟纨绔无能的多,也没出什么人才。但关键时候,这些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体现了出来。当然,每个人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自然是要想办法自救,因为他们其实都明白,林家覆灭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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