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林大人光明磊落,但别人可未必如此。你可是不知道,你中状元后,天下人都心服口服,杜微渐可不服气的很。私下里说什么‘谁夺我第一名?我必不于他干休。’。你还记得咱们簪花游街那天么?你不是被钱相爷榜下捉婿了么?然后我们游街便没人看了,他当时便说‘世人皆狗眼,不知良莠。’然后便打马离去了。还有,你授官那天,他说那话可多么气人。我都气的受不了。总之,林大人小心些,这个人不好相处,你心里有个准备。”刘西丁凑在林觉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大通话。
林觉皱了皱眉头,刘西丁说这些话其实很不好。这些事自己压根也不想知道,他这么做岂非有挑事之嫌?不过,刘西丁似乎是好意,林觉也不好多说,只淡淡道:“刘大人不必担心,我和杜大人可没什么仇怨,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让着他便是了。”
“是是是,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林大人还是小心些。别吃了亏。衙门里虽然都是同僚,但却也是竞争的对手。咱们这检校文字公房虽小,跟外边的衙门却也应该差不多。不过林大人放心,我肯定是帮你的,他要敢无事生非,我和林大人一起斗斗他。”
林觉忽然子对这个刘西丁生出了戒备之意,这家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倘若说他对自己热情尊敬,但这番言语做派却也是过了头。言语之中总有一种刻意讨好和挑拨之意。似乎决意要撩拨起公房中的事端来,这一点让人费解。
“刘大人,咱们进去吧,进去再说,我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问你呢。这些事,还是不要多说的好,不利于同僚之间的团结。”林觉笑道。
“是是是,我这张破嘴,也是管不住。见了林大人心中欢喜,便什么都说了。走走走,咱们进去再说。”刘西丁忙笑着道。
两人踏上门廊,走到挂着竹帘的门口,刘西丁上前撩起竹帘,对着里边喊道:“二位大人,咱们来了新同僚了。新科状元郎林大人到了。”
林觉举步进了屋子,屋子不大,但干净整洁。四张桌案摆在西侧墙下,两张桌案后方站起两个人来。一位长身玉立眉目清秀,眉宇间带着一股清冷的孤傲之气,正是杜微渐。另一位是一名中年官员,圆脸白肤,相貌和善。
“这位便是……新科状元郎林大人么?”中年官员笑着上前拱手行礼道。
林觉忙拱手道:“不敢,在下是林觉。”
那中年官员呵呵笑道:“久仰久仰,鄙人田慕远,之前在三司衙门任职。”
林觉笑道:“原来是田大人,久仰久仰。”
田慕远笑道:“早上便听说林状元要来咱们这里,我可是盼着一睹林状元风采。没想到能和林状元一衙为官,真叫人高兴。林状元,今后于诗词文章上,可要多请教了。”
林觉笑道:“哪里哪里,田大人谬赞,咱们共同切磋进步便是。”
田慕远呵呵而笑。林觉这才看向站在桌案后未挪步的杜微渐,拱手道:“杜大人,咱们又见面了。林觉有礼了。”
杜微渐淡淡拱手道:“有礼。”
说了这两个字,杜微渐便闭了嘴,再无下文,随后径自坐下,翻阅起卷宗来。
刘西丁看了林觉一眼,翻了翻白眼。脸上神态的意思是:你瞧,这便是他对你的态度。
林觉一笑,并不以为意。人各有性格,杜微渐性子孤傲,那也没什么。而且他也没义务对自己笑脸相迎。打个招呼其实便可以了。
“林大人,这一张桌案便是你的。旁边的木柜也是你的,钥匙便在把手上。”田慕远笑着指着一张桌案道,那张桌子正在杜微渐身前,相邻最近。
“多谢了。”林觉拱手道。
“林大人,还有官服官靴,你稍等,我去替你取来。”
田慕远转身往一帘相隔的隔壁走去。林觉忙道:“不敢劳动田大人。”
田慕远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劳动的?大伙儿都是同僚,我们来的比你早几日,自然比你要熟悉些。省的你摸来摸去的不知底细。”
林觉连声道谢,倒也不再坚持。田慕远也是这一副热情的模样,林觉想,这或许是因为自己是方敦孺的学生这个身份吧。先生现在是这个衙门的双同制之一,是首脑官员。田慕远刘西丁等人或许正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才对自己殷勤备至,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他们愿意这样,便也随他们去吧。或许拒绝了他们,他们反倒心里不开心。
官袍官靴和帽子很快拿来,那是一套崭新的蓝色官袍。本朝官府按照级别高低颜色也自不同,七品绿色,六品是蓝色。这便表明,如今担任的这个名叫‘条例司检校文字’的官职是六品官,确实是升了一级。
林觉在角落的屏风后换了官袍,出来后刘西丁和田慕远同声喝彩。
“啧啧,这官服穿在林大人身上就是神气。同样的官袍怎地穿在我身上便像是偷来的一般呢?还是林大人年少英俊,也是衣服架子。穿上官袍,自带一股官威和帅气。”
“田大人,你那官袍不是偷来的,而是你太胖了。勒着满肚子的肉,哪里好看的起来?田大人要是瘦个几十斤肉,那便也和林大人一般的潇洒帅气了。”刘西丁打趣道。
田慕远抚须呵呵笑道:“我这个人喝凉水都长肉,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我这身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贪官,每天鱼肉百姓呢。但实际上我家餐餐吃素。再说了,我瘦下来也没林大人帅气啊,这不是胖瘦的问题,这是精气神的问题。”
刘西丁笑道:“这话说的好,毕竟状元郎。你像我,拼死了也就是个探花的命,我可是认命的,不想有些人得不到状元郎还拈酸吃醋心里不高兴。”
坐在一旁的杜微渐眉头蹙起,忽然起身负手,快步离开了屋子。
刘西丁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呸,瞧你那样子,戳中你心中的伤疤了是么?你那诗词文章跟林大人可差得远了,偏偏你还不服气。”
林觉皱眉道:“刘大人,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了吧。都是同僚为官,今后当精诚团结,相互礼让才是。不要说这种伤人的话。什么状元榜眼探花的?那都是过去几个月的事情了,不值得老拿出来说。”
刘西丁忙道:“说的是,是我不好,我就是有些看不惯他那鼻子翘起来的样子。不说了,不说了。”
林觉走过去坐在自己的桌案旁,桌面宽大光洁,一尘不染。上面摆着文房四宝等日常使用之物。旁边的榆木柜子漆着桐油,散发出桐油的香气,坚固结实,上下三层,正是合用。往这里一坐,林觉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有些像自己在地球上那一世,在一家公司之中当职员的感觉。那时候也是在一间大办公室里,每人一桌一椅一柜,加上一台电脑,便是谋生糊口的一方天地。此刻这情形何其相像。
坐在那里,刘西丁应林觉之请,介绍其这新衙门的架构以及日常事务的流程来。田慕远在旁做了些补充,林觉也算是很快便了解了整个衙门的架构和流程。
这制置三司条例司新衙门的架构其实很简单,两名主官便是严正肃和方敦孺。这两人一个是政事堂参知政事,即是常说的副相之职,另一位是御史中丞之职,此刻同时兼领制置三司条例司,故而两人在新衙门的官职称之为‘同制置三司条例’官。两人的职责自然是制定发布和推动新法的实施。
在两位大人之下,便是林觉现在担任的‘制置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官。目前共有四人。这四人的职责便是根据两位官长的指示,具体订立新法条例。说白了,便是四位机要秘书,专门负责将两位官长所要变法的内容和目的以条款的方式落实到纸面上。当然也负有部分的参议之权。
另外在西边厢房里,还有一群品级和林觉等人相同的官员。他们是一群叫做‘制置三司条例司相度利害官’的官员。所谓‘相度利害’便是考察利弊的意思。也就是着这帮人是专门负责考察新法实施之中的一些利害弊端,及时反馈第一手的信息,从而为修正和改变做出凭据。这几名官员有权任用临时的考察官员和使者去明察暗访新法实施。权力也自不小。
最后便是一些进行日常事务的小官吏了。林觉进来是,一进三间公房中那些忙碌不休的人便是。此次变法的目的大多跟钱粮有关,所以需要一个庞大的团队来进行核算和统计,提供数据支持。这些人大多数是从三司衙门直接调来使用的。三司衙门自从四位主官倒台之后,至今尚未有正式官长上任。实际上已经成了个空壳,而现在的制置三司条例司却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将三司的职权全部拿在手里,俨然是个小三司了。其名称上的‘制置三司’四个字其实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整个新衙门目前为止已经有官吏杂役上百。在整个京城的所有衙门机构之中,已经是仅次于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存在了。这还是只建立了短短三五日,便已经成了这个模样。真正新法条例颁布之后,可能规模人手还要扩充,并且在地方上都有可能设员。
林觉听完这些,颇有些咂舌。这一次变法从风声开始到现在这架势,怕是一场轰轰烈烈之势了。无论如何,自己既然已经参与了进来,便该认认真真的去做事,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了。
。九天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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