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庆殿上的时候,郭冲听完了这份国书,当场便要杀了那名桀骜不训目中无人的使者。不少朝中官员也都义愤填膺,当场指责,纷纷要求杀了辽人使者。但却被吕中天和杨俊制止了下去。
吕中天和杨俊的理由其实很简单,杀使者容易,但杀了使者之后的事情不好办。吕中天说,杀了使者之后,两国便将敌对,再无回旋的余地。杨俊则说,使者可以杀,但请先容他调兵遣将调拨兵器粮草,让燕云边镇城池做好作战的准备。因为一旦杀了辽国使者,接下来必是开战。不能打无准备之战。
两位朝中重臣的话,让郭冲冷静了下来。他不能不考虑和辽人开战的后果。一旦战端开启,那便再无宁日。而按照严正肃前段时间跟自己说的那些情形以及自己所知的情形来看,大周似乎没有足够的钱粮去支撑和辽国的战争。这一切都需要好好的思考一下才成。
于是郭冲怒气冲冲的退了朝,躲到文宝阁来静一静。他想好好的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办?这件事非常的棘手,处置不当会有极大的影响。开战或者妥协答应对方的条件都会产生不好的后果,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才是道理。不能冲动行事。而如果自己在殿上看着那嚣张的辽使的嘴脸,甚至接下来辽使提出具体条件的时候若是有些什么过分的要求,自己会下不来台。所以还是将辽使丢给吕中天他们去应付,回头再听听辽人这一次的条件便是。
发泄了一番之后,郭冲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他庆幸自己没有冲动的下令杀了辽使,所以事情还没变得太糟糕。所以事情其实还在掌控之中。
郭冲喝了口冰镇酸梅汤,起身来走到门口负手看着庭院中的花树,眉头舒展了不少。此时,侧首回廊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远远而来,郭冲看到这个身影,舒展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来者是自己的弟弟郭冰。
“臣弟叩见皇兄!”郭冰快步走近,撩起袍子跪地磕头。
郭冲看着这个匍匐在地上的弟弟,淡淡道:“你来啦,起来吧。来人赐王爷座。”
郭冰忙道谢起身,跟着郭冲进了屋子里。李林搬来凳子摆在桌案一侧,赔笑道:“王爷请坐。”
郭冰无动于衷,只躬身垂首站在郭冲面前。
郭冲皱眉问道:“怎么不坐?”
郭冰沉声道:“臣弟不敢坐,臣弟是来向皇兄请罪的。”
郭冲嘴角翘了翘道:“请罪?何罪之有?”
“臣弟……干了件有失皇家体统之事。皇兄应该已经知道了吧。”郭冰小心翼翼的道。
郭冲皱眉道:“你是说……采薇招婿的事情?”
郭冰点头低声道:“正是此事。臣弟有罪,采薇的婚事本是要得太后和皇兄旨意许可的,臣弟擅自做主,又用了榜下捉婿这种手段,太失体统。臣弟羞愧万分,特来向皇兄请罪。”
郭冲皱眉看了郭冰一会,沉声问道:“见过母后了么?”
郭冰忙道:“见过了。进宫时皇兄在早朝,我便先去养颐殿先去见了母后。”
郭冲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态,淡淡道:“母后怎么说?”
“母后……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太草率了。失了皇家体统。不过……母后后来也说了,事情已经如此了,那也只有如此了。新科状元为薇儿的夫婿,却也勉强配的上,不算太委屈采薇。”郭冰低声道。
郭冲点头道:“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朕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也不用请罪了。不过……二弟,这件事你做的确实有失体统。且不说你事前并未告诉朕和母后,就说你和钱谦益当街为了争人打起来的事情,也是太失身份的。你是朕的亲弟弟,有人会说你仗着皇族身份欺负别人,会给人以攻击皇家的理由。有很多人巴不得找个机会造谣生事,你这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而且,榜下捉婿的事你一个王爷跑去凑什么热闹?”
“皇兄,臣弟知错了,臣弟会去向钱谦益道歉去。至于捉婿的事情,其实……臣弟是觉得新科状元郎林觉确实是采薇的佳偶,采薇早就看上了林觉,我也是爱女心切,那会子若不去抢,林觉便成了钱谦益的女婿了,所以出此下策。臣弟知道做的欠妥,所以来请罪。”
“哦?采薇和林觉之前便认识?是了,林觉是杭州人,你们之前有过交往。林觉文采风流,人又生的俊俏,也难怪采薇会对他有心。你倒也是慈父,爱女心切,见女儿的心上人被人抢了,便去动手抢回来。嗯……倒也无可厚非。向钱谦益道歉倒也不必了,既然是捉婿,自然是谁抢到便是谁的本事。我皇家子女也是要嫁人的,抢了就抢了,打了就打了,那又如何?朕也不会在意那些闲言碎语的。”郭冲淡淡道。
郭冰惊喜道:“多谢皇兄,皇兄不怪臣弟,臣弟感激涕零。”
郭冲冷笑一声道:“你早知朕不会怪你,你才敢这么做的是么?”
郭冰愣了愣道:“臣弟……岂能知道?”
郭冲笑道:“你也莫狡辩,你我一母所生,我岂会不了解你的心思?你的那些小手段朕可全都知道。母后的艮园没银子建了,你前几日答应母后替她建造完工是么?你倒是很阔气嘛,几百万两银子眼都不眨一下。朕这个皇上,却不得不停了母后建艮园的银子。母后定对你赞许有加了吧。所以你知道抢婿这件事,母后定然只是轻轻的责怪一番便罢了。而母后既然不怪罪,朕也必不能怪罪你了。你倒是有些机心呢。”
郭冲说了这话,嘴角带着得意冷笑看着郭冰,心道:“别以为你能瞒过我的眼睛。你乘机讨好母后的事朕可一直看在眼里。你知道母后不会怪你,所以你今日先去见母后,讨得母后的原谅后才来见朕。朕最孝顺母后,自然不能再怪你。你的这些心思可瞒不过朕。”
郭冰闻言愣了愣,忙躬身道:“皇兄切莫误会啊,给母后建艮园原是皇兄的孝心,但朝廷的财政吃紧,有人又出来说三道四的,所以皇兄不得不暂停拨付银两建造。这一点,臣弟是知道皇兄的难处的。臣弟确实答应了母后拿出私人的银子帮母后完成艮园的建造,但臣弟说的是臣弟和皇兄共同的名义啊。”
“共同的名义?”郭冲皱眉道。
“是啊,艮园尚需花费二百三十万两银子方可完工,臣弟跟母后说的是,皇上变卖了私藏筹集了一百三十万两,臣弟也凑了一百万两,我们兄弟两共同凑齐了款项。不信,皇兄可去向母后打听打听便知。臣弟怎敢让皇兄背负名声?皇兄乃天下之主,臣弟无论公私都要维护皇兄的天威和声誉才是。”郭冰沉声说道。
郭冲愣了半晌,皱眉道:“如此说来,朕倒是错怪你了。”
郭冰忙道:“这事儿也怪臣弟,没有跟皇兄禀明。这段时间皇兄忙的很,臣弟也不想拿这些事来打搅皇兄。臣弟国事帮不了皇兄什么,家事上自然是要多尽力才是。臣弟知道皇兄为了母后艮园停建之事很是自责,臣弟便是砸锅卖铁也要替皇兄解了这忧心之事,让母后快乐安颐,让皇兄也能安心治国。臣弟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郭冲怔怔的看着郭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对自己这个弟弟可一直是心怀戒心的,只要有机会,郭冲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弟弟的。可是,这个弟弟似乎太聪明了,打小他便对自己百依百顺,自己甚至没有多少对他寻隙的理由。眼下也还是,郭冰做事滴水不漏,无论是母后的生辰送礼,还是眼下的艮园续建银两的事情,郭冰都表现的极为识趣。郭冲心中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这个亲弟弟太过苛刻了。或许他就是自己的一个毫无机心的兄弟而已,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不过郭冲没那么容易便被这种事感动,他要守护的东西可比这世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重要的多,所以他绝不允许自己犯错,也不会轻易的便会相信什么。郭冰的所为或许是发自真心的对自己的尊敬和维护,但又何尝不可能是一种隐藏到最深处的手段?推心置腹?那是不可能的。放弃戒心?那更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于郭冰的这些作为,自己还是需要给予鼓励和抚慰的。毕竟这个弟弟这么多年来真金白银的拿出了不少钱来,替自己解决了不少难题。自己对母后的孝心虽发自肺腑,但也需要银子做支撑。母后喜欢奢华,即便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儿子有时也是无能为力的。国库的银子动用起来总是会招人非议,这个会敛财的弟弟愿意贡献出银子来给自己尽孝心,那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二弟,你很好。从小的时候,你便很是乖巧,对我这个哥哥也很是尊敬。虽然这么多年,你我兄弟相聚不多,但在朕的心中,你一直是那个乖巧的二弟。事实证明也是如此。”郭冲微笑道。
“皇兄,臣弟没什么本事,也不能为皇兄分担些什么。但臣弟对皇兄的尊崇之心从未有变过。每每听到人说皇兄为了国事操劳,殚精竭虑,夜不能寐,臣弟都心疼的紧。皇兄,你可一定要保重龙体啊,大周上下,亿万臣民都指望着皇兄呢。”郭冰沉声说道。
“朕会保重自己的。哎,不瞒二弟说,偌大一个大周,确实是万事繁杂,让人难以应付。但既然这副重担落到了朕的身上,朕便只能顶着重担走下去。我倒是希望二弟乃至大周朝所有的人都不必操心,这等操心之事让朕来承担。朕一人之苦,换天下人皆乐,朕也心甘情愿。”郭冲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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