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像话了,怎能如此失礼?着人去找找,看看是不是回府了。”林伯庸意识到席上众人的不快,终于开口怒道。
“是啊,今天大喜之日,他怎地如此煞风景。刚才便觉得他不对劲,接圣旨的时候便自拉着脸,倒像是别人欠他钱似的。”二公子林颂在旁也道。
“他是不是以为立了些功劳,便鼻子翘起来了。连王爷严大人和二伯都不放在眼里了?爹爹,这种行径,当以家法惩办才是。”林润火上浇油道。
倒是林柯坐在另一张席面上不说话,只把玩着手中的茶盅。
众官员心里偷笑,看来不仅是自己这些人不满,他林家的几位公子也是对这个林觉很不满意了。众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旁瞧着,也没人说话。说到底,这位钦差大人也是林家的一员,今日林觉的失礼其实是林伯年的面子最无光,且瞧他如何处置。
林伯年确实脸色很难看,今日一回来便遇到这样的事,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看得出林觉跟林家众人的关系显然并不融洽,林觉的表现也让人失望。但这毕竟是林家的事情,当着王爷和知府通判宁海军指挥使等一干官员的面闹出来,这不是给人看笑话么?自己这个钦差大人的脸也丢光了。
“我看……咱们也不必再等他了,酒菜都冷了。诸位意下如何?”林伯年道。
“对,不等他了。等他作甚?”林伯庸沉声道。
严正肃皱眉道:“怎可不等?酒席事小,林觉不见了踪迹,难道不该去找找么?你们难道不知道,林觉被海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之前海东青便多次派人埋伏截杀他。经剿匪之后,林觉的处境更为凶险。他不见了,你们林家人怎么都不想着去找找他?”
林伯庸的脸腾地涨红了,严正肃这话就像是在扇他的耳光一般。一个外人都如此关心林觉的安危,自己这个家主却根本没在意,这确实是打自己的脸。
严正肃的打脸还没结束。
“况且这几位公子说话可有些不妥。林觉此次所立的可不是什么小功劳,而是大功劳。此次剿海匪,若非他舍生忘死,岂有此次大胜?就算我和王爷,私底下谈论也自愧因人成事,你们自家人倒是如此看轻他。剿匪之时,怎么没见你们出头?倒是林家几位公子不愿将海船腾出来交给本官用来剿匪的事情,本官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你们有何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
严正肃在这里的身份不是最高,但严正肃绝对是这里最敢说话的。当着林伯年的面,这些话一般人是不会说出口的。严正肃可不管,这些话好比是揪着林伯庸和林家几位公子的头发来回的扇了几巴掌,着实狠狠的羞臊了一番。
郭冰显然也要来凑凑热闹,虽然他对林觉又爱又恨,林觉才智超群,自己却又招募不来。最近这小子对自己似乎颇有些看法,更是多有无礼之处,但自己可以鄙视他,林全林润这些家伙算个什么东西,也来背后诋毁林觉,郭冰却也不答应。
“严大人所言极是。此次剿匪若非林觉献计,并以身犯险,给官兵巨大助力的话,结果恐未有如此完美。这一点,不仅我和严知府这么想,参与此战的宁海军众官兵也是这么想。刚才圣上的圣旨上也是这么夸赞他的。或许今日他有些失礼,但本王是不在乎的,对林觉,本王并不以礼节这些东西来衡量他。当然,他是你林家人,你们的家事本王不便多言。昆儿,去吩咐沈昙,带些卫士去城中找一找,以免发生意外。绝对不能让林觉发生意外。”
“是,孩儿即刻去办。”郭昆点头应了,起身朝厅外走去。
林家人对林觉的言语和态度,以及严知府梁王爷对林觉的态度一对比,简直是泾渭分明。林伯年看在眼里,心惊肉跳。他看向林伯庸,眼神中有了一丝责备。林觉得到了王爷和严知府的认可,这本是林家的大好事,然而林伯庸和几位侄儿却反其道行之,似乎对林觉颇有排挤,这可绝不应该。林家正是要广结靠山,严正肃和梁王爷正是两个靠山,能同时跟他们有所联系,这正是梦寐以求之事。大哥这是老糊涂了么?怎地这个道理不懂?
林伯庸涨红了脸,他终于彻底的明白了一件事。林觉的本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之前只是认为林觉在王爷和严知府面前不过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小人物罢了。然而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林觉在他们心目中的重量。那已经是远远超过他这个林家的家主了。
郭昆来到楼面外侧廊下,召来两名卫士吩咐他们去禀报沈昙带人去找一找林觉。然而,就在他低声吩咐的时候,楼梯口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出现在眼前,郭昆顿时住了口,快步迎了上去。
“哎呀,林觉,你太不像话了,你可算来了。快些进来,所有人都等着你呢。哎,你这个人真的是……”郭昆叫道。
来者正是林觉和他的小跟班林虎。
“怎么了?”林觉诧异道。
“莫说了,快入席吧。”郭昆拉着林觉便往里走。
厅内众人忽见林觉现身,都惊讶不已。林觉见桌上酒菜齐整碗筷未动,忽然意识到这些人都在等着自己入席,这才明白了过来。
“在下失礼,累的诸位大人等着在下,如何敢当。王爷、严知府,诸位大人,林觉给你们赔礼。”林觉忙拱手道歉。
“该给钦差大人赔礼才是,我等倒是没什么。”严正肃道。
林觉点头,朝林伯年躬身行礼道:“二伯,林觉失礼了。”
林伯年抚须笑道:“无妨无妨,我们只是等了片刻罢了。今日这酒席上不能少了你呢。你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害的大伙儿都为你担心呢。严大人说海匪伺机报复你,王爷都要派卫士满城找你呢。”
林觉苦笑道:“我只是顺便去回春堂取了几包药罢了。没想到竟然耽搁了这么久,害的诸位担心了。万分抱歉。”
“怎么?你生病了?”林伯年皱眉道。
林觉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至今尚未痊愈。回春堂的张神医告诉我,要吃药调养着。每日都要吃几副药才成。”
“哦,原来如此。”林伯年点头。
严正肃却皱眉关切问道:“林觉,你的病尚未痊愈么?那可得当心,那场病几乎要了你的命,我以为你已经痊愈了,没想到还没好。”
林觉道:“我也以为自己病好了,但数日前我又感到身子不适。张神医来瞧了,说病未痊愈,需要吃药。”
严正肃张张嘴,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林觉的病确实痊愈了,不过龟山岛招安之事出了岔子之后,林觉显然又受了打击,再生病症。林觉虽没明言,但定然是这样的。
林伯年听着二人对话,惊愕道:“生了什么病这么凶险?竟然差点丢了命?”
林觉忙笑道:“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也是难免的,不提此事了,耽搁了诸位这么久,是我的罪过。可惜我在喝药,不能饮酒。我以茶代酒赔礼道歉,不知可否。”
“自然自然,身子要紧,病中岂能饮酒。”众人纷纷道。
一杆人等纷纷入席,安排座次又是一番推让。闹哄哄之中,林伯年低声问身边的林伯庸道:“大哥,林觉身子抱恙的事情,你可知道?”
林伯庸摇头道:“不知。这几天知道你要回杭州,忙着接待你,所以……”
“哎!大哥啊,我不知该如何说,罢了,今晚我得跟你长谈一番。咱们林家很多事需要理一理了。大哥啊……哎!”林伯年叹息数声,不再多言。
林伯庸明白二弟这欲言又止的言外之意,显然是责怪自己对林觉的态度,埋怨自己这个家主处事不太合适了。林伯庸心情愈发的沉重了起来。别人的怀疑他可以不理,但林伯年的责怪自己不能不重视。别人或许是出于其他的目的,而二弟林伯年和自己一样,是一心为了林家之人,那显然是自己没能尽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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