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离开后,大厅之中一下子涌入了四五个人,二公子林颂和黄长青以及赵连城等人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询问家主谈话的结果。
林伯庸端着茶杯一口口的喝茶,眼神中若有所思。实际上他此刻的心情很糟糕。一方面是刚才被林觉毫不客气的说了那些话给刺激到了。另一方面林伯庸也很是沮丧,因为林觉毕竟是林家人,是自己亲弟弟的儿子,自己无力保护他,只能将他踢出去不顾生死,这多少让林伯庸产生了不小的挫败感。
“爹,他同意了么?其实照我说,根本不用跟他商议什么,直接拿证据逐他出家门便是,还跟他谈什么谈|?干了那么多坏事,连累了我们林家,还给他脸不成?”林颂连声道。
“闭嘴!蠢材!”林伯庸骂道。
林颂被当头一骂,缩回身子挠头辩解道:“爹爹怎地无缘无故的骂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林伯庸怒喝道:“老夫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们兄弟几个一个都不及林觉。可惜他只是个庶子,你们只是命好罢了。”
林颂吃了这番言语,顿时变色,正欲辩驳顶嘴时,黄长青忙插话岔开话题。
“家主,那林觉是同意了主动退出是么?”
林伯庸看了一眼黄长青,伸手朝面前的纸张一指道:“他写了决裂声明了。从此他便不是我林家的人了。哎!”
“哦?那可太好了,这岂非正好可以闷声不响的解决此事?恭喜家主,贺喜家主,这件事终于可以了了。今儿是王爷给的期限的最后一日,终于不用担心了。”黄长青拱手笑道。
“恭喜我?贺喜我?喜从何来?”林伯庸冷目看着黄长青道。
黄长青吓了一跳,尴尬的陪着笑。
“我林家连一个庶子都保护不了,出了事只能逐出家门了事,这难道是件值得庆贺之事?这是林家之不幸,林门之辱啊。”林伯庸重重的在桌上捶了一拳,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径直回后堂而去。
林颂和黄长青赵连城等人面面相觑,半晌后林颂道:“爹爹这是怎么了?为林觉伤心么?”
黄长青微笑道:“家主对林家每个人都很重视,发生这种事自然是伤心的。二公子,这下好了,林觉必受王府重罚,又从此不是林家之人,三房这下彻底没人了。”
林颂咂嘴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黄长青笑道:“我什么也没说。”
……
深秋之夜,夜风带着丝丝的寒意在树梢掠过,叶子落了大半的树梢之间发出了只有寒冬季节才会发出的唿哨之声。
漆黑的屋子里,林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将自己整个人浸没在漆黑的夜里。
回到小院后,林觉给绿舞的是一张笑脸,面对绿舞的询问,林觉也给出了让她安心的答案。林觉不打算告诉绿舞自己的窘境,他不想让这个少女担心。刚才,他已经写好了几封信。一封是给方家的,一封是给绿舞的,另一封是给望月楼的。明日自己若不能归来,那么这三封信便会被绿舞发觉,她一定会一封封的替自己送到。
林觉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林觉不知道明日会遭遇到什么,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事实上林觉此刻心中有些懊悔和沮丧,怎么就突然到了如此的地步?前几日还觉得一切都向好,但今晚之后,却发现一切已经糟糕到了透顶的地步。
仔细回想自己重生后的这几个月,林觉承认自己行事激进了些,但这是基于前世的教训,林觉调整了人生的策略。但有些事是前世没有经历和发生过的,譬如花魁大赛,譬如梁王府。今世已经和前世迥异,很多事情已经衍生出了另外的枝节,自己只能见机行事,并无经历可以参照,所以这才一步步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林觉有些灰心的想,或许自己所经历的便是一场场注定要失败的人生。上一世的小心翼翼让自己反而多活了十几年,而这一世反而是最坏的选择?乃至于即将走向绝路?
但林觉很快便否定了这种悲观到极点的想法。这么想是一种自暴自弃的心理在作祟。自己拥有了他人所不曾拥有的两世经历和巨大的知识的累积,却混到了今天的地步,这明显是自己的问题,而非是什么宿命使然。自己怎能甘心如此。
但有任何的机会,自己都必须要抓住,以期扭转局面。明日去梁王府必须要想办法平息梁王的怒火,让自己能够转危为安。起码不要丢了小命。
然而,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听自己的那一套,他打算怎样对付自己,这都是未知之数。总之,明日是个凶险的一天,也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清晨,秋阳的曙光照亮了杭州城。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的美好的深秋的一天。林觉如常在廊下洗漱完毕,坐在小院里吃了绿舞做的糖饼和小米粥。吃饭之后,穿好了外袍来到院子里。
林虎像往常一样搬出书篓来背着,要跟林觉去书院。然而林觉却摆手让他将书箱送回房里。
“今儿不去书院了。小虎,今日你放假一天,一会儿你回去瞧瞧你爹娘和妹妹。绿舞给小虎带些礼物回去,表示一下我们的意思。”
“怎地不去书院了?书院今日不放假啊。”林虎眨巴着眼问道。
林觉笑道:“书院不放假,我自己给自己放假不成么?我今日想单独去城里走走,无需你陪着。别发愣了,你不想你爹娘么?快收拾收拾回去瞧瞧他们。”
林虎脸上露出喜色来,忙道:“那可太好了,那我可回去看爹娘和妹妹了。不过,叔,你一个人真的可以么?不用我跟着?”
林觉笑着往门口走:“你没来之前,难道我寸步难行不成?我只是随便走走罢了。我去了。”
林觉出了门。绿舞站在廊下有些发呆,林虎将书箱往屋里搬,路过绿舞身旁的时候,绿舞忽道:“小虎,你有没有觉得公子怪怪的。”
林虎眨着眼挠头想了想道:“没有啊,哪儿怪了?”
绿舞啐道:“你个没心没肺的,罢了,不跟你说了。你去拿布口袋来,前几天买的干枣儿还有石榴果儿,对了,还有三尺花布,都带回去给你娘,让你娘给你妹子做件花袄子。”
……
林觉出了院子,寻常停在院子门口的骡车不见了。林觉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焦大是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了。
焦大是自己身边的眼线,自己这段时间的行踪他一定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曾经怀疑过这一点,只可惜没有付诸行动。但其实林觉也明白,就算没有焦大通风报信,那些事其实也不难查出来。当时以为天衣无缝,但事后想起来确实漏洞百出。
林觉缓步出宅,往大街上走。清晨的西河河面上白气蒸腾,船只来往繁忙。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担菜的,背货的,扛包的,提篮的,各自匆匆,都为了生计而忙活。林觉站立其中,有些天地间孑然一身的苍凉之感。但这种苍凉的感只持续了片刻,林觉便甩头将之挥去,招手叫了辆大车,上了车直奔城西南梁王府而去。
梁王府前,高阶铜门让人仰目而视,门旁两只巨大的麒麟瑞兽张牙舞爪。府门台阶上,数名王府卫士手持长刀站立守卫。林觉迈步靠近的当口,卫士们凌厉的眼神便落在了这个试图靠近的年轻人身上。
“王府重地,不得乱闯。”有人喝道。
林觉依旧一步步走上了台阶,几名卫士神情紧张,手指搭上了刀鞘的卡簧上。
“烦请通禀梁王爷一声,就说草民林觉前来负荆请罪。”林觉拱手道。
草民林觉倒是没引起卫士们的兴趣,草民后面加上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但‘负荆请罪’倒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
“你是说你来请罪的?”
“正是,草民得罪了王爷,王爷正在拿我,所以我主动上门来了。烦请通禀一声。”林觉淡淡道。
卫士们翻了翻白眼,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有这样的事。一名卫士忙去里边禀报,不一会一名身材魁梧的卫士出来了,此人是王府卫士统领沈昙。普通卫士不知道此事,沈昙可是知道这一切的,所以一听卫士禀报,沈昙便连忙出门查看。
“你便是林觉?”沈昙喝道。
“如假包换。”林觉道。
沈昙黑堂堂的脸上露出笑意来,旋即大声喝道:“来人,拿了,搜身,绑了。”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卫士们训练有素,瞬间涌上前来,抓住林觉。一张张大手在林觉身上一顿乱搜,然后五花大绑将林觉绑成了个粽子。
“我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有这个必要么?”林觉苦笑道。
“押进去。”沈昙压根不理他,挥手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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