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也没觉得什么……”她的语气有些迟疑。
“我知道。”林致之温声附和道。
初夏难得的阴沉天气,虽然带来了徐徐凉风,也为世间的一切笼上了一层阴霾。
遮了日色,隔了幕离,看不清她的神情和目光,看不清她是不是真的没觉得什么。
但是他知道,她跟他们不一样,她不会对那样一个消息产生许多利益上的联想,至少暂时还不会。
“愿之和阿薇都九岁了,爹爹已经很久没孩子了……裴七有孕,他一定很高兴……”她喃喃地说着,语气中的失落越来越浓。
“无论陛下有多少子女,他最喜爱的一定是你。”林致之安慰道。
她不好意思地轻声道:“我是不是太孩子气了?以前阿薇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觉得爹爹要被人抢走了,难过得要死,现在都这么大了,还是这样……”
林致之听她语气中似乎有自怨自艾之意,不禁有些心疼:“阿若本来就还是个孩子……我幼时见母亲怀着阿兰的时候,也心生嫉妒过——”
“骗人!”林嘉若睨了他一眼,“大姐姐只比你小了两岁,你那时候才一岁多,嫉妒不嫉妒的,你能记得?”
被拆穿谎言的人不但不以为耻,还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
林嘉若瞪了他一会儿,也“噗嗤”一笑,总算散了这一路北上的愁云。
裴妃有孕的消息,是甘明珏用了堪比驿站急报的速度送回来的。
他认识的人里,只有两个人,能凭着天生的政治嗅觉,在所有人都还在思考分析时就迅速作出精准的判断。
其中一个是甘明珏。
所以他第一时间送来了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分析,因为他自己也还没分析过。
还有一个,是阿若。
收到这个消息后,她第一反应便是即刻启程回京。
她的惶惶不安,不仅仅是她以为的嫉妒和失落,还有更深的警惕和戒备,那是对于危险来临时的本能反应。
“以前我以为阿薇的出生会让家里变得不一样,后来也没什么变化……裴七也不过给我添个弟弟或者妹妹而已……”她轻声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
但是他们都知道,流着裴氏血脉的皇子和林嘉薇有着天差地别。
“只要陛下的心里看重你和愿之,裴妃就算生下一个皇子,裴氏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林致之道。
即便关中势力都倒向裴氏皇子,林愿之背靠江南,也是底气十足。
何况裴妃怀的,也未必是个皇子。
林嘉若点了点头,道:“爹爹自然是最看重我和——”话没说完,她突然心头剧烈一跳,抬头向前远眺而去。
前方正有一名灰衣人骑着马迎面飞驰而来,他们身后立即有人策马迎了上去。
打了照面之后,各自说了一句话,那灰衣人便下马朝林致之疾步奔来,单膝跪地一拜,道:“小甘大人令急传口讯——”
“太子有难!请公主速归!”
林致之正要细问,身边的女孩儿已如箭离弦,冲了出去。
轻骑向北,过淮南道、河南道,入河北道,所到之处,无数信报闻风而动,直扑京城。
城门外二十步,林嘉若提缰勒马,抬起头,望着巍峨的城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上一次回京时,礼部、宗亲及袁氏全族十里郊迎,城门大开,御道肃清,只为她一人让路。
这一次——
“我们从晋陵出发的时候,说的是五月中到,中途突然加快了速度,京城这边还没得到消息!”林致之轻声道,“陛下可能不在宫里。”
“可是愿之还在宫里。”她淡淡道,喊住了要上前通报的公主卫,“算了,就这样进去吧!”
情愿是这样悄悄地回来,不必去验证是否物是人非。
林致之怜惜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正要下马。
忽然前方城门处人群骚动起来。
进出城门的百姓被里外拦下,两列银甲骁骑卫从城内小跑而出,铺出一条入城的道路,直至他们马前。
林嘉若心中一动,抬头望去。
城门内,两人一前一后骑马而出。
走在前面的人轻快地蹿了出来,一直奔到林致之和林嘉若面前,提起缰绳勒马时,却没有控制好力道,马儿嘶叫了一声,原地转了整整两圈,把那神采飞扬的少年郎转得气急败坏。
林嘉若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这骑术也该好好练练了,把我们林家儿郎的脸都丢光了!”
那头终于转停了,林平之抬起头,恼羞成怒地说:“我特意来迎你,你还取笑我!我骑术哪里差了,还不是这匹马蠢!”
林嘉若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呢?”
林平之抬手往后一指,道:“袁宴告诉我的!”
林嘉若微微一怔,向他身后望去。
绯色公服、雍雅俊美的男子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步履悠悠地朝她走来,唇边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桃花状的双眸蕴着醉人的流光。
他于马上朝她微微躬身,开口时,仍旧是往日那样缓慢慵懒的语调:“臣袁宴,恭迎二位殿下回京!”
林嘉若顿时恍然,心中一暖,抬手掀起面纱,朝他微微一笑,道:“袁大人有心了!”
御道并没有清出来,只凭着几人的侍卫前后开路。
林嘉若走在当中,林致之和林平之各居左右,袁宴则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我才刚起床呢!袁宴突然闯了进来,拉上我就跑,一直到出了行宫才告诉我是你们回来了——”林平之叨叨地说着。
“我开始还不信呢!明明说你们五月中回来的啊,后来袁宴说,你们两个今天要是没回来,就赔我一对鹦哥,我才勉强跟出来的——”
林平之脸上闪过一丝遗憾,问道:“你们怎么回来得那么突然?”
话刚问完,就被林致之淡淡地瞥了一眼,猛然醒悟,神情有些讪讪。
林嘉若抬起头,透过面纱,沉沉地望向前方皇城,袁宴低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太子殿下禁于承乾殿,未能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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