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生的手没什么问题,但那个被抓获的刺客,却审出了大问题。
琼林宴后的第二天上午,金吾卫闯进了夏家,带走了夏倾城。
“怎么会跟倾城表姐有关呢?”林嘉若急得团团转。
徐窈宁皱着眉头,她也不知道。
最后林时生顶着救驾之功,和夏豫一起进宫探听情况。
回来的时候,林时生左脸写着“一言难尽”,右脸写着“匪夷所思”。
“那人是个江湖浪子,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甚至连个师门都没有,一身武功都是自学的。”
“还是去年秋天的时候,说是在城郊见了倾城一面,后来打听到倾城已经有了未婚夫,又听说致之去参军了,认为倾城欣赏英武的男子,便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英武……”林时生扶额闭目,说不下去了。
“然后他就去行刺了?”林嘉若小心翼翼地问,深怕被嘲笑自己想法太疯癫。
没想到,林时生竟然点了点头,表情甚是无力。
林嘉若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太医有没有说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林时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皇上召倾城表姐去,说了什么?不会这种事也要怪她吧?”
“那人受不住刑,就把倾城给供出来了,陛下当然要召倾城去审问——”
“这还英武呢?”林嘉若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
林时生叹了一声,不想再提那个莫名其妙的刺客:“好在倾城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到了御前也是方寸不乱,一听问罪,便请求与刺客对质!”
说到这里,林时生颇为感慨:“自古以来,美貌就是一项得天独厚的资本,倾城这样的容貌,再加上镇定自若的姿态,便是大理寺卿,都亲自为她求情——”
颜值就是正义啊!
“后来呢?”林嘉若追问,“对质了以后呢?”
林时生赞赏道:“刺客被带到御前,倾城只问了他三个问题,便把自己摘出来了!”
“倾城表姐问了什么问题?”林嘉若兴致勃勃地问。
“第一问,我可曾见过你?刺客答,不曾!”
“第二问,我可曾派任何人传话或者传信与你?刺客答,不曾!”
“第三问,行刺陛下是谁的主意?”林时生笑道,“刺客答说,是他自己的主意!”
“行刺皇上是大案,所有人的反应都是思考刺客背后是谁的主意,被倾城这么三问,大理寺卿便顺藤摸瓜,审出了刺客的真实动机——”
林时生干咳两声,不想再就这个动机继续说下去了。
林嘉若关心的也不是这个:“那倾城表姐没事了吧?”
林时生的表情古怪了起来。
十四岁的夏倾城真的没有愧对她的名字,也难怪那个刺客为了她神志不清,这回御前走了一趟,差点就没能回来。
幸好她早早地就和致之定亲了,否则,难保不会被个老皇帝吃了嫩草。
这样的事,做爹的怎么好同女儿说?
“当然没事,陛下不但没有怪罪倾城,还对她多有赞赏,赏赐了不少宝贝才放她回家呢!”
林嘉若放心下来,高兴地问:“那爹爹救了皇上,皇上也会赏赐嘉奖你吧?”
林时生含蓄地笑了笑,道:“我因为中了状元,刚被赐任翰林院修撰,一时半会儿也不合适升迁,多半赏赐些财物罢了!”
最大的收获还是在皇帝面前露了脸,日后仕途升迁总比他人要容易些,林时生不无自得地想。
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皇帝真的因为他的救驾之功给他升迁了,只是这样的升迁,是他万万不想要的。
来自皇帝的信赖和恩赏,毁了他对自身仕途的全部规划,几乎令他从此一蹶不振!
御前行刺案有了定论之后,宫里便开始论功行赏。
封赏的圣旨是在日暮时分,直接送到林家的。
林时生官升一阶,从六品的翰林院编撰升至正六品;
林嘉若的乡君本来就是正六品,考虑到女儿的品阶不宜超过父亲,就没有加封,不过给换了个京兆府的封地,从安乐乡君变成了怀柔乡君。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的赏赐。
可是林家上下,脸上的表情却都称不上欣喜。
林嘉若本来是想高兴一下的,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的笑容僵在了半路。
只有林俊生笑得一如既往:“三弟真是仕途顺畅啊,刚中了状元,才一个月不到,就升了一级,圣眷在身,前途无量啊!”
他哈哈笑着,丢下一屋子无所适从的女人,顾自离开了。
林嘉若看看身边的娘,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神色迷茫。
“三弟——”大伯林敬生声音微沉地开口,带着浓浓的叹息,“事已至此——”
“我知道!”林时生硬邦邦地打断了他,语气仿佛一根绷紧了的绳子,“我心里有数!”说完,他攥紧了手里的圣旨,拂袖离去。
他很少这么无礼,可留下的人里,却没一个为此感到惊讶或者不满。
“老大,这是……”林老夫人满腹疑惑。
林敬生叹了一声,亲自扶了林老夫人:“母亲,我先扶您回去休息吧!”便和甘氏一道搀扶着林老夫人往后院去了。
徐窈宁正要招呼林嘉若回去,她却突然跳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就只看到个背影了。
“我去找爹爹!”林嘉若匆匆地留下了一句话。
林时生的书房外,洗墨站在门口,一脸不安地往里张望,但门窗紧闭,他什么都看不到。
看到林嘉若出现,他如释重负地迎了上来,道:“四姑娘快去看看三郎君吧,刚刚进去的时候,那脸色——”他摇摇头,露出惊惧的模样来。
林嘉若心中一沉,朝他胡乱点了点头,便推门进去。
门没有锁上,一推就开了。
屋内光线昏暗,林时生的书案在窗下,此时,窗也没推开,能透过窗纸的光线寥寥无几。
他正坐在书案前,低垂着脸,双手攥着黄绫圣旨,抵在额上,明暗交错之中,他的身子仿佛在微微发颤。
“爹?”林嘉若轻轻叫了他一声,随手将身后的门掩上。
或许是屋内太过安静,轻唤声,掩门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林时生缓缓地将脸转向她,面容藏在昏暗之中,他如同往常一样,抬手招呼她。
“阿若,过来。”他温和地开口,语带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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