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附身在本田透身上,伊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能附身在她身上,也不知道这对他俩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作为漂浮不定,只是一团灵体的伊泽来说,脚踏实地地感受世界已经是有些陌生了。上次帮本田透冲着极品亲戚放嘴炮,还没有这么清晰的感受,此时,一切似乎都有些不一样。
“小透!小透?”
伊泽转过去,望向草摩红叶,静静地看了一会,才慢慢开口:“怎么了?”
感觉本田透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来,草摩红叶挠挠头决定不去费力气瞎想,他扑到本田透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根兔子头的棒棒糖:“刚才和绫女一起买的,你尝尝,可甜了!”
接过棒棒糖,拆开外面透明的包装,放在嘴里“什么味道的?”
“草莓牛奶啊,这个味道还剩下一个,绫女想要我都没给。”草摩红叶笑眯眯地邀功,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没忍住,在他灿金色的发顶拍了拍,顺手揉了一把“很好吃,我很喜欢,谢谢小红叶。”
说完,本田透叼着棒棒糖走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感觉到这种踏实的感觉,即使有些失真,却让人意外留恋啊。
少女微微眯起眼睛,享受一般地仰头感受着身上暖暖的阳光,指尖微凉却并不影响内心的愉悦。
屋子里的人忙来忙去,叽叽喳喳的声音,砰砰啪啪收拾东西的声响,吵闹又热络。
回身看看一楼客厅的窜来窜去的草摩紫吴、他的编辑和草摩红叶,厨房里正帮忙清洗水果,准备茶饮的花岛咲和草摩由希,黏在弟弟后面自己笑得很开心的草摩绫女,以及一边帮忙一边还在和草摩夹放嘴炮的鱼谷卯绪。
当伊泽收回视线注意脚下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草莓田边。
四季草莓无论冬夏都会结着红艳艳的果子,圆润地缀在绿叶下边,撩开枝叶满满都是惊喜。
蹲下去深深吸一口气,似乎空气中都是草莓的香甜。
伸手摸了摸生命力旺盛的叶片,伊泽望着隐约露出来的果实发起呆来。
“小透?想吃草莓了吗?我们摘一点吃吧,正好上次你弄的草莓酱也吃没了。”草摩由希看见本田透蹲在院子里,误以为她是要摘草莓,从厨房拿了一个小竹筐出来。
敛起眼中的失神,伊泽扭过头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看向草莓由希“好吃么?”
“嗯?”
“草莓……还有草莓酱好吃么?”
不是很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问,不过草摩由希还是温柔地笑道:“很好吃,小透的手艺大家都很喜欢。”
自从本田透入住之后,他们从每月的速食外面改为热菜鲜汤外加各种不重样的小甜品小点心,简直是不能再完美。就连当初各种纠结疑心的草摩紫吴也拜倒在本田透的厨艺上。
不能说做出的菜有多惊艳,但是确实很有家的味道,那种味道,每个草摩家族的人都无法抗拒。
“你看起来很开心呐。”
“嗯,难道小透不开心吗?”草摩由希笑眯眯地蹲下来和他并排,伸手摘着草莓。
开心么?即使少女面对亲戚的苛责和刁难,同学的排挤的嘲讽,也依然傻兮兮地笑着,应该是开心的吧。
可是他呢?除了完成任务的应付和作戏,有什么时候是真的发自内心觉得,这样也不错也很好呢?似乎真的找不到可以称得上是开心的时候。
伊泽摇摇头,试图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灵魂在空中飘久了,就连思维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怎么了小透?是哪里不舒服吗?”
伊泽抬起头正对上草摩由希担忧关切的目光,半晌,他扬起嘴角站起身“我没事啊,可能是太久没这么高兴了吧。”
这时,厨房里的水果和茶饮也准备好了,鱼谷卯绪端着一叠豆沙丸子边走喊着本田透:“小透,快来吃东西!”
刚要张嘴回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的棒棒糖糖棍从嘴里掉了出来,伊泽愣了愣弯腰捡起来,一边说:“来了!”
站在原地的草摩由希并没有立刻跟过去,眼里有些疑惑不解。
走到门口的伊泽停下脚步,他装作系鞋带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客厅里等人来的草摩红叶坐不住跑了出去,刚好看到本田透蹲在一角的样子,跑跑跳跳地跑到她身边“小透,小透快进去呀,大家都在等你吃东西呢。小透?”
伊泽浑身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抬起手掌看了看,敛了敛眼底的复杂情绪,若无其事地跟着草摩红叶回到客厅。
·
草摩本家的宅子都很大,天气入冷后,房间里的供暖便早已开始。
几乎宅子里的人都猫在房间里,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吹凉风。
然而,草摩慊人绝对是其中的异类。
拎着出诊箱再一次来到主宅的草摩波鸟,在看到草摩慊人房间里的窗门四开,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后,眉头简直能皱的夹死苍蝇。
他放下工具箱,大步走进来将所有能关上的都关上,都拿起扔在地上的外衣披在草摩慊人的肩上,才说:“如果你嫌自己一个人没事做,不必用这种方法来折腾。”
罕见的毒舌到家主身上,看样子也真是生气了。
草摩慊人静静地坐在窗边,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草摩波鸟对他说的话。
草摩波鸟也习惯了对方的沉默,他例行公事地打开工具箱,拿出温度计测温,又让下人送来温水,吩咐煮粥。从外衣兜里拿出降温的药,按照计量拆开几粒给草摩慊人。
草摩慊人捏着白色的药丸看了看,随手丢进了另一只手握着的水杯里,摇动几下后,药丸开始丝丝溶解。
看到草摩慊人的动作,草摩波鸟顿了顿,又拆了几粒,打算递过去。却看见对方抬手将杯中的水和药都喝了下去,便收起了手上的动作。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坐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草摩波鸟再一次测温,看见上面的度数没有增长后,他站起身拿起工具箱准备离开。
“外面冷吗?”草摩慊人的声音低哑轻缓。
“在你完全降温之前,最好不要出去。如果实在坐不住,希望能穿的厚实一些。我不希望刚走出大门,就又要被叫回来重复之前的工作。”显然还没消气的草摩波鸟,语气平淡却字字带着火气。
毫不在意这种有意的冒犯,或许生病中的人没有了平时那种理智,草摩慊人转动着手中的空杯子,说起了无关紧要的东西“真讨厌这种天气啊,这种冷冰冰的感觉总会让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你知道的,波鸟,我有多厌恶这个季节这个屋子。”
很柔和的口吻,却硬是透漏出一种阴沉的憎恨在里面,让人听来毛骨悚然。
草摩波鸟放下手中的东西,重新坐下“由希他们过得很好,红叶也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绫女现在天天想方设法跟在由希身后,活力的样子让人想甩都……”
“别说了,”草摩慊人冷冷地说“别说了,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草摩波鸟似乎打定主意在草摩慊人打破惯例的今天,将所有想要说的东西都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忙的事情,他们或许还有自己的难过,但是都不会紧紧抓住那些不放。就连最迷糊的波春都能努力的追逐,在这之前我们都想不到。”
“他们不是忘记了,只不过是更加珍惜,不想再次遭遇那种事情。不是把他抛到后面不管,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纪念而已。”
“已经很久了,就算放不下。”
“谦人,我们也都还在。”
“哈哈哈,真是好笑。”草摩慊人讥笑后,漠然地说“难道发烧的不是我而是你吗?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样婆婆妈妈,”
“这样,恶心?!”
完全不在意处于愤怒之下草摩慊人的攻击,草摩波鸟云淡风轻地说:“或许家主的位置确实和我们不一样吧,谦人背负的东西自来就是我们不能想象也无法理解的,所以对于能够理解的人却不能陪伴的心情,大家都感到难过,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这句话似乎戳痛了草摩慊人的神经,他挥手将杯子摔在地上,“啪”地一声脆响,玻璃碎片四溅,伴随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怒吼:“谁能理解我!你们不能!他也不能!我不需要你们假惺惺地理解!也不需要你们惺惺作态的怜悯!既然做不到就不要随便说出来!那种说了又背弃的人,都是可恶的骗子!”
被玻璃碎片划伤侧脸的草摩波鸟,顾不上自己的伤,上前一把抱住浑身缠斗不停的草摩慊人,这个动作无比熟练,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你又何必为了骗子伤心,草摩慊人只要做自己不就好了吗?累了就应该休息,难过就应该哭泣,不是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吗?”
草摩慊人脱离地靠在草摩波鸟肩上,垂落的发丝遮住苍白的脸,滚烫的温度下滴落这冰凉的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汗。
似乎方才的挣扎已用光他全部的力气,他默然地喘着粗气。一时间,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
窗外冷风骤起,惊飞林中的冬鸟。
光秃秃的树枝和乌蒙蒙的云朵席卷而来,在房间被蒙上一层暗影之前,嘶哑过后略显无力的声音响起——
“证明给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