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佳到底是没有去梨清院。
连着林音佳和林唱佳都没有去。但已经定下的行程,林慧佳几人却是不好不去——既然是说好的,一个都不去的话,在林二爷那里,又像什么?
而难得出来一次,林宜佳和林唱佳也不想那么早回去。于是,林家姑娘们便分作了两处,各自游玩。
梨清园不愧为盛京第一梨园,也不愧一个“清”字,初一进去,便直觉得一阵清雅之气迎面而来,直让人心生好感。咿咿呀呀的唱腔想起,台下便是一片安静,俱是静静欣赏之态。而唱到精彩处,看客们也不由自主地叫起好来,便是喧闹升起,满场繁华。
林二爷并没有出面。
一个小厮将她们迎进了二楼的一个包厢,位置果然是好极,不仅听得清楚看的清楚,又不受下面大堂人群的喧扰,十分舒适。
小厮没有多话,放下几个戏本,送来点心茗茶之后,便退到了门外守着。
“二叔父这里真不错。”林敏佳左看看右看看:“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
宋阶笑道:“不然,林二叔这里能成为盛京第一梨园?这下午场,来的可有不少夫人小姐们。她们也有喜欢的角儿呢。”
所以下午场才格外的清净,也只提供茗茶点心,不提供酒水菜肴。
但晚场就不太一样了。
戏园子哪能真是一个清净地。若是那些看客捧客不激动沸腾起来,怎么会将大把大把的银子砸在这里!这梨清园。可也是个鼎鼎有名的销金窟!
“哦?那些夫人们也会捧角儿吗?”林宜佳好奇地问道。
前世,她可从未来过戏园子。就是听过的寥寥几场堂会,也都是隔得远远的正襟危坐地听,哪里听说过这些?
宋阶呵呵一笑,从一旁高几上端过一篮绢花,道:“瞧见这绢花没有?这一朵朵的,代表的可都是银子。”
“啊!这不是装饰用的啊?”林敏佳惊呼道。
宋阶摇摇头,手中拨弄着那一篮绢花,从上面摘下一朵红色蔷薇绢花:“这么一朵大红娟花。价值也不过一两银。但这么一篮子,是一百朵整,那就是一百两银子。又有粉白芍药的,代表十两银,蓝紫蝴蝶兰的,代表五十两银。那金色牡丹,一朵就代表一百两银……”
林宜佳环视雅间,便见各种绢花花束放置在各处,桌面上,高几上,多宝阁上。特别是墙上梅瓶中插着的,姹紫嫣红。迷人心眼。这粗粗一算,这一个雅间内,装饰的花朵所代表的价值,只怕不下万两银?
此时,台上正好有一场戏终了,正值谢幕。
或许是因为下午场的缘故,卖力叫好的声音并不多。舞台显得有一些安静。但很快,便见不少鲜花从楼上一些包厢中送到台上。又有一司仪高声唱道:“清字二号间赏九韵姑娘红、粉、紫、金各九朵四色花篮一个!赏其他人各大花绢花一朵!清字四号间赏九韵姑娘金色牡丹一朵紫色蝶兰三朵之花束一个!风字……”
这一唱,便是近一刻钟。
除了包间中赏下来的花篮花束,下面大堂则是直接将一朵朵蔷薇绢花丢往台上,几乎将地面上铺了一层!那位领头谢幕的女旦就好像被绢花淹没了一般!
瞧着,怎么也有上万两银子吧……
林家姑娘们都是咋舌不已。
“总听娘我二叔父有钱,真的没想到二叔父能这么有钱啊!一场就能收这么多的打赏,长久下来,那该有多少!诗儿她们真不该走!二叔父厉害啊!”林敏佳连连摇头。
宋阶道:“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多。今儿是一个名角叫九韵的登台,才有这么多的人捧场。九韵成名之后,除了堂会,轮十日才一登台,打赏当然要多一些了。”
“哦?那为什么那个九韵不天天唱?”林敏佳问道。
“天天唱,就不值钱了。”林慧佳微微一笑,摇头道:“所以才说二叔父厉害呢?就算那九韵原本唱的没有极好,这么一捧,也就没有不好的。”
“正是这样。”宋阶点头道。
这梨清园,除去九韵这样十日一登台并一个月最多三场堂会的,还有更厉害一个月仅登台一次唱一次堂会的;余下还有一般名角三日一登台的,都是唱的很好的。就算是那日日都唱的,唱功也都是极好的,绝不辱没梨清园的名头。
今日担纲的九韵,是一女旦,身段纤细柔美,声音婉转如泣如诉,一抬手一开口就是无限楚楚可怜,动人之极。而她下面唱的,是一个多情才女,看中一平凡书生委身下嫁,助夫君步步高升,却不得夫君一心相待频纳妾室的故事。当然,这只是故事的开场几折。
林宜佳刹那间就听住了。
“……秋风转,银霜染地。罗衾耐不住,五更凉寒。念当年,与君初见……”
滴滴眼泪落腮而下。
故事的结局,是女子终成“贤妻”,接纳妾室,欢喜团圆。
那一场从不后悔的痴情相付,那一段无边蔓延的煎熬挣扎,柔肠千转……待到欢喜团圆之时,又有谁知她那心中那份情思已断,笑容背后仅剩下不在意的平淡?而到那时,心有多平淡,就有多悲哀……
这便是女子只能有的结局么?
“大姐,她唱的真好,我要赏她……”林宜佳动情地道:“我带了几百两银子,都给她……”
说着她也不待林慧佳同意,便将身边高几上一个花篮取过,叫了门口的小厮进来,一下子塞给他,吩咐道:“送给九韵姑娘。”
“我也要送一个!”林敏佳取了一个大花束,给了那小厮。
林慧佳倒是没有行动。待小厮退下后,她才摇头道:“你们啊……二叔父还能真跟你们来结银子不成?不过,这戏写的真好。”
“是啊是啊,戏写的好,唱的也好。”林敏佳附和,却又说不出怎么好:“我听了,真的觉得好难受。尤其是最后,那女子明明笑的很好看,可我就是想哭……”
这样的感情戏,又怎么是她们小姑娘能够理解的呢?若不是自己曾经……也听不出里面的意思,只能看表面的热闹。林宜佳问道:“这戏本子是谁写的?”
“这是新戏吧,我倒是第一次听。”宋阶依旧笑着,显然没有因戏而生出任何动容。他翻了一下戏本子,果然在最后看到一个清丽的梨花形象,笑道:“喏,是林二叔写的新戏。”
“啊,真的啊,我听说盛京好多流行的戏目都是二叔父执的笔呢。二叔父当真是有才华……”这一打岔,林敏佳已经从那种情绪中出来,赞叹道。
宋阶笑道:“这话啊,你真该跟你家另外几位姑娘说一说。呵呵。”他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但恰恰这个时候,林诗佳几人出现在包间门口。
林诗佳走进来,脸色有一些白。
她有些失态,径直走到宋阶面前,曲了一礼后,眼睛看着他,认真地问道:“宋公子是真心认为我爹爹很厉害很有才华?”
宋阶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别的不论,只说这戏本,就已经是生花妙笔,文采斐然了。”
林诗佳看了一眼那戏本子。
《知味记》,这是她没有看过的戏本子。她的书房中,偷偷收藏了父亲所有的戏本子,却没有这一本,那就应该是新戏。她自己也是读书的,当然知道,这些戏本是如何的生花妙笔文采斐然。
而正因为此,她的心才更不能平——若她父亲实在平庸也就罢了,但她的父亲明明有满腹的才华,却全部投入到这上面来!让她的母亲和她们这些子女遭受指点!他怎么就不为他们考虑一下!
“那若非要论别的呢?”林诗佳问。
宋阶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古人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说林二叔在戏曲这一行里成就,他的戏将能世代流传下去,只说他以喜好为业,也已经足够让人敬佩羡慕了。”
世人又有几人能如林二爷这般,不在意他人目光,真正从事自己喜欢的的事,活的自在快乐!
“是这样吗?”林诗佳眼中闪过一抹茫然,再次向宋阶行礼之后,找了个地方坐下,沉默不言,神思恍惚。
今日的下午场,在九韵担纲唱了一出老戏推了一出新戏之后,就算是结束了。当然,梨清园也不会赶客。在晚场开始之前,台上安排了歌舞,以及古琴等乐器的演奏。
也有人喜欢某位歌者或者某位琴师,从而送上花朵的,却也都与林家姑娘们无关了。她们六人,在夜市上玩了一会儿后,也就回府了。
当她们见到林大夫人和小李氏时,她们又不免说到梨清园,再次赞了林二爷的厉害之处。这让小李氏不免怔愣起来。她便有些坐不住,而林诗佳借口累了,就一同告了辞。
笑着送她们母女离开,林大夫人回身,对还投在一起说话的姐妹们道:“你们也早点儿回去休息。明天,我们娘几个,一起去荣郡王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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