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之下,绯烟与魏延很快赶回到了南军军营之中。
刚一下马,绯烟便疾步跑到尉迟慕的帐篷中,盼望着能见到记忆中尉迟慕那清冷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可是,当气喘吁吁的绯烟反手掀开帐帘的时候,一阵浓重的苦药味马上袭到了鼻翼两侧。
就连空气都像是死了一样,明明一路汗流浃背地赶回来,可是在见到床榻上尉迟慕毫无生气的脸的时候,绯烟像被人一把推入深渊,胸膛中鲜活跳动的心脏仿佛已经骤停。
尉迟慕,还是没有醒过来啊。
绯烟把脸色沉了下来,像只提线木偶一般慢慢踱步到床榻之前,伸出冰凉的手放在尉迟慕的鼻子之下,那里尚且还有微弱的气息呼出。
绯烟的脸颊这才慢慢地恢复了红润,“尉迟慕,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这时,帐篷的帐帘又被再度掀开,木与火警戒地走了进来,看到是绯烟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带尉迟慕离开!”绯烟眉眼坚定,释然一般地说道,“你们是跟着尉迟慕,还是继续留在南军?”
木与火一惊,立即单膝下跪,拱手说道,“我们誓死追随王爷!”
“好。”绯烟点点头,心中舒了一口气,尉迟慕总算没有看错人,木与火是值得信任的。
“我们什么时候走?”木紧绷着的脸庞终于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现在!”
次日,南北军之间的战争再一次打响,南国五皇子亲自带兵出征,打着要为南国的信陵王报仇的口号,北军的骁骑将军自然不惧迎战而上。
前线的狼烟烽火弥漫了几百里的天空,血肉分离之景随处可见,哀嚎冲锋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可最后,北国闻名天下,骁勇善战的骁骑将军最终却命丧在南国五皇子的箭下。
消息传回了北国,北国满朝文武,举国震惊,民众集结要求讨伐南国,势必要帮骁骑将军复仇。
后来,北国与南疆联手,才终于将南军逼回了边界处,战火终于得到了暂时的休停。
而另一边,绯烟带着尉迟慕并木与火四个人,一路往北而去。
“绯烟,我们为什么要往北走啊?”火驾着马车,在空闲的时刻,随口问道,“王爷现在昏迷不醒,我们不是应该先去找大夫医治好王爷的伤要紧吗?”
马车中的绯烟不做回答,若是要问为什么,恐怕她也不能弄清楚原因,虽然她心里明确尉迟慕的伤才是当务之急,可是她想回到他们起初住过的那个小竹屋。
绯烟心里有种预感,无论如何都想要回那个竹屋一趟,若是不回去的话,恐怕她会后悔。
绯烟把头探出马车之外,见前方的道路逐渐变得窄小,两处树荫花草仍旧是她所熟悉的样子,一阵清风吹来,绯烟不由自主地就缓缓合上了双眸,两旁树木被风吹得频频点头。
她深呼吸一口,像是要把肺部积压的郁气全部吐出来,感受到清淡的竹香味,发丝随风任意地拂在脸上,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骁骑将军,等尉迟慕醒来,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尉迟慕,我们又回来了噢。”绯烟扭头回去,看着头枕在自己膝盖上的尉迟慕,虽然他还是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前方出现了一间小竹屋,火呵停了马匹,问道,“绯烟,你是要来这里吗?”
绯烟应声,下了马车,面前既熟悉陈旧朴素的小竹屋让她心中涌上万千思绪。
过往她和尉迟慕在这里生活的景象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宛若一切都还是昨天的样子,可是却又是物是人非。
绯烟不觉已热了眼眶,一旁的木与火静静地立在一旁,没有开声打扰绯烟的回忆。
许久,绯烟才又重新恢复了以往淡然的神色,唇角扬了扬,“把尉迟慕带下马车来透透气吧!”
木与火赶紧去马车上把尉迟慕小心翼翼地抬了下来,绯烟眼眸中光芒乍现,想起了什么一样,快步跑到竹屋面前,顿了一顿,再抬手缓缓打开了竹屋尘封已久的大门。
竹屋中早已是布满了灰尘,绯烟没有再呆愣,马上动手开始收拾这个竹屋,她相信竹屋能装扮地回归从前的样子,尉迟慕也一定能够像从前那样醒来。
屋内一应所有的东西,绯烟都擦拭了一遍,但是并没有挪动位置,视线不经意地瞥向竹屋靠窗口的位置,那里陈设着一张木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张古琴。
绯烟走过,轻手抚上那张古琴,绷紧的弦被拨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心绪不觉又已飘到遥远的记忆中。
“绯烟?”木开声打断,这才让绯烟回过神来,“王爷的伤,再不医治的话,恐怕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写给你一张单子,你照着上面所写的,把药抓回来吧。”绯烟话正说着,手中转眼一挥而就,木接过药单之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不敢有一刻耽误的。
绯烟回头望了望刚刚被安置在竹席之上的尉迟慕,缓步走过去,坐在了尉迟慕的床头之前,一双白嫩的手把尉迟慕垂在床边的手给拉住。
这双带走薄薄茧子的手依旧冰冷,一阵刺痛袭上绯烟的胸腔,让她差点呼吸不过来。
“尉迟慕,现在我后悔了,”绯烟语气低缓,倾述一般地说道,“我后悔那日在战场上无情无义地你动手,更后悔当日一时赌气就离开了南疆。”
“你知道吗?”绯烟唇角苦涩一笑,“那日离开南疆之后,我就一路向北而行,杀了北军的一个落伍士兵,假扮成他的样子,混进了北军的队伍……”
突然间,绯烟又神情释然,像是自嘲一般地继续说道,“后来我起了新的名字叫做傅七,接近北国的小郡王,我设计故意让小郡王受伤,而后自己去救助他,而成为了郡王侍卫。”
“后来,跟着小郡王上了战场,立下了一些现在看来并无所谓的功劳,这才成了骁骑将军,直至到后来在战场上与你相见。”
绯烟明知道眼前的人不可能会回应自己,但还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她想把这些天与尉迟慕分离之后的日子,一五一十地告诉尉迟慕,想与他一起重新回味那段如男子一般的生活。
即使尉迟慕不会听到。
绯烟视线流转在尉迟慕的身上,满满充斥着懊悔之情,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真相的话,或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如果不是木与火告诉我真相,我恐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恨你一辈子!”绯烟突然又咬了牙,赌气一般地松开了尉迟慕的双手。
“如果我当时再冷血无情一点,不偷偷跑去南军军营中看你就好了!”绯烟嘴里乱说一通,“不知道真相,就这样一直沉浸在对你的仇恨之中就好了,至少这样的话,我也不用这么痛苦了!”
控诉一般地说完,绯烟脸色又变得暗淡无光,她刚才所说的也不过是气话罢了,可是即使是这样发泄,尉迟慕也没有睁眼。
绯烟颓唐坐着,望着尉迟慕苍白的脸,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不知就这样沉默了多久,她才继续开口,“所以,尉迟慕,我心里还是很恨你……”
“恨你当初为何什么都不和我说,恨你为什么要这么傻突然丢了兵器,你不应该死在我的剑下,你应该反抗的,”顿了一顿,绯烟才又失魂落魄地开口,“当然,最恨的是我自己。”
是啊,尉迟慕纵然可恨的话,那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不是更应该恨之入骨了吗,“我恨我当初没有给你足够的信任,恨自己的一走了之,恨自己的冷血无情……”
积压在心里的话全部说出口了,床榻之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绯烟垂了眼帘。
忽而,竹屋之外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火的身影未现,声音就先传达到,“绯烟,我把你所说的药全部找回来了!”
绯烟一喜,急促地走出去,果然见木与火提着几包的药材回来,“任何一味药都没有缺少,你放心吧!”
说着,还特地打开了药包,让绯烟细细地查看,绯烟将药捻起,看了看成色,而后又置于鼻子嗅了嗅,喜上眉梢,“这药果然是上等的,多谢你们!”
绯烟急急忙忙又跑去生火点炉,亲自熬药,经过几个小时的慢熬,把药彻底熬到了火候之后,绯烟才满头大汗地把药倒出来。
小心翼翼地来到尉迟慕跟前,额头后背汗水未干,却尽心尽力地吹着每一汤勺的药,喂尉迟慕完全喝下之后,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连续这么精心地喂了几天的药,尉迟慕气色越发红润回血,但仍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绯烟心中暗暗着急,但是除此每天这样慢慢地用药调理身体的办法后,绯烟也是无可奈何了,每日喂完药之后,无事之时,绯烟便坐在昔日最喜爱的那张古琴之前,抬手抚琴拨动一曲。
一日,绯烟闲来无事,忆起那日竹屋中的琴瑟和弦,绯烟终是忍不住扬起素手,拨弹起来,琴音如泠泠的泉水,自琴弦中倾泻而出,柔柔的将整个竹屋充盈,随着琴声悠扬,绯烟的心许也似乎飘到了很远。
良久,一曲的最后一个音符终是落下,半阖了眼帘,绯烟心中还久久不能平静,然而此时,她敏锐的耳朵却听到了身后床榻之上传来的窸窸窣窣声。
绯烟不可置信,一扭头又惊又喜,尉迟慕终于是醒过来了!
快步行至尉迟慕的床前,绯烟的眼中早已噙了泪水,可就在这时,尉迟慕缓缓地睁眼,声音嘶哑,“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