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大街小巷穿行,首领从怀里掏出一张软皮面具,递给左少阳,另拿出一套夹袍,说道:“不好意思,左公子,得委屈你换一下装束,戴着这个再去,以免引起甄家人猜疑,也免得将来给公子带来麻烦。”
这倒是,甄家被迫使用越婢加术汤给杜淹治病,竟然起效,所以对自己很是防范,如果本色前往,必定引起甄氏兄弟的警惕,反而影响以防万一这步棋的效果。而且这样正合左少阳不想插手政治斗争的心愿,便拿过软皮面具戴上,又把那夹袍套在外面,拿了一面铜镜看了看,果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花白胡须中年老者,只是,这软皮面具化装术水平一般,就这么戴着还不能近看,而且不能说话不能笑,要不很容易看出破绽来。
换好了行头,差不多也就来到了御史大夫府邸。
这一次,左少阳是从后门进去的,宅院里外都是戒备森严,到了内宅,更是重重守卫。
内宅外的候客厅里,文武百官差不多都来了,老神医甄立言已经公开断言御史大夫今曰午时必死,这些百官前来探望,自然是关心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各种心态的都有。
那侍卫首领领着左少阳一直进到内宅杜淹的卧室。
卧室里人也不少,从官服上看,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或坐或站,几乎都是面色凝重。甄立言和甄权两人远远地坐在屋角,捋着胡须,面无表情。
左少阳是换装带了面具之后进来的,甄氏兄弟和屋里其他高官都不认识他,见他装束不是官场中人,可能是杜家的什么原方亲戚,也不多理会。
屋里靠里一张大床上,杜淹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张脸浮肿得白晃晃的,看着很是吓人。眼睛紧闭着,几乎都看不见缝隙了,杜寅等三兄弟垂手而立,站在旁边,垂泪守候着。
左少阳进去之后,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屋里的情况,慢慢踱步来到床头方向的屋角,背手而立。
这里有落地帐幔掩映,也站着几个仆从,所以没人注意到他。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都在等着那一刻的来临。
终于,远处传来云板打点的声音,午时整!
屋里所有的人都望向老神医甄立言。
甄立言缓缓站了起来,瞧向直挺挺一动不动的杜淹,叹了口气,道:“杜大人应该已经仙去了!”
左少阳一直盯着杜淹,他也很想知道会发生什么,听了这话,更是心惊,盯着杜淹胸脯看,想看看有没有呼吸的起伏,可是,由于盖着厚厚的丝绵被,根本看不出来。
杜寅忙弯腰伸出手指在父亲杜淹的鼻子前试了试,脸上变色,哭道:“是,是没有气息了!”
旁边的甄权道:“让老朽看看。”
甄权走到床边,杜寅退开半步,警惕地盯着他。
甄权在床边坐下,先弯腰探了探鼻息,又拿起手摸了摸脉,叹了口气,摇摇头,想了想,又对杜寅道:“公子请稍让,我给杜大人诊一下趺阳脉象。”
中医切脉,一般在手腕寸口,但是对于危重病人,有时候会用到三部九候遍诊法,也就是诊头部颈侧、手腕和足部三个部位相应穴位的脉象。
杜寅垂泪道:“家父已经气息全无,已然辞世,甄老神医就不用再费心了。”
甄权摇头道:“皇上钦命老朽兄弟给杜大人诊治,若不亲自看个究竟,如何向皇上交代?”
杜寅犹豫片刻,退开了一小步。甄权掀起被子,摸了摸杜淹足部趺阳穴,片刻,又叹了口气,抖了抖衣袍,侧身坐在床沿,两手合在一起,望着杜淹浮肿得不成样子的脸,又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摸住了杜淹颈侧的耳门穴。
就在甄权的手滑过杜淹颈部侧的瞬间,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左少阳敏锐地捕捉到了甄权左手无名指戴着的戒指上微弱的寒光!
似乎是一根银针发出的光芒!
没等左少阳看清楚,只见甄权无名指闪电般一点,那光芒没入杜淹颈侧!
杜淹身子轻轻一震,随即便不动了。
甄权的手指抬起,随即,那道光芒便不见了,甄权的手指依旧十分镇静地落在了杜淹的耳门穴上,另一手捻着白胡须,沉吟体会着脉象。
甄权这瞬间的动作,因为用身体挡住了杜寅等人,而他摸的又是靠里的左侧脖颈,其他人距离又远,根本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左少阳虽然在床头方向,但是,他的视线被杜淹的脖颈挡住了,也只看见了甄权手指颤动了一下。
左少阳暗叫一声不好,甄权手指戴着的戒指似乎隐藏有一根银针,而银针刺入的地方,正是人的颈侧部的迷走神经!
迷走神经控制人的心脏,一旦被外力损伤,会引起心脏反射姓停跳而致人死亡!
这时,甄权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杜大人果真已经仙去!节哀顺变!”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
杜寅瞧了他一眼,眼中有惊恐之色,抢步上前,附身去摸父亲的鼻息,随即脸色大变,猛力掀开锦被,扯开父亲杜淹的衣袍,将耳朵贴在胸前,只听了片刻,杜寅猛地抬起身,眼神中都是惊恐,但是,他强忍住没有回头,只把眼睛盯着望向床头的左少阳,眼中满是焦急的求助神色。
左少阳眼珠子转了个圈,然后朝门外一努嘴。示意让他想办法把所有人带出去。
左少阳是侧着身的,他朝杜寅使眼色,大半个身子侧着,甄立言、甄权等官员根本看不见。
杜寅会意,立即狂吼一声:“爹――!”猛转身,扑向甄权和甄立言两个老神医,一手揪住一人的衣领,狂吼道:“你们两个老匹夫,皇上让你们救我父亲,你们却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走!咱们找皇上说理去!走!”
杜寅怒发冲冠狂吼着使劲朝外面拖两人,场中顿时大乱,这一下事出意外,甄氏兄弟都想不到杜寅突然暴怒,而且火气全撒在他们俩身上,都惶恐地摆手分辨着,杜寅的两个兄弟都是看杜寅眼色行事的,立即也冲上来帮着抓着甄氏兄弟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扯着拖到了门外。
他们三兄弟抓扯着甄氏兄弟两个老人,推推嚷嚷往大门方向走。那些高官们在一旁不听劝说着,帮着两位老神医解释着,杜寅三兄弟哪里肯听,一路拖着往外走,所有的文武百官都跟着出来劝架。屋里只剩几个仆从和侍卫首领。
那侍卫首领开始有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随即很快会意,手一挥,叫上所有仆从跟他出去帮三位老爷。仆从们便都出去了,屋里除了左少阳和床上一动不动的杜淹之外,一时之间空无一人。
左少阳抢步来到床边,扳过杜淹的头颈,果然,迷走神经处隐隐可以看见一个极细的针眼。忙一搭颈动脉,感受不到跳动,附身听心音,没有跳动声。――心脏停跳了!
从杜淹的侍卫首领请自己来以防万一和刚才杜淹的儿子杜寅的表现来看,这之前御史大夫杜淹肯定是没有死。而现在,他心跳却已经停止,原因只有一个,――甄权刚才手指戒指银针的那一刺!
这银针应该没有毒,因为中毒死亡很容易看出来,而心脏停跳的死亡,却无法从表面看出问题来。
这是非常高明的一种杀人手法!
心脏停跳超过五分钟,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会因为大脑缺血缺氧而当即死亡,就算抢救回来,也会对人的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必须立即在五分钟内把心跳恢复!
左少阳心中片刻犹豫,他知道,自己只要出手救下杜淹姓命,只怕就从此深陷权力争斗漩涡不能脱身了,可又不是眼睁睁看着人死在眼前而见死不救,不得已,只能出手!
左少阳早已经瞧见墙边放着一个出诊箱,应该是甄氏兄弟带来的。立即抢步上前,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有一小盒针灸用的金针!
左少阳拿着金针盒子,返回床边,取出金针,手指如电,飞快地刺入杜淹的百会、神阙、关元几处穴位。然后开始进行心脏体外按压。
只用了片刻工夫,杜淹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呼吸恢复了!左少阳大喜,一把脉,脉搏已经恢复,但浮肿使得手腕增粗,若不是左少阳精心体察,根本摸不到脉。脉象虽弱,但并无危证。
他又俯身一听,心跳声也咚咚地响了起来,由于身体浮肿,心跳声非常的微弱,如果不仔细听,也是听不见的。
杜淹是被按压迷走神经导致的心脏停跳,相对疾病导致的心跳停止容易恢复得多。所以左少阳没费什么工夫,便恢复了心跳。
但是杜淹两眼还是紧闭着,左少阳在他耳边叫他也没反应。
左少阳抽回金针,装进盒子,快步放回了急救箱。然后翻窗户到了外面,把窗户关好,绕过房子旁边,只见院子里杜寅三兄弟还在揪着甄氏兄弟怒骂叫嚷着,要去找皇上评理。众位高官们都围着在劝解。
左少阳悄悄来到人群外,正四处张望,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左公子,怎么样了?”
左少阳吃了一惊,转头一看,正是接自己来的那位侍卫首领,左右看看无人注意,低声道:“行了,老爷子已经没有危险了。”
“多谢!”首领不动声色,低声道:“公子请从后门出去,后门处有马车送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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