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当典型?”左少阳一时没回过神来。
“对!”傅队正乐呵呵笑道:“这是当务之急。所以,大将军指令我带了这两袋米和猪肉、鸭蛋来,这其中的一袋大米,还有猪肉和鸭蛋,是大将军犒赏给你们的。――不用担心,这个不在你们口粮限量范围内。另一袋粮食,是请你们装装样子,当作你们的粮食拿去卖给官军,我会带队给你披红挂彩,敲锣打鼓送你去,大将军的牌匾也会抬着跟随游街。满城转上一圈之后,差不多就正午了,正好把粮食送到州府衙门广场,那里有收粮点,把粮食卖给他们,卖粮的钱当然就归你们了。也是大将军的赏赐。左公子,你意下如何啊?”
左少阳明白了,大将军是花钱买典型。如果说前面硬把苗佩兰的英雄事迹安在自己头上,好歹苗佩兰是自己的干妹子,也还靠点谱,现在直接拿粮食给自己,再让自己卖给军队,以此树立一个踊跃相应大将军号召的拥军典范,那就纯粹是造假了。
不过,模范典型,很多都需要塑造加工,才能光辉伟大起来。自古如此。
正如刚才傅队正说的,大将军现在需要一个拥军典范,又选定了自己,必须让这个模范更光辉一点,才能起到榜样的号召力。
这可是个又出名又得利的好差事,何乐而不为呢。左少阳忙拱手笑道:“这个……,嘿嘿,小人坚决听从大将军号令。”
“很好!那咱们就走吧!”
说着,迈步出门,吩咐兵士进去把一袋大米抬了出来,放在那匹战马上绑好,几个兵士取出红绸,很快便把那战马背上的一袋大米披红挂彩。连马头都挂了朵大红花。
傅队正站在药铺门口,左右看了看,高声道:“是谁负责这一片征粮啊?”
他是大将军的亲兵卫队队正,那可是大将军的心肝豆瓣才能充任,负责这一片征粮任务的几个军官一路跟来拍马屁了,听他们说话,不敢凑近,只是远远哈着腰候着。听到召唤,赶紧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傅队正撇着嘴上下打量了一下:“你们是负责这条街征粮的?”
“是的,小的参见队正大人。”
“嗯,”傅队正马鞭一指贵芝堂的牌匾,又指了指几个兵士捧着的那面匾额,说道:“贵芝堂的小郎中左公子,多次拼死救治我军伤兵,奋勇杀敌,一人击毙敌军二十八人!现在,又拿出十斗余粮卖给我军。大将军称赞左公子为‘拥军楷模’!现在,本将要陪同左公子去卖粮,沿途宣扬左公子的拥军事迹……”
那几个军官一边听着,一边朝左少阳送上满脸献媚的微笑。
傅队正接着说道:“尔等负责这一带征粮,要负责保护好贵芝堂的平安周全,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嘿嘿,自己提脑袋去见大将军好了!听清了吗?”
“是是!”几个军官点头哈腰忙着答应,“队正放心,我们一定保护好贵芝堂,我们以脑袋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那就好!”傅队正转身对左少阳道:“以后你们堂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几个就是。”
“不敢!”左少阳忙拱手道。
“应该的!”那几个军官冲着左少阳一个劲点头哈腰,“有啥事左公子尽管吩咐。呵呵呵”
傅队正吩咐随从兵士给左少阳披红挂彩,又牵来一匹战马,也是披红戴彩,对左少阳道:“上马吧!”
左少阳感觉自己跟着新郎官一般,反正有兵士牵马,也不担心,只是腿上有伤,不好用力,几个兵士搀扶着,才慢慢上了马,抓住马鞍梁,侧头望去,只见爹娘、苗佩兰、白芷寒他们都在门口笑着望着他。特别是苗佩兰笑得最开心,便朝她扮了个鬼脸。
傅队正也翻身上马,马鞭一挥,鼓乐又喧天响了起来。抬牌匾的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左少阳,傅队正故意拖后一个马身的距离,好让他更突出一些。
在傅队正身后,两个大嗓门的兵士骑着马,每当队伍行进到街口的时候,很多人出来围观,锣鼓声就停下来,这两个人便开始大声宣讲左少阳的先进事迹,这两人能说会道,跟说书一般添油加醋,把个左少阳的事迹描绘的是天花乱坠。
围观的百姓中听说他一个人杀了二十八个敌军,惊讶得眼珠子瞪得溜圆,这是人家官军认可,绝对没假。见他运了十斗米卖给官军,又都议论纷纷。
不管怎样,他们这满城几条大街走了一圈,这感召力还真明显,出来卖粮的顿时增多了。真是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来到州府衙门,这里已经围着很多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说着,左少阳在兵士的搀扶下,下了马,早有兵士把那袋粮食抬了下来,左少阳装个样子抓住袋子一角,跟着把粮食送到了收粮点前。
收粮点的人早就得到了通知,准备了热茶,一个个热情的不得了。过称称好之后,正好十斗,总共两贯钱。拿了个崭新的钱褡裢装了,放在左少阳的马鞍上。
忙完这之后,傅队正一行人送他抬着匾额返回贵芝堂,由于已经过了卖粮最后时限,一路上见到各条大街的兵士们开始挨家挨户搜查粮食了。
那些负责宣传的兵士,宣讲内容已经改了,改成了主动交出粮食来的,只鞭打二十,粮食罚没充公,但不砍头。如果被搜出来,则按照先前说的砍头并枭首示众。
左少阳心想,这大将军这是最大限度缩小打击面,过了午时还允许自首,从轻处罚,只是罚没粮食和打二十鞭子,只有顽抗到底私藏的,才处死。
走了没两条街,便看见了第一个被当街砍头的“刁民”!
他们过这条街的时候,已经行刑完毕了,雪地上一大摊鲜血,一具无头老妇蜷曲在雪地里,人头已经不见了,问了才知道已经被兵士用竹竿挑着满城游街示众去了。不禁一阵胆寒。
再往前走,几乎每条街都有被砍头的,有的已经行刑完毕,有的还没有,他们队伍过去,便避让在一边,等他们过去了才行刑。
一看官军是动真格的了,又有左少阳这样因为拥军而得到大将军表彰的先进人物的感召,一些心存侥幸的百姓便硬着头皮扛着粮食出来自首,粮食当即被官兵拿走,交粮的一家人除了小孩,全部被当街鞭笞。随处可见跪在地上挨鞭子的百姓。去的时候鼓乐齐鸣,回来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凄厉的惨叫和哀哭声,还有一滩滩的鲜血,一具具的无头尸体。
看来,还真有不怕死想侥幸蒙混过关的,而这大将军也当真是说到做到。
快到贵芝堂那条街的时候,左少阳看见一家五口全部被杀死在大街上,有一个还只是几岁大的孩子。兵士们正从他大堂挖开的一个地窖里往外运粮食。堆在门口跟小山似的。
左少阳更是胆寒,这家人把粮食也是挖地窖埋在地下,如果自己没有得到大将军树立典型的保护,也心存侥幸没有把粮食转移到清风寺,那只怕跟这家人一样被挖出来,全家处死了。
回到贵芝堂这条街,兵士们从两头往中间搜,好几家人献出粮食自首,全家跪在雪地里被兵士们鞭笞,惨叫声响彻整个大街。还有一家人,因为被搜出超标粮食而全家当街处死。
左少阳心想,这大将军也太残忍了,搜出粮食也就罢了,大不了打一顿也行,怎么能杀头呢?本来对那大将军心存好感,一路上看见的惨象,让他心中的好感荡然无存了。
傅队正见他原先趾高气昂,踌躇满志的样子,这会工夫却垂头丧气的了,纵马上来,跟他并排前行,淡淡问道:“左公子怎么了?是不是这些血腥场景没见过,有些不习惯啊?”
“是啊,”左少阳勉强一笑。
“你们做郎中的,应该不会害怕血吧?”
“呵呵,单单是血,的确不会害怕,可是刚才还活生生的人,一刀下去,就尸首分离,这个……,还真没怎么见过,所以有些……”
傅队正点点头:“这些刁民,抗拒大将军号令,跟通敌有什么两样?既然是敌人,当然不能客气!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左少阳没有吭声。
傅队正侧脸瞧了瞧他:“怎么?左公子对傅某这话,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左少阳也是初生牛犊,心中极度郁闷乃至悲愤之下,脱口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百姓没有把余粮交给官军,不同心协力抗击叛匪,的确不对,这种紧要关头不配合官军作战,有余粮不拿出来支持官军,论罪也该杀。但是,所谓法不责众,咱们这一路,看见杀的百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才刚刚开始搜呢,后面不知道要杀多少人。特别是全家被杀的,家长也还罢了,老人妇女和孩子都杀,几岁的孩子没了头,看着真的很惨的!这些都是城里百姓,咱们大军来合州的目的,不也是剿灭叛匪,保护一方百姓吗?如果再这样杀下去,只怕会让百姓心寒,一旦激起民变,后果不堪设想!――我只是个小郎中,站不高看不远,目光短浅,有说错的地方,还请队正大人原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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