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萧如月打断她,“雅音姐姐是何时走的?”
银临的动作僵了僵,“娘娘,梁丘姑娘她……并未……”
“别当着本宫的面撒谎,”萧如月不疾不徐道,“你骗不过我的鼻子和眼睛的。”
眼角余光瞥了银临一眼,不怒自威,“雅音姐姐在我昏睡不久便来了吧。”
银临到嘴边的话,乖乖又给吞了回去,“是,娘娘。您说的没错,当时您昏睡过去之后,君上万分着急,要方太医给您用药。是梁丘姑娘及时赶了过来,阻止了君上。”
事情是这样的。
那时候,宇文赫眼睁睁看着萧如月意识渐渐涣散,陷入昏迷,简直要疯了,双目充血大喊:“方太医,药呢!”
他怀里的萧如月整个人都在发烫,他的心也跟着被火烤被油煎一般,若是她有半分闪失,他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方太医从未见过这样要发疯的君上,愣是怔了怔才回过神来,连忙打开药箱,拿出个白瓷的碟子,摆开他的瓶瓶罐罐,调配起来。
只见药汁与药粉互相混合,变色,往里加了点水,不一会儿便调出了红褐色的一碟药来,黏黏稠稠,散发出一股药草的气味。
方太医净了手,将黏稠的药揉搓成药丸,要递给宇文赫时,却还是迟疑了一下,“君上,这药若吃下去,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必定就……”
“朕管不了那么多了!”宇文赫一把夺过药丸,扶着萧如月便要往她口中喂,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枚银针,“嗖”地破空刺穿药丸从萧如月耳边飞了过去,就落在了床褥上。
宇文赫脸上戾气骤起,猛地回头。
“你给她喂了这药,她是要怨恨你的。”梁丘雅音从外头走了进来,脸色潮红,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匆忙赶来的。
她身后,唐敬之也跟着出现。
宇文赫咬了咬牙,“倘若她能好,怨也好,恨也罢,我受着。”
“死脑筋。”唐敬之低低骂了一句。
不知别人听没听见,反正宇文赫是听见了,如墨似玉的黑眸紧盯着唐敬之,“你有办法?”
他点了点头,看了方太医一眼,“有我在,不至于用这么笨的办法。”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言下之意更是,这个后生晚辈应该回药王谷再造。
梁丘雅音闻言狠狠白了他一眼,上前从宇文赫身边抢走了萧如月,宇文赫若不是看在心尖人儿的面上,怕就要打起来了。
只见梁丘雅音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个亮如白玉的瓶子,倒出枚药丸就往萧如月口中塞,一边又掏出银针,吩咐道:“快准备一大缸热水,还有,多余的人先出去。”
唐敬之、沈良、方维庸和银临等人全被赶了出去,只余下绿衣和宇文赫没走,帮着梁丘雅音替萧如月宽衣解带。
梁丘雅音下针极快,飞速就封住了萧如月身上几处大穴。
不一会儿,银临就来报说,东西已然准备好了。
有唐敬之这个打下手的人在,梁丘雅音倒是一点都不用担心东西准备不齐全。
宇文赫用被子把萧如月一裹就横打抱了出去。
大木桶装了大半的热水,里头加进了去热退烧的许多药材,还加进了酒,酒随着热汽蒸发,竟然是满屋子的酒香味。
大木头底下架着火在烧。
萧如月被放进大木桶里泡着,银临过会儿便端来了一碗淡如无色的药来,宇文赫接过去便自己喝了一大口,以口渡給了她。
梁丘雅音念叨着:“这是唐敬之那个老家伙珍藏的北地羚羊角,珍贵得很。这个人情你要自己承。”
宇文赫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
说到这里,银临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萧如月嘴角微扬,“他们是我当菜给煮了?”
银临也没接话。心里暗道:也差不了些许了。
萧如月心中略过一丝苦涩,宇文赫你个大笨蛋,你可知道,你不说,我迟早也会发现,可你却偏要我怨你。
心里头沉甸甸的,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明明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人物,怎么到了她这儿,脑子便不好使了似的。
萧如月长叹口气。
银临见她陷入沉思,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约莫是要不动声色地退出去。
“你还没说,本宫做梦都说了什么呢,这就要去哪儿。”谁知道刚退了两步,正沉思的皇后娘娘忽然叫住她,清透明澈的水漾明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银临脊背上莫名一凉,“娘娘只是说了一些,寻常的梦话……君上吩咐说,就不必向娘娘告知了。”
“你怕他,就不怕我么?”萧如月依旧在笑。
兴许是当皇后当的久了,不知不觉中她也学会了宇文赫皮笑肉不笑的这一套。
不得不说,这一套倒是管用的。
银临迟疑了片刻,想到眼前人真正的身份,心中便不落忍,那些话便忍不住了。
……
萧如月整整在水中泡了两刻钟才被捞起来,因为内服外煮的关系,烧退了许多。
宇文赫抱了她回去,她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便迷迷糊糊地开始说梦话。
“不要,我是萧家千金……你们放肆……”
“宇文赫,你快走……你们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
银临也在房中贴身照顾着,她说了什么,便都清晰可听见。
“你为什么那么傻……我不走……”
宇文赫听闻这些话,脸色变了变,银临意识到什么,与君上对视了一眼,连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
说完这些,银临盯着萧如月看,想从她面上看出什么,但萧如月脸色平静地不可思议。
好一会儿。
萧如月方才转头抬眸看着她,“我知道你很想问,这件事也有很多人想问。明日请王夫人进宫,让采薇、秋词也一起来。”
银临脑袋“嗡”了一下,愣愣点头,退了出去。
房门掩上,一室安静。
萧如月又躺了回去,眼前画面纷乱,那些看似毫无瓜葛的过往,全都联系起来了。
她从不知道,她与宇文赫之间的关联竟有这般密切。而且,她越发觉得,宇文赫瞒了她很多事情。
他从不会主动与她说什么,她若是不问,她便会将秘密一直收藏下去。
过了一会儿,绿衣进来禀报,热水已经准备好。
萧如月猛地坐起来。
她孤注一掷般的神情吓到了绿衣,绿衣心头骤然一跳,忙上前去,“娘娘,您怎么了?”
“让他们把热水送进来,本宫要沐浴更衣。”
也是时候摊牌了。
绿衣点点头,将信将疑地看了又看,确定萧如月未有其他异常的行径,这才放心下来,走到门口,吩咐外头的人把一应物品送进来。
萧如月沐浴时不愿意留人伺候,绿衣也只能守在门口。
银临倒是与绿衣在一块儿,可她心事重重的,看上去魂不守舍。绿衣心想着:这些人都那么在意娘娘是谁是什么人做什么呢?
无论娘娘有怎样的过去,都是她的郡主,带着她脱离苦海离开那水深火热的大恩人,只要如今都过得好,过去如何,重要么?
这些事情,单纯简单的她自是想不通透的。
书房之中,宇文赫、唐敬之与梁丘雅音三人分别坐着。
宇文赫端着茶盏浅抿了一口,静默许久不说话。
三个人便谁都没开口。
“那件事瞒不下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对皇后娘娘说?”唐敬之把玩着手边的茶盏,打破了沉默。
他若是不说话,便不会有人吭声了。
梁丘雅音闻言看了他一眼,大有“就你多事”的意思。
唐敬之并不恼,而是径自看着宇文赫:“你要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解决了鞑靼的外患,还有你那同胞兄弟的内忧,以及那个藏头露尾的流沙阁主和冯玉婷这两个天大的麻烦。即使你愿意让出皇位,就能确保皇后娘娘与她腹中的孩子安然无恙么?你的娇妻是什么脾气秉性,你是最清楚不过了。”
“眼下还不到时候。”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到她自己发觉你身子不对?”唐敬之挑了挑眉,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然后让她后半生在愧疚之中度过?”
宇文赫破天荒地没有动怒,反而有些颓废,“萧姐姐会走到那个地步,我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我,她又怎会遇见宇文成练?这条命,本就是我欠她的。”
唐敬之一口老血涌上来,险些就要喷他一脸了。
最后还是忍住了,心里暗暗想着,像那个不要脸的魏王爷,把别人的心意占为己有,冠冕堂皇地向你的心上人求爱,你明知道却无法鼓起勇气说明,这件事孰是孰非?
“总之,我只有一句话,皇后娘娘的心是如何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要怎么选,要什么样的结果,是不是也应该由她自己做决定?”
宇文赫默不作声。
连带的,就连梁丘雅音也不吭声。
唐敬之捶胸顿足,“我真是能活生生被你们给气死了。你们不说,我去说。”
说着话,他“嗖”地站起身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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