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到外面,人声寂寥,陈剑臣长长嘘一口气,双眼习惯xìng地眯了眯。头顶上的天空已yīn沉得不像样子。暴风雨将至,街道上摊子早收得差不多了,而行人们亦早早赶回家去,于是留下一条沉寂的街道,无声地迎接所有无法避免的一切。
婴宁劝道:“公子,其实你并不必要一定要这样。”
陈剑臣自理解她的意思,仰头忽地粲然一笑:“我知道,只是尽人事耳。”小狐狸心中触动:“尽人事耳”不说“良心〖道〗德”那些玄虚的话,也不用说“为民请命”之类的大道理,这,就是公子的原则底线。
骤然又想起当日在枫山,自己被狼妖追杀,偶遇陈剑臣,当时为什么公子会不畏恶狼,毅然出手相助呢?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小狐狸一直都想问,只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现在,她突然间明白了…
不是公子怜爱小动物,同情心泛滥:更不是他心血来潮,多管闲事,而是很简单的“尽人事耳”尽自己当前的能力,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尽量去做到。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能一直坚持原则更难。因为人天生便有懒惰的念头,更有亲疏之感,总会怀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张。
难道公子能修炼出正气,也是因为拥有这一份脾xìng吗?
小狐狸浮想联翩。
“走吧!”
陈剑臣迈步走下台阶,许知府口风不肯松动,如果他判决公文即刻禀告给朝廷的话,自己还真没什么法子阻止,总不能事事都让婴宁出手,因为善后问题十分严重,牵涉深远,会连累死人的。
这事和聂志远那事的xìng质不同,遭遇更不相同,可供回旋的余地不大。就算用非常规手段救得萧寒枫出来,他亦是如行尸走肉般,生不如死了。
两者刚走下台阶,后面一小厮忽地跑出来:“公子,这是我家老爷吩咐小人交给你的。”
递过来的是一张便笺,上面写道:五天。
字写得很端正,有力,是顾学政的字。
婴宁探头一看,心思敏慧,惊喜地道:“他们答应了?”
把便笺撕碎,丢掉,陈剑臣“嗯”了声,这个结果倒不算很出意外。以顾学政的立场,他自然是站在萧寒枫这边的。所谓五天,就是说给予五天时间陈剑臣去找新的证据,如果在五天内有新发现,许知府就会升堂重审案情。超过时间等禀告朝廷批准后,再想翻案就很难了,毕竟翻来覆去,许知府脸皮往哪里搁?
婴宁一嘟嘴:“真小气。”
自是说从十天变五天,腰斩一半的问题。
陈剑臣哑然失笑,其实有五天宽限,差不多到了极限了。人命关天,鼻堂又判案定xìng了,公文不可能拖延过久。
“对了,公子,你准备如何入手呢?”婴宁又问。
陈剑臣回答:“事发仓促,千头百绪,实在难以展开。不过有小
义在,相信它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线索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足够的能力,自能还原出真相来。陈剑臣固然不是捕快,也无法动用府衙的力量,但是他有小义和婴宁。
光是小义,就足以比拟数十官差办事能力,以及效率了。
婴宁点点头:“那我呢,婴宁应该怎么做。”
陈剑臣摇摇头:“暂时不用嗯,婴宁,自从你当公子书童后,似乎修为的时间大大减少了,莫非有所影响?”
小狐狸连忙道:“哪里有?我每天晚上不都苦修着嘛,短短时间,我凝练出了金丹,进境已算超常的了。、,
她所说的是事实,但另一个事实是,跟随陈剑臣左右对于己身修为肯定会有所阻碍的。一来红尘闹市,灵气稀薄:二来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琐碎事务,会分散一定的精力。不过呢,在红尘打滚同样会有些好处,那就是能:磨砺心xìng!
道由心生,不在染缸般的红尘里厮混过,就难以有明悟。道士会游方,和尚会化斋,不外如是。可不是捧着一卷秘籍躲在深山老林里隐居个百千年就能成道的,闭关是一回事,游历是另一回事,要相辅相成。
这道理就和读书人的名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样。
白天跟随陈剑臣出入,到了安歇之时,婴宁便对月打坐,吞吐气息,静心修炼,用打坐来取代正常的睡觉~如斯场景,等闲人无从知晓。
陈剑臣却是知道的,修道不易,从这方面来说,《三立真章》的灵活度反而要多很多,日常写字读书都可算是修习的一部鼻:为人做事更是另一部分。正所谓“事事皆修行”也,倒占了不小的便宜。
陈剑臣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到书院,找到王复,嘱咐他明天去探监时,尽量问清楚萧寒枫昨晚遗失绣huā鞋的大概时间,以及昨晚他到底独自一人去哪里了。
王复尽皆应诺下来,随即愤愤不平地道:“寒枫出了事,同窗中尽是恶言。”
萧寒枫犯下命案,又是由桃sè牵扯而出的血sè,那些生员自不会嘴上留德。平时陈剑臣这四人,自成一个小圈子,与别人明显有些膈膜,眼下出事,多有幸灾乐祸者,论及萧寒枫人面兽心之类的。
对于这些,陈剑臣自不会太在意:一个圈子就是一个江湖,少不得尔虞我诈,前些日子他从浙州返回书院便已深深见识到了。
“嗯,这么说,留仙你明天不去探监吗?”
陈剑臣道:“我另有事情要去做。、,
王复少有的,很正经做一个揖:“愚兄代表寒枫,在此多谢留仙为之奔走。”陈剑臣道:“拂台兄客气了,寒枫同样是我的同窗好友,焉能就此坐视不理的,但得还有一份希望,自然要去争一争对了,寒枫家人都还不知情吧。”王复道:“未知。”
想了想,陈剑臣说:“当下最好先不和他们说吧,免得老人家难以接受。”
萧寒枫家贫,父母俱在,他乃是家中唯一的希望和支柱了,如果被他父母知道出了事,只怕当场会晕厥过去。
“愚兄也作此想。”
关键时刻,王复一改平时的嬉戏油滑,显得很有担当,倒令陈剑臣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该说的话都说了,陈剑住就离开书院回家,要找鼠妖出马,负责第一等的侦查工作。
鼠妖一听,〖兴〗奋得双眼发光,小爪子大拍小xiōng口:“公子但请放心,我打洞老祖绝非浪得虚名的,或许你还不知道,近日小义新得一绰号,人称“江州万事通”最善于打探侦查之事了。”它倒没有自吹自擂,近月来,打洞老祖的名讳在江州动物界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身份地位,以它为核心,形成了一张大网。
不过陈剑臣担心这些网络组成成员,不外乎鸡鸭猫狗类,又不曾开窍,在智商方面值得怀疑,不知它们能提供出怎么样的信息资料来。
只是除了让小义出马,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或者“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会有惊喜出现也不奇怪。
“小义,话不可说满,都教你多少遍了。”
旁边婴宁有些责备地道。
小义咧嘴一笑:“公子待我恩重如山,娄岂能不粉身碎骨相报?”依然不改的溜须拍马腔调。
陈剑臣听得好气又好笑,脸sè佯作一板:“废话这么多,等会公子我真用一座山把你压住。”小义听得一吐舌头,赶紧四肢着地,一溜烟出去了自被陈剑臣降服,对于这位公子,鼠妖一向敬畏有加,不敢有二心。陈剑臣说要用山压它,绝对是做得到的,只是此山非彼山,不是〖真〗实的山峰,而是字墨上的正气所化成。这正气之山要压的自不是鼠妖的身躯,而是它的hún神。
一压而hún神倒,连带身子起不得来,端是奥妙非常。
此时天上乌云更密集,酝酿了大半天的暴雨一触即发。而沉寂了一段时间的雷电再度狂暴,霹雳响时,婴宁内心不禁微微一颤一天威不可蔑视,骤然雷响,普通人都会吓一跳,何况她一个化为人形不算很久的狐狸精?金丹到底还不够稳,故而听雷而心惊。
这样的惊心之状,就算méng着耳朵也没有用的。
相比之下,还没有化形的小义倒更好过些,因为它能够深匿于地底躲避。
这一场雨,只怕不会小,又想到江水泛滥,河堤可能决堤的事故,陈剑臣若有所思。但很快他就撇去此念头,张开怀抱,很自然地将小
狐狸拥入怀中于无声处听惊雷,雷电肆虐的时候,公子的怀抱就是天下间最为安详平静的港湾。
还记得第一次在迅雷乍响的时候,自己犹如受惊的兔子般扑入到公子怀里的情形自此以后,每一个雷雨天气,公子都会这般自然地为自己毫无保留地敝开xiōng怀,贴上去,能清晰地听到那有力的心跳声。
对此,婴宁也早已习惯。
习惯,本就是感情的一种延伸,习惯而有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