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7年9月7日,朝堂上还在例行对琉球问题吵吵嚷嚷的时候,秦铠已经在顺化接到了来自施莱尔的秘密电报,电报只有区区四个字——生意未成!这是他与施莱尔约定的暗语,这预示着一个消息,法国内阁废除了李中堂和法国公使宝海签订的条约!
当晚,秦铠电报告知了目前负责马尾防务的许寿山,全面提升马尾防务,同时命令加快新舰的舾装速度,争取在十一月前完成试航,同时通报船厂全力投入船只的建设中,争取迅速完成另一艘再建的新舰。同时让许寿山立刻把这消息呈送丁日昌和张佩纶,老丁可以拿去做人情,老张自然就找到了发挥的题材。
顺化方面的防御级别全面提高,港口外围和炮台的视野内的海里,已经布下了数百颗锚雷,这锚雷的做工简单,以沉入海底的铁锚来固定位置,确保不随意飘离,目前是马尾船政产量最大的一种水雷。进出港口仅仅保留两条进出航道,若非港口的小船接引,很容易就误入雷区。
但是顺化城一带的地形确实是十分的糟糕,除了顺化港之外,在附近的福旺县、府百等地都有可供海军登陆的地点,薛超已经派驻了两支越南仆从军进驻两地,不求他们击退法国人,到时候及时通风报信就行了!
此番秦铠运来了三千支马梯尼后装枪,这是老李派他做炮灰给的唯一的支援,这种英制的后装单发步枪也还算不错,虽然和主力部队装备的AK02步枪还是很有差距的,不过对于防御作战倒也算利器。
薛超下辖的护国军三营自然是全部换装了AK02的标准步枪,但是以仆从军为主的护国军第四营中,却还是以冷兵器为主,主要是秦铠手头根本没有足够的武器生产线,而投入生产的80冲锋枪、AK02步枪倒是产量足够了,但是给这些部队用,多少还是不放心的很。
这会儿运来的单发步枪。薛超死缠烂打终于给他留下了两千支步枪和25万发子弹,在进行选择后,几支仆从军中的精锐部队换装了新式的后装步枪。
秦铠担心的仆从军的忠诚度问题,薛超倒是早有安排。他通过在各营安插的军官以及招录一部分越族、岱依族、泰族的士兵加入秘密的三营调查组,收集军队中的动静。
上个月还发现过几名新入伍的士兵在挑动新兵的对抗情绪,他雷厉风行的把这几个抓起来了,审问之后,发现竟然是前任丞相武已半的漏网人员。严刑逼供下在顺化秘密抓捕了一大批相关的人员,全部通过海上押送到防城的移交给章奎做了劳力。
对于这厮有如此头脑,秦铠也是暗暗赞叹,竟然想得出搞这秘密情报组织,这是个好现象,不过也是个需要好好整肃的苗头,他脸色一沉,“薛超,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薛超看到教官似乎有些不开心,一愣之下才发觉了问题。忙解释道:“教官,那段时间你不是回去了嘛,我也是忙着扩军,这事情也就没急着向您汇报!这不,我都准备好了全套的资料,等您来嘛!”
说罢,他从身后拿出来一大沓子的文件,恭恭敬敬的递给秦铠,接过来一看,这厮的功课倒是做的不错。全套的名单以及12个越南营的调查组人员名单都列的整整齐齐。
秦铠这才点点头,算是通过了这厮的申请,翻阅了一番资料后,确实有模有样。12个越南营中都有至少十人以上的调查组人员,收集到的情报是通过各营的华族军官递送上来的,这倒也是确保了秘密性。
他笑着点点头,“薛超,这事是你自己想出来了?”
“教官,对啊。我就是怕这些个越南仔不老实啊,守着这个小越南王可是个大任务啊,我哪能不处处当心呢!”薛超看教官对自己干的私活十分满意,自然就得意起来!
“确实干的不错,我有个小建议,各营内至少设置两个以上的联络官,分别负责一批眼线,那同样的情报,可以听到不同的声音,可以防止消息传递的失真!”这情报工作可是秦铠的强项,后世他就是整天捣鼓这个的,这多线消息链的设置,只是个最普通的窍门。
不过这听到薛超的耳朵里,这厮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明白了这么设置的好处,细想之后这好处还不止教官所说的确保不失真,还能有效的保护自己手下的这些眼线。
秦铠接着说道:“薛超,这事你好好琢磨琢磨,要尽快从华族军官、士兵里培养一些有天赋的人才,构建你这个情报体系!我明日就要离开,顺化这边你好好看着,马龙那边的四营,你和他好好商量下,这些越南兵可以提高他们的待遇,尤其是老兵,但是要确保忠诚!”
“教官,这些新招的越南仔可都是按照你以前教思路,都是山村里去招的,老实听话的很,这些小子趴那山窝里,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现在有饱饭吃,每月还发三百文的饷,一个个都乐滋滋的……”
“恩!很好,薛超,这四营的军纪要完全等同对待,不可放松,我琢磨着法国人就要开战了,到时候顺化可就是个孤城了,电报局那边你要派重兵保护,切记!这周围府县的当地兵马,你考虑派人去收编一下,必要时,作为炮灰也是有用的,南面广义总兵吴景,我另有方案,现在战事迫在眉睫,法国人没打败之前,若非必要,我暂时不会去动这些人!”
秦铠边想边说道,现在这么大的盘子,他自我感觉绝对不是个合格的战略家,不过他却有着战略家也不可能的优势,咱掌握了历史的大进程。
“教官,舰队要去哪里?法国人海上的实力太强了,你要多加小心!”薛超是秦铠几位学生军官中唯一被法国舰队大炮碾压过的,那二十艘战舰上巨炮的轰击,他自然是不怕的,不过那被压制在射程之外的经历,无疑更加激发他与法国人战斗的决心。
“法国人这次挑起的战斗,肯定还是从海上而来。薛超,记住,战争的模式正在改变,尽管战争最重要的还是粮食。但是现在比粮食更重要的是军队后勤保障的其他一些东西,比如子弹、炮弹、药品之类,你防守顺化,也要注意这些方面!”
9月8日,朝堂上清流的领导人李鸿藻已经从张佩纶那边得到了法国人否决“李—宝中法合约”的消息。原本这份合约就被清流斥之为卖国条约,只是满朝之上,除了李中堂外,竟然没有第二人能和法国人去协商此事,而且皇太后慈禧那边也对此事也不置可否。
这一点上,能站在朝堂上的大臣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个太后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这皇权和安定,她是一点点都不能失去的。这个女人,谁都不敢说她是个无能的人。耍起权力游戏来,这朝堂上,当初咸丰帝钦命的顾命八大臣,那个不是朝中的元老,还不是一个一个被这个阴险的女人全部干掉了。
但是说到政事上,这个女人几乎就是个花瓶,现在的朝政完全交给恭亲王奕在处置,但是,谁有知道,什么时候这位置又换人做了呢!
李鸿藻立刻就让人去招集了陈宝琛、宝廷、翁同龢、潘祖荫这些清流干将。当他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是一惊,原本朝堂之上都以为这越南之事算是平稳了,毕竟两国都签署的合约。而且法国人依仗的海军还吃了败仗。
没想到的是,现在情况竟然急转直下,既然法国人否定了这合约,那下一步计划不外乎两个,一是继续谈判需求更大利益,第二就是开战获取利益后。继续谈判。不过这些大佬们商量的议题,却和这战事毫无关系,他们在意的是,这是一次攻击淮军李中堂的绝佳机会,而战事,那只是在国门之外的一场博弈而已。
潘祖荫哈哈一笑,说道:“各位,这次朝廷派李中堂和那法国公使谈判,这条约尽是丧权辱国的内容,对于藩属国也是不管不顾,这般下去,我大清的几个藩属国岂不是个个都照此例,可以由泰西列强来共同保护了?”
“潘侍郎所言极是,明日早朝我就弹劾此事,正好借此机会废除李中堂签订的条约,我欲举荐曾侯爷与那法兰西谈判,以曾侯爷的能力,定然能让法国人知难而退,好大大的糗一番李中堂!”一旁的陈宝琛笑着说道。
李鸿藻微微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淮军日大,这京师的权责可就越小,抓住每个机会消弱这淮军的势力,那是满朝清流、皇族、满族遗老的共同心声啊,自己做了他们都想做的事情,那这位置可就愈发稳健了。
“几位说道,确是如此,我明日也准备启奏皇上和太后,既然法国人准备废止这次的条约,那我们就应当提前应对此事,一是招法国公使责问,让他们明白tian朝的威严不可轻犯,二是让皇上下诏,让那李中堂自省失误,我准备提议让左大帅坐镇南洋,这样淮军的势力可就不能往越南伸手了!”
宝廷、翁同龢两人随口附议,不过提出来现在越南可是有淮军庆字军在那边驻防,若是战事一发,而淮军建功的话,这李中堂岂不是咸鱼翻身了!于是,议定第二日一起奏报皇上、太后,由湘军系统的左大帅来处置这越南之事,而现在南洋大臣刘坤一也是老湘军,至于越南的庆字军,几个商议了自行回去考虑措辞,最好也能一道摆平了。
而天津卫直隶总督衙门,今天也注定是一个不太平的日子,通过丁日昌的途径,李中堂也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对于消息的来源,他自然深信不疑,丁日昌那可是少有的稳健,没有确信的把握,绝对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传递过来。
而且,通过另一方面,也印证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一直来常驻天津的法国公使宝海忽然无法联络上了,北京那边也找不到法国公使的消息,周馥那边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宝海两天就搭乘法国军舰离开了。
此时,总督衙门内淮军系统的高层都云集一堂,周馥先把这消息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又再三肯定消息基本是准确的。
“务山。吴长庆那边多久能得到消息?”李中堂倒是先提起这前线之事,他明白的很,这军事上的胜负才是决定自己位置的重点。
“下午已经拍发电报到贵阳了,估计两天内就能得到消息!”
李中堂哦了一声,然后看了看下面济济一堂的文臣武官。“诸公,这事你们看如何应对,我料几日内,朝堂上就会为这事吵翻了天!这所指,自然是老夫啦!”
刚从广西调回来的鼎字军主管潘鼎新倒是第一个站起来,“大人,这法国人既然要打,下官这就带人走海路去越南,协助吴长庆,好好跟他们在那边干一仗!”
李中堂皱了皱眉头。这老潘就是这点出息,还没打呢,就被山贼杀的落花流水,现在嚷着再去和法国人打,真是不怕风大了扇舌头啊,“鼎新,你都回来了,那还赶得上的,反正吴长庆在那边了,我已经令广西、云南边军统一受他辖制。也不缺你这几营人。这次损失的兵马,你赶快去招满罗!”
潘鼎新一听,脸皮再厚也不禁一红,坐下去默不作声了。这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但众人都明白,这事动摇不了淮军的根基,一时间倒是都似乎在低头思考。
此时,周馥身后一个年轻人凑在他耳边低声说起什么,李中堂眼光瞟过。认得这是今年新科进士,管绶翰林编修的杨士骧,调来不过两个月,现在是周馥手下的文书主管,想来是叫来做记录,便问道:“杨士骧,你有什么话,大声说来听听!”
周馥冲杨士骧点点头,后者忙躬身出来,镇定自若的拱手说道:“大人,下官也是一点愚见,我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既然我们知晓此时,难保京师也有人知晓,这京师的官场,哪有瞒得住的消息,我以为当从两方面来处置此事!一则,立刻奏报朝廷,言越南法国人有异动,庆字军已经占据先机,据险而守,则朝堂上想动这庆字军也无办法,二则,请朝廷下旨,令南洋大臣刘坤一从海路协助防卫越南!”
李中堂听提及刘坤一的名字,眼中精光一闪,抬眼看了看杨士骧,心中暗道,这年轻人不简单,初入官场竟然能想出这等制衡之策,这与他的想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此番朝堂上必然会争执这对法作战的指挥权问题,这广西、云南陆军的指挥,他是必争的,而且也没有其他人有实力与他争夺。
左大帅的军队都还在新疆屯着呢,那边的条约虽然是签好了,每个一两年的时间,根本稳定不下来,而湘军的老卒早就遣散一空,就是台湾和福建还有一些,不过都老不堪用了,想要现在招兵,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提出刘坤一来主导南海的战事,这根本就是一个大坑,南洋水师虽然在上一阶段小胜法国人一场,但是法国人根本没伤筋动骨,他这边也打探到消息,法国人在半年里再次增兵了远东的海军和陆军,这是英国公使威妥玛爵士私下向他透露的消息,对此,他深信不疑。
而威妥玛爵士明确向他表示,如果中法双方发生战争,英国将保持中立的立场,英国支持两国以谈判形势来解决越南争端,这也是他全力想通过谈判,即便是作出让步,也要取得成果的初衷。
不过现在,他对当初赫德那边得到的,法国人愿意在越南沿红河划分势力范围的消息已经产生的严重的怀疑,毕竟依照这信息签订的合约,他已经作出了重大让步,但是法国人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成果。
他捋了捋胡须,平静的点了点头,“有些意思!不过,杨士骧,你可知法国人的海军远胜于我,这刘坤一手上的广州水师,可不堪用啊!”
“大人,您是北洋大臣,刘坤一是南洋大臣,那边不是还有南洋水师嘛,若是南洋大臣管不了南海之事,那是他的问题,该如何处置,也与我们北洋无关,而且,我料定,这西洋人肯定是先动用海军来进攻越北的!当然,若是要我们北洋协助,那大人也可便宜行事!”
李中堂微闭的双眼忽然睁开,盯着杨士骧看了两眼,微微点点头,看看在座的其他人,“你们看,杨士骧之议是否可行?”
周馥跟了李中堂也都几十年了,那会不知中堂本意,立刻起身说道:“大人,杨翰林的分析很有道理!”
秦铠此时已经离开顺化,沿着越南的海岸线向南而去,舰队拖了一个常常的三角形,“澄庆”、“超武”两艘木壳战舰远远的拖在后面,他此行的目的是越法交战的前线。
而同一日,南越自贡,交趾支那总督卢眉的府邸内,正在召开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主持会议的却不是总督卢眉,而是法国交趾支那远东舰队的司令孤拔!(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