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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楼送走高夫人,让管家准备晚饭。
白云灵偷偷问她:“我瞧着半岑和高家小姐好像吵架了。大嫂,那高小姐没有欺负半岑吧?”
说的画楼啼笑皆非。
两个人吵架,大家通常会觉得是男孩子欺负女孩子,而白云灵则以为是高平莎欺负半岑。难道她眼里的慕容半岑这般羸弱吗?
此念一起,她微微蹙眉:高夫人会不会也觉得慕容半岑太过于女孩子气,显得怯弱?
“你怎么这样问?”画楼笑容清浅,“难道半岑瞧着好欺负吗?”。
白云灵知她误会,忙解释道:“不是啊那高小姐嘛……”
不太愿意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便顿了顿,才继续道:“高小姐一看就不太容易被人欺负,而半岑又厚道。”
就是说,她觉得高平莎比较刁钻。
上次她还说高平莎很讨人喜欢的啊。
画楼看高平莎,觉得她活泼可爱,又有世家女子的涵养,虽然模样天真纯朴,可说话行事间又有沉稳熟练,不像白云灵的单纯不谙世事。
她自小在香港,又是生活在外祖家,自然不比养在父母身边的大小姐。若她真的像白云灵一样清纯无心机,只怕也不会太讨人喜欢吧?
外祖父外祖母可不是爷爷奶奶,对外甥女的疼爱不会越过自己的孙女。
女孩子只要本性善良,涵养得体,有些心机反而能更好融入社会,让人少操心。画楼喜欢高平莎,既喜欢她的可爱,也喜欢她审时度势的精明。
她笑了笑:“小孩子总有些口角,不喜欢大人问。”
客厅里电话响起,管家说是找六小姐的。
白云灵接了电话后,高兴道:“大嫂,张妍从日本回来了,璐璐让我去玩。我一开始来俞州,最早认识张家的人,就是张妍了。我去那边吃晚饭。”
张妍是张家的四小姐。她年纪跟张家二小姐张璐、三小姐张婉同岁,应该是姨太太的女儿。因为她不在俞州,画楼亦不曾想过要打听她,便更加不清楚是哪位姨太太生的。
她这个时候回俞州,是为了张君阳的婚礼吧?
画楼说好,别回来太晚。
白云灵带着林副官走后,官邸只剩画楼和慕容半岑。
她想着反正两个人吃饭也无聊,不如去小公馆。正好慕容半岑心情不佳,去小公馆陪苏捷玩闹半天,他大约会好些。
想着便要上楼去喊慕容半岑,却见他迎面下楼,手里捧着精致透明的鱼缸。灯光下,那五彩燕鱼色泽斑斓,在碧绿水藻里欢快游玩。
鱼缸底部的雨花石映衬着五彩燕鱼的瑰丽,水波反射中,形成璀璨的虹,将慕容半岑眼底染得秾丽妖娆。
他神态恹恹,眼眸里却透出坚定:“姐姐,这鱼还是给佣人养着吧,我怕养不好。很贵呢。”
画楼眼眸微动,清湛眼波在他脸上流连片刻。慕容半岑见画楼怪异打量着他,故作从容,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痛色。
他垂眸不语。
画楼接过鱼缸,含笑交给佣人,道:“也好,佣人替你看着,什么时候想养了,什么时候再拿回去。半岑,咱们去看苏捷吧?”
慕容半岑眼眸一亮,笑容便明艳轻快起来:“反正家里没人,姐,我们晚上歇在小公馆吧?”
他说的没有人,是指白云归不在家。
白云灵好几次都觉得画楼和慕容半岑行为不正常,却很聪明的不问。这次就算歇在小公馆,白云灵也不会追究。
“行啊。”画楼笑道,“我跟管家吩咐一声,回头跟灵儿姐姐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却只是跟管家说:“我和慕容少爷出去看电影,只怕很晚才会回来,你让六小姐别等我们,早些歇息。”
有没有回来住,只要他们不承认,白云灵也不好说什么,难不成她半夜守在他们房间里?
早上回来晚点,就说昨晚回来得晚,清晨又出去了。
没有月色,昏黄路灯鳞次栉比亮起,织锦点翠般的光幕里,四周的树木建筑物快速后退。
慕容半岑始终面朝车窗外,神色低沉落寞。
画楼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他微微一惊,却没有转脸。依旧将脸转向夜幕里,肩膀微松,显得很伤感。
“今天跟高小姐吵架了吗?”。画楼柔声问他。先试探一下,看看他是否愿意说。倘若他愿意说,心底的惆怅可能不是很重;倘若他不愿意,说明他很在乎高平莎。
“没有”慕容半岑转过脸,昏晦光线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声音似沾了秋露的蝉翼,试图轻盈起舞,却带了湿漉漉的沉重。
然后想到姐姐的精明,自然看得出他和高平莎之间的不愉快,半岑又解释道:“说……说钢琴曲,她说的地方我不太同意,就争执几句。下次再见到她,我跟她道歉。”
画楼不再追问,轻轻将半岑搂住怀里,任由他的头依靠自己肩膀。
半岑顿了下,片刻才放松身子,静静靠着画楼。
他果然是在意高平莎的吧?那些在意的人和事,会深埋在心里保护着,不愿意跟别人提及。
等到这股子伤心过去了,才肯拿出来分享。
看到他把装着五彩燕鱼的鱼缸端下来,是下定了决心不让高平莎跟着他去美国吧?
他是苏氏的长子,不可能为了女人而不顾母亲和幼弟。
年轻的孩子顾忌太多,不肯在心悦姑娘面前展露自己不光彩的一面,也很害怕高平莎轻看他的母亲和弟弟吧?
事情发生了,画楼和半岑都无法逆转,母亲活着便是上苍对他们的眷顾,还有那么可爱的弟弟。可旁人会怎么想?
慕容老太爷过世多年,苏捷怎么解释?苏氏去年也过世了,她活得好好的,又该怎么解释?
只能瞒着,一直到苏捷长大些,自己也成熟些,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应对。
“姐姐,人不能贪心要太多,否则就什么都没有。”慕容半岑倏然跟画楼道。
一道酸楚从画楼心尖滑过。
她的半岑,什么时候才能像同龄的孩子那般无忧无虑?他总是承受了太多,想的也太多。高平莎的活泼好似骄阳照进了他的心。
他其实也是羡慕高平莎的吧?
画楼手臂微紧。
到了小公馆,已经晚上七点多,苏氏正在客厅逗着苏捷,见他们姐弟来,吃了一惊:“怎么这个时候来?”
画楼便说了临时起意,想来小公馆住一晚。
苏氏将信将疑。
苏捷今晚格外开心,也不困,半岑逗他,他就咯咯的笑,好似知道哥哥不开心,要让他愉快些。
慕容半岑的笑容果然渐渐恢复了几分以往的轻盈明亮。
苏氏还是不太放心。
晚上她让画楼同她睡。母女俩坐在床边聊天,苏氏问道:“半岑怎么了?我瞧着他恹恹的……”
孩子一丝异样,都逃不过满怀关心他的母亲。
画楼想了想,才道:“跟高小姐吵了一架,说是钢琴曲的见解不同,两人起了争执。”
苏氏听出些端倪,蹙眉问画楼,高小姐是谁。
画楼便将高平莎的身世告诉了苏氏,又道:“我是瞧着高小姐可爱又聪慧,这样的女孩子不让人操心。瞧着一派天真,实则很懂得轻重。高夫人知道两个孩子情愫暗生,也暗许他们来往,应该看好这门亲事……”
然后又把高家门第和高夫人为何久居香港的实情说给苏莹袖听。
苏氏听完,半晌默不作声。
画楼诧异:“妈,您觉得这门亲事不好啊?”
苏氏微微叹气,沉声道:“没有不好。只是半岑不够精明,将来不可能入仕的,他又不可能从霖城分得多少家产。没钱没势,高夫人看中半岑什么?”
“高夫人怕是不缺钱,她大约只要半岑世家出身这个背景。”画楼笑道,“高市长是个精明人,高夫人一生为这段婚姻所累,她可能只是想女儿过些简单的日子,并不要半岑高官厚禄。半岑温柔体贴,教养极好,高夫人是过世面的,不会那么眼皮子浅……”
苏氏听了,表情才松了几分。
而后又想起什么,神色微苦:“倘若这段姻缘真的不错,我看我和苏捷找个地方去,不连累半岑......”
“妈”画楼面容肃穆,“您要是这样想,半岑多伤心啊?难道他会为了娶妻不顾你和苏捷?”
“可……”苏氏面容愁婉,“我和苏捷总归不光彩。现在瞒着,将来捅破了,半岑在媳妇面前也担了欺瞒之名,一辈子被媳妇埋怨。”
半岑担心苏氏受委屈,苏氏又担心半岑受委屈。
画楼怅然,离了华夏这些俗见,也许半岑和苏氏才能真的解脱吧。他们的心结解不开,现在谈论婚事便有些不合时宜。
这样想着,画楼对高平莎的心就淡了几分。
那姑娘是真的不错,可惜她出现的时间不对。
半岑说,人不能贪心。
关了灯躺下,画楼微微叹气,也许她不该贪心。
次日回到官邸,白云灵尚未起床,也没有发现画楼和半岑彻夜未归。
吃早饭的时候,她跟画楼道:“大嫂,高夫人瞧着那样温婉敦厚,原来也是个面慈心狠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画楼蹙眉,问她这话从何说起。
“昨晚在张家吃饭,一个时髦小姐冲进来,披头散发的,半边脸都肿了,说是高家大小姐高雪芝。”白云灵声音微低,“一回来就被高夫人刁难,高夫人撺掇自己的儿子骂高大小姐,高大小姐回了一句,高市长还打她……哎,真是可怜,孤零零一个人在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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