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赵氏这一说,不光沈氏,所有人都吸了吸鼻子,果真闻到了在大殿的檀香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且味道闻起来要比寻常血液腥臭许多,一时无数双眼睛四下查看,到处寻找了味道的根源,渐渐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顿在了严氏的身上。
严氏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个当家主母该有的端庄,原本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可当别人在看着她的同时,她自己也闻到了一股极为违和的味道,而旁边正帮着她的徐妈妈此时也多远了,用一种惶恐的目光望着她。
“哎呀,这味道是从母亲身上传来的”宁沫一声轻忽,像是在平静的水面里砸进了一颗石子,哗啦一声,伴随着严氏骤变的脸色,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大媳妇,你身上有如此明显的血腥味,还要狡辩不成居然还说是神鸟在诬陷你,我宁家的脸当真是要被你丢光了”沈氏满脸怒容地对严氏喝骂了几句,可严氏脸色青白间,自己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自然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但她自问浑身上下并没有半点与血气有关的东西,这味道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味道飘得极广,原本在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自然也闻到了,几个村妇打扮的妇女捂着鼻子互相道:“哎呀,这血气的味道如此之腥,闻着却熟悉得很,这位夫人该不会是月信来了吧。”
“我也闻出来了,这分明是月信的腥气,来了月信居然还到寺庙里进香,这不是明着在打佛祖的脸吗,当真是有够厚脸皮的。”
“现在这些当官家里的夫人都这得行,论起廉耻来搞不好还没咱们平头小老百姓在乎得多,真是可笑。”
那几个妇人没有压低声音,嗓门又大,不光严氏听见了,其他人也照样听见了,其实严氏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周围一圈婆子丫鬟们早就闻出来了,只是碍于严氏的身份不好明说而已,现下居然被外人如此点破,不禁一个个都把头埋得极低,好像主子丢脸,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脸上也无光一样。
严氏如今已经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了,只能不停摇着头,来月信开什么玩笑,她有没有来月信自己会不知道吗,可现在她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这味道清楚明白地摆在那里,只要是个妇人都能分辨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她总不可能将裙子脱下来亮给众人看,来验明自己的清白吧
她一脸猪肝色,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羞得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氏道:“老爷,老夫人,现下看来,大夫人身上的事不过是场意外罢了不过女子月信本事秽物,冲撞神佛,大夫人来了月信还装作不知,招摇进殿,实在是十分不敬。”
“何止不敬,简直就是不知廉耻。”沈氏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时又找不到发脾气的理由,毕竟人有三急,月信这种事对于女子来说也无法控制,只恨严氏不会算日子,好好一个进香祈福确遭她毁了,还让那么多百姓看了笑话,身为当家主母,严氏这张脸简直丢到地底下去了。“你们还干杵着做什么,大夫人不能再呆在这里,立刻送她回府净身”
几个丫鬟婆子领了沈氏的命,上前架起严氏就要往殿外走,严氏满脸委屈,却又不知该如何为自己分辨,只能闭着嘴巴,任由那几名丫鬟将自己带了出去,只是在跨出殿门之前,她还是抑制不住,用愤恨地眼神朝宁渊的方向看过去,宁渊任由那只神鸟站在肩膀上,正用一种“好走”的眼神望着她,而让严氏诧异的是,就在宁渊身后,舒氏也正望着她,可眼神里早没有了以前的恐惧与卑微,反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就像是在看着什么不自量力的人一样。
刹那间,严氏立刻明白了什么,但此时她已经被架过了转角,很快便看不见了。
严氏的身影消失后,宁渊也略微侧过头,打量了舒氏一眼,可舒氏已经重新将头垂了下去,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宁渊浅浅地勾起嘴角,没有说话。
好好的一次进香,虽然被严氏“搅合”了这么一通,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完,所幸送走严氏后,接下来无论是上香祈福,还是敬献瓜果祭品都一帆风顺,在求签的时候,还出来了一支上上签,更让沈氏觉得方才就是因为有严氏在场才会那般晦气,甚至还兴了不如此次上京就将严氏留在家里的念头,可顾着严氏是宁如海正妻的身份,这念头她也只是想了一想。
那只浑身雪白的神鸟一直赖在宁渊身上,直到宁府一行人要回去了,才被小沙弥给硬拿了去,鸟儿看起来还十分不情愿,当真神奇得很。
几辆马车顺着原路下山,宁渊却没有跟着大伙一起回宁府,他托词说要去趟学监取回落在学监的一副字画,取得宁如海的首肯后,只带了周石当护卫,入城后便离了车队,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了一栋茶楼旁。
茶楼的店小二像认得宁渊一般,也不说话,直接招呼他上楼,进了一间雅致的包厢,包厢内燃着新鲜的荷叶香,味道清爽脱俗,临窗的小桌旁正襟危坐了一名青年,剑眉下边一双星目正盯着桌上由一方小炉烹煮的茶壶。
宁渊掸了掸袖袍上的灰尘,走到呼延元宸对面坐下,还不待他说话,自己倒先开了口,“你是怎么做到的”
呼延元宸这才抬起头来看他,嘴角带着笑,却明知故问,“你指什么事情。”
“我可不相信那是一只成了精的神鸟,那鸟儿又从未见过我,会与我亲近,肯定是你动了什么手脚。”宁渊道:“浑身雪白,头顶一点红,想来那只就是你养的隼,叫雪里红吧。”宁渊可记得当初在行宫里,呼延元宸向他提过一次,他豢养了一只名叫雪里红的隼,今天在见到那个所谓“神鸟”的瞬间,宁渊便立刻想到了这一点,何况
“你在那鸟儿腿上绑了张纸条,让我事后来此处见你,莫非你还有未卜先知的能耐,知道我那位母亲会用你养的这只鸟来找我的麻烦”宁渊似笑非笑地望着呼延元宸。
“我哪里有这样的能耐,不过是碰巧,你那位母亲在殿内唱戏的时候,我刚巧躺在大殿的瓦顶上晒太阳。”呼延元宸说到这里,还摇了摇头,“可惜,如果我早知道你已经识破了你那嫡母的伎俩,我才不会出手凑这番热闹,巴巴让那鸟儿在你身上撒了半晌的欢,还半点功劳都没捞到,当真无趣。”说着,呼延元宸从领口拎出一个用红线挂着的,质地通透的玉哨来,递到宁渊面前,“你吹吹看。”
那玉哨的雕工十分精致,还带着呼延元宸的体温,宁渊放在嘴边吹了吹,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不禁奇道:“怎么没声音,这玩意该不会是坏的吧。”
“不是没声音,只是你听不见而已。”呼延元宸一伸手,又将玉哨拿了回去,“我大夏有许多训练隼鸟的好手,但凡是训练有成的隼鸟,不光可以飞鸽传书,还能用来刺探敌情,这类口哨是特质的,发出的声音人耳听不见,却能给受训过的隼们发号施令。”
“怪不得。”宁渊点点头,“所以那只雪里红才会对我这般友好,搞了半天是你这梁上君子整出来的幺蛾子。”
“我怎么听你这话像是在挤兑我。”呼延元宸道:“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雪里红对血腥气十分敏感,既然你早已在那位大夫人身上施了反制的手段,我这横插一手倒显得多余了。”
之前大殿内的一幕,屋顶上的呼延元宸可是看得切切实实的,对于严氏丢脸的那一幕,他在啼笑皆非的同时,也不禁佩服了一番宁渊的滴水不漏。
哪知宁渊却道:“你弄错了,大夫人身上可不是我动的手脚,从头到尾,我什么手脚都没动,完全在当一个看客。”
“不是你”呼延元宸一愣,“难道她是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只不过我没有动手脚,却是被别人代劳了。”宁渊见呼延元宸还是不太明白,索性敞开了道:“华京的贵妇人当中流行一种十分名贵的胭脂,名唤血胭脂,这种血胭脂不似寻常胭脂那般是以花瓣香粉之类入料,而是用处子天葵初临的精血,加上一些可以调和气味的名贵药材和制而成,色泽艳丽,并且独有一股异香,因为十分名贵,民间甚是少见,速来只有皇亲国戚,以及后宫受宠的妃嫔才能享用,可惜这种血胭脂有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不能遇到檀香,因为檀香的香气能够中和胭脂里调和血气的药材气味,一旦药材气味不见了,那血胭脂独有的异香,便能顷刻之间,变回血液原本的味道。”
说到这里,呼延元宸的瞳孔才略微放大,“你是说,有人给了那位大夫人血胭脂,而佛堂大殿里处处是檀香,她才会因此被误认为是”
宁渊点头,却含着笑没有说话,心里只是想,大夫人向来自诩聪明,却连踢到了铁板都不知道,今日落到这般颜面无存的境地,当真是咎由自取。
严氏以为自己威逼利诱舒氏的事情宁渊不知道,殊不知宁渊早已洞若观火,并且做好了一番看好戏的姿态。舒氏是什么人曾经在后宫中风头无量的舒贵嫔,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哪能在一群吃人不吐骨的后妃中间为自己争夺到皇帝的宠爱,还产下皇子,就算一时遭了难,被贬为贱籍为人奴婢,也不是严氏这类人能够威逼利诱得了的。
尤其严氏居然还用奴玄的性命来威胁舒氏,当真蠢得无可救药,一个母亲最为宝贵的便是自己的孩子,严氏妄图染指奴玄的性命,舒氏怎么可能不恨,而且她在宁府里还是一个生人,如果妥协了为严氏办事,哪怕事成,最后必定也会落得两边不讨好,严氏不可能因为这个而厚待于她,反而极有可能将他们母子灭口,相比起来,曾经救过他们性命的宁渊自然更值得依靠。
在审时度势上面,舒氏一双眼睛要锃亮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呼延小哥吹过的口哨,宁渊再拿来吹,变相接吻,小渊渊还半点没察觉,真是不懂情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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