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督军府。
督军尹昌衡难得没有在军政府处理军政要务,而是在自家府邸后花园摆起了棋盘,和上门拜访的刘存厚兴致勃勃地对弈起来了。
四川因为地处盆地,所以常年多雾天气。今天却是少有的清爽春日气候,和煦的阳光,清凉的春风拂过,督军府后花园里鸟语花香,空气清新,也难怪尹督军会有弈棋的雅兴。
刘存厚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计算下一子该下哪里,丝毫不敢怠慢。
要知道尹昌衡可不是那些肚里没什么墨水的粗鄙军人,他是正经的科班出身,并且还出国留过洋,文化水平绝对不低。虽说琴棋书画不是样样都精通,可在这围棋一道上,棋力可是不弱。
“哎!这……”刘存厚懊恼地一拍大腿,一时大意竟然导致大龙被屠。
尹昌衡显然对刚才自己的偷袭十分自得,笑呵呵地说道:“积之,兵不厌诈啊。”
刘存厚苦思半响,怎么也找不到补救措施,只能投子认输,说道:“还是督军高明!”
“再来一局,我让你二子,如何?”尹昌衡今天似乎兴致颇高。
刘存厚哪能说不,只得奉陪到底。于是两人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各自收起,展开新一局对弈。
此时,尹昌衡的副官走进后花园,凑到尹昌衡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什么!”尹昌衡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消息,竟然一时失态得不小心碰翻了棋罐,白色棋子洒了一地。
“督军,出什么事了吗?”刘存厚也是大为吃惊,很少见到督军如此震惊失态的样子,莫不是军政府出了什么大变故?
“好事,是大好事。”尹昌衡有些兴奋地笑道,又忍不住再一次向副官确认,“你确定王浩山真的答应了?有没有什么限制我们最多只能购买多少?有没有什么额外的附加条件?”
副官郑重其事地答道:“督军放心,下面的人传话说,是王浩山亲口答应的,肯定不会有假。王浩山倒是没提什么额外的附加条件,只是把中间人的费用提到了总交易额的两成。”
尹昌衡皱了皱眉头,总交易额的两成可不是笔小数目。如果买上百万大洋的火炮,那就还得平白送给王浩山二十万大洋,这不能不让他肉痛。
正想着,突然看到刘存厚满脸不解地看着自己,尹昌衡这才想起刘存厚还不清楚具体消息,于是解释道:“是这样的,适之。前些日子,王浩山向军政府报请任命他的儿子王默为重庆镇抚府总长,我一时气不过,就提出了要借用川南革命军购买军火的渠道购买一批火炮这样的条件。本来也没指望王浩山会答应的,可刚才小刘回报说王浩山竟然同意帮我们联系洋人军火商购买一批火炮。”
“什么?王浩山竟然同意帮我们购买火炮?”刘存厚同样大为震惊,他很想说王浩山是不是吃错药了,要知道川南方面和成都方面迟早还会为了一统四川大打出手的,哪有帮着对手提升实力的?
“适之,你说说你的看法,这背后会不会有王浩山的什么算计?”尹昌衡问道。
“督军,卑职以为,无论王浩山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算计,我们都不必理会。只要能买到火炮,增强我们的实力,那一切都是值得的!”刘存厚兴奋得攥紧拳头,他对川南革命军那些强大的火炮可早就是垂涎三尺了。
尹昌衡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什么算计都是虚的,只有手里的实力才是硬道理。就是王浩山要交易总额两成作为中间人费用,太贵了一些。如果不是他们的军购渠道太神秘了,一直查不出来,否则也不必通过他们,我们亲自上门去联系洋人军火商就是了。”
“督军,没有点好处的话,王浩山就是再昏了头,也肯定不会帮我们购买火炮的。我们必须尽快敲定交易,免得他醒过神来反悔了。”刘存厚劝说道。
“那好,我立刻吩咐下去,紧急筹措资金。”尹昌衡没有考虑多久便决定了。
没办法,此时以英国为首的洋人力捧袁世凯,从资金、军火到外交全方面支持北洋集团,短时间内是不会向地方军阀出售火炮这类重武器的。尤其是四川地处内陆,军火走私艰难,真正是挥舞着真金白银也买不到大批量的火炮。
难得王浩山昏了头答应帮忙购买大批量火炮,尹昌衡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绝对是砸锅卖铁也要筹措出足够的资金。
尹昌衡这样的想法可谓是正中王默下怀,王默可是恨不得掏空尹昌衡的口袋,重庆独立师的军费还得着落在他的身上呢。
双方郎有情妾有意,真真是一拍即合。
尹昌衡最终筹集了一百二十万大洋,一百万大洋用于购买火炮和炮弹,二十万大洋是支付给川南革命军的中间人好处费。一百万大洋听起来很多,实际上总共也就是买了20门斯托克式战壕迫击炮和40门50mm野战炮,外加三十万大洋的炮弹。
至于75mm口径以上的火炮,虽然尹昌衡眼馋得很,但根本就买不起。不过能买到50mm野战炮和那种即便在国际上也没听说过的迫击炮,已经让他非常满足了。
得亏尹昌衡不清楚这笔军火交易的真正底细,否则如果让他知道王默在这中间起码赚了六十万大洋,外加额外的二十万大洋中间人好处费,恐怕会气得当即率军和王默死拼到底不可。
八十万大洋就这么轻轻松松到手,如此惊人暴利,王默差点就想广发消息,把军火生意大做特做,赚他个盆满钵满。
然而,当王默冷静下来,想想川南革命军现在这副小身板,绝对是扛不住北洋集团和洋人军火商联合绞杀的,顿时就打了个激灵,只能放弃大做军火生意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军费到手,王默自然也就要启程前往重庆就任,并且尽快组建和训练重庆独立师。
泸州城,王家大院。
王默所居住的小院中,十来个下人和婢女来来回回忙碌不停,王默的母亲则亲自指挥着一干下人和婢女收拾打包王默的行李。
“张妈,上个月我给少爷做的那件蓝色褂子呢,找出来,给少爷带上。”王夫人一边亲手给王默打包着行李,一边指挥着一众下人忙活。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一点不假。虽然重庆离泸州并不远,水路陆路也就是三、四天的时间,但王夫人对自个儿子的离家还是表现出了万分不舍和关怀。
“娘,不用收拾这么多衣服的,我也穿不了。再说了,我平时都是穿军装的。”王默无奈苦笑道,那大木藤箱子起码装了十几套衣服了吧。
“穿什么军装,穿着军装,整日里就知道想着打仗。默儿,娘可告诉你,不许你整天琢磨打仗的事,这些事让你爹去解决就行了!”王夫人就见不得自己儿子上战场,前阵子王默率领特战营几百人去袭扰三万大军,就让她担心得整天吃不下饭,因为此事战后一直到现在她就没给王浩山好脸过。
面对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母亲,王默哪敢还嘴,只得连声应道:“是……是……娘,您就放心吧,我去重庆只是处理镇抚府的政务,另外练练兵而已,绝对没有机会上战场的。”
虽然王默这么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但王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默儿,要不你就别去重庆了,我和你爹说说,另外派别的人去,好不?”
王默摇了摇头:“娘,这恐怕不行。你不知道,重庆镇抚府总长的位子可是和爹川南镇抚府总长的位子平起平坐的,换个人去的话,很可能会出大乱子的。”
这可不是王默危言耸听,如今这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代,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了。换个人去就任重庆镇抚府总长一职,哪怕是跟随王浩山多年的嫡系心腹,也未必能保证此人不会因为坐镇一方而滋生野心,进而造成川南革命军的分裂衰落。尤其是还要成立一个重庆独立师,这样一支未必弱于川军第5师,也就是川南革命军的军事武装力量,只能由王默掌控最为合适。
王夫人虽然不明白这些,可她听得出儿子话语中的坚定态度,只得放弃把儿子留在家的想法,说道:“那好,你一定要去重庆,娘也不拦你,不过你得答应娘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娘你先说说看,能办到我一定照办。”王默有点搞不清楚母亲这是又要整哪一出。
“你把雪儿带上,一起去重庆。”王夫人说道,随即又朝不远处正忙活着的林雪儿招呼,“雪儿,你过来。”
林雪儿听到王夫人的招呼,就默默走了过来,低着头不敢看王默,脸颊微红,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她感到很害羞。
王默却是哭笑不得,说道:“娘,我是去重庆赴任,还要练兵,可不是去当少爷的。”
“我不管,反正你得带雪儿一起去,也好有个人在身边伺候。你要是喜欢,把雪儿纳进房里也可以。”王夫人倒是不遗余力地给儿子塞女人。
“娘,你说什么呢!”王默头大如斗,但还是忍不住瞟了林雪儿一眼,只见小姑娘头低得更低了,白嫩的脸蛋一片绯红。
王夫人呵呵笑道:“别看了,我已经问过雪儿了,雪儿也是愿意的。怎么,现在不反对带雪儿一起去重庆了?”
母亲的打趣让心理年龄已经是大叔的王默不免一阵尴尬,不得不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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