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府有人又跑去报官了,官府很快就派人来将尸体收走,蒙蒙细雨又下了起来。
管家离开前院时心神恍惚,几次都走错了路,直到有人问他到底要去哪,他想了想,才道:“我要去见老爷。”于是下人就指着一个方向说,“老爷住在那边,管家是不是迷糊了?”
他没迷糊,他是被吓的,因为夜温言的话让他想起来自己做过的事情。
伤天害理,要一整个秀山县来陪葬,如果说的是他几十年前做过的那件事,那确实是足以让一整座秀山县来陪葬的。至少被害的那一家有这样的实力来展开这种报复。
那件事情发生了三十多年年,他也被蒋家控制了三十多年。这三十多年里,蒋家用他来要挟蒋秀,从夜家弄来了大量的钱财。他眼瞅着蒋家从一个中等宅院做成现在这般大宅,也眼瞅着蒋家的账房一天比一天充盈,他知道这都是自己的功劳,可惜蒋家从不肯多给他一文。
但他也不能逃,因为根本逃不掉。蒋硕虽然改了他的名字,叫他蒋显,听起来像是蒋家的家奴。但实际上却派了人暗中监视他,连他夜里睡觉都不会放松警惕。
三十多年前他逃过一次,被抓回来之后打得皮开肉绽,一个月不能下榻。
在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逃了,渐渐地也接受了命运,觉得在蒋府也不错。做着管家,吃得好穿得好,如果逃出去,指不定还没有这样的日子。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他几乎都要把那件事给忘了,蒋家人也以为只要蒋秀不死,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夜府扣出银子来。反正夜家有钱,还欠着蒋家的救命之恩,而且有过话会养活蒋家,所以他们拿银子拿得理所当然,从来没有手软过。
但是没想到,蒋秀被休回娘家,他的儿子儿媳和最有出息的孙女也被杀了,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差点儿没吓晕过去,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心疼。
当然,心疼是比不上恐惧的,虽然那是他的儿孙,但毕竟从小到大都没养在自己身边,只在蒋秀带着回娘家省亲时远远见过两次面,实在是谈不上父子感情。
他主要是害怕,他怕夜家人报复,那样恐怖的一个家族一旦展开报复,别说是他,整个蒋府都得保不住。人家能一口气杀了二房一家三口,再灭个蒋家算什么呢?就凭着夜家的功绩,只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灭蒋家都用不着夜家动手,朝廷就能立即派人过来。
这是他原本的想法,但眼下他不这么想了,刚刚那个小姑娘的话让他意识到,事情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夜家可能不只想要灭了蒋家,他们是想要整个秀山县啊!
这件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位?早知有今日,他当初说什么也不敢动蒋秀分毫。
管家越想越后悔,越想越生气,直到他走到蒋硕的房前时,心里的想法已经从“后悔动了蒋秀”,变成“当初怎么会被蒋秀勾引了”。
他越想当年的事越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是蒋秀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勾引了他,毁了他的一生。本来他可以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的,他年轻时学问也很好,说不定还可以考中个进士。他那时也不是奴籍,不用侍候别人,倒是可以雇下人来侍候自己。
结果一念之差被蒋秀给祸害了,就变成今日这般,这都是蒋家的错。
他推开门,走到蒋硕跟前,挥手退了正在给蒋硕喂药的侍女,自己把那碗药接了过来。
他一口一口喂着蒋硕,药喂进去半碗时就跟蒋硕说:“夜家动手了。”
蒋硕没听明白,反问他:“什么夜家动手了?夜家动什么手?”
管家把药搁在桌上,叹了一声道:“秀山县杀人的事,很有可能是夜家动的手。”
“夜家?”蒋硕也打了个哆嗦,同时也立刻意识到管家的话是什么意思。再仔细想想,就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夜家已经跟蒋家翻脸了,他姐姐都被休回来了,就冲着夜家有那个当了帝后的四姑娘,他们什么事不敢做啊!他也开始害怕,“那该怎么办?”
他看着面前的管家,越看越生气,“都是你惹的祸,当初你明知道我姐姐已经嫁给了夜家的将军,却还要与她苟合。你们合也就合了,居然还敢生孩子!看吧,你不只害了蒋家,还害了整个秀山县。只要我把你交出去,你信不信秀山县的人立即就能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蒋硕很激动,他之所以病在榻上,不就是被这事儿给吓的么。他想了无数种可能,也想过兴许是夜家报复,现在管家自己也说了是夜家动的手,他怎么能不生气。
管家躲了一下,蒋硕什么都没抓着,然后就听管家说:“老爷别这么激动,三十多年了,我老老实实待在蒋府做工具人,你们难道没有享受到这件事情带来的好处?你以为你现在的家大业大是靠什么换来的?你以为没有我在,夜家会给蒋家那么多银子吗?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知道赖在我头上了,那你当初为何不抓了我送到夜家人面前,让夜老将军把我砍了?
说到底你是为了钱,既然为了钱,就别把蒋家说得那么高尚。”
他推了蒋硕一把,把蒋硕推得砰地一声撞到床框上,“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老爷也别想着独善其身了,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把我给交出去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事情是我和蒋秀两个人做的,蒋秀是蒋家人,要死咱们一起死。我反正贱命一条,能有蒋家全族的贵人给我陪葬,我这辈子也算值了。怎么样老爷,还要不要交出我?”
“你威胁我?”蒋硕恨得咬牙,“范平显你居然敢威胁我。”
“为何不敢?”管家笑笑,“老爷还记得我叫范平显啊,还以为老爷只记得我叫蒋显呢!至于威胁不威胁的,我说过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所以不存在威胁。你就算杀了我,夜家人也不会放过蒋家。所以咱们也别再说那些伤和气的话,我也不与你论当初是不是蒋秀先勾引的我,咱们只一起想想这件事情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蒋硕心如死灰,“夜家从前就是皇族都要给三分颜面的存在,如今又出了一个未来的帝后,听说订亲的宫宴都办过了,皇上都给她下跪,夜家想报复,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等死就行了,要是不想死得难看,就先自己吞毒药,总比死在夜家人手里强。”
“我还不想死。”管家说,“寿元还有几年,没活够呢。”
蒋硕都气乐了,“你都五十多了,眼瞅着就要到六十,早晚不都得死?”
“那也不能就这么死了,不甘心。”他摆摆手,又问蒋硕,“家里昨晚上来了客人,说是老夫人娘家的远房亲戚,这事儿老爷知道吗?”
蒋硕摇头,“不知道,没听她提起。不过既然是远亲,想来也就是借宿几日,不需要招待,便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来得不是时候,眼下的秀山县太危险了。”
管家却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我总觉得那伙人不对劲。说是老夫人的亲戚,可我看着不像,特别是其中有一位姑娘,心思缜密,今日要不是她说了一番话,我也还未想到秀山县杀人的事会跟夜家有关。”
他将夜温言今早的话跟蒋硕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蒋硕也沉默了,半晌才又道:“夜家的那几个孩子我都见过,一会儿我去府里转转,辨认一番,要真是他们来了,咱们怕就要做好跑路的准备了。要么跑路要么死,到时候只能选一样。”
他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声,“夜家那个跟帝尊订了亲的四姑娘,是真的出息,长得也漂亮,是临安城第一美人。原本这样的好事我们蒋家是应该跟着高兴的,可惜都是因为你,我们非但不能跟着一起高兴,还得整日担心她杀回来报仇。你不知道,那位四姑娘长得有多美,心肠就有多狠。她六亲不认,手段毒辣,一旦由她来展开报复,那屠了秀山县都是轻的。”
他看着管家,越看越后悔,“当然但凡我提前知晓你们的事情,我就算想尽一切办法,我都不能让我姐姐把那个孩子给生下来。蒋夜两家明明是姻亲的,蒋家还救过夜家人的命,如果没有你们的事,现在的蒋家得有多好啊!我们会成为帝尊大人的亲戚。
但就是因为有了你,一切都不可能了。”
蒋硕不再说话,默默地起身穿衣。管家知道他这是要去辨人,也没拦着,只提醒他不要做得太明显,那些人非常警惕。
彼时,夜温言也在琢磨秀山县杀人这件事情。她在前院儿处处引导那管家往蒋秀那些事上想,但回过头来她自己也在琢磨有没有这种可能。
这事儿该不会真的是夜家人干的吧?可如果是夜家人在做,动手的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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