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话要是被传了出去,那她成什么了?一品将军府又成什么了?虽说都是实话,但就因为是实话,才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可这云臣就这样把夜家的心思全都说在明面上,这若叫外人听到可怎么是好?特别是那句“没怎么把皇上放在眼里”,这话是好用嘴说出来的吗?
她瞪向云臣,眼里掩不住的怒火,一品将军府老夫人的威势也随之而来,颇为震撼。
云臣却一点儿都不受这种威势的影响,甚至还掐起了手指头,掐了一会儿就道:“本监正有感京都隐有凶星作祟,此凶星上次就出现在一品将军府,本以为抓了那位崔嬷嬷就是斩草除根,却没想到如今竟又有一颗……”
“云大人!误会,都是误会!”还不等云臣把话说完,君桃直接就给他跪下了。“云大人别说了,这都是误会,我家老夫人只是身子不好,绝对不是跟大人您发脾气,请云大人息怒!”
君桃的话瞬间把老夫人给说醒了,当时就惊出一脑门子冷汗。
她这是怎么了?招惹什么人不好,为何偏偏要跟钦天监的人对着干?人家随手指她一个凶星临世,她就必死无疑呀!到时候就算太后娘娘替她说话也没用,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而朝廷为了维护天下稳定,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这样一想,气势全收,再也没了刚刚那股子威凛。
云臣放下手,又呵呵笑了两下,“是误会就好,本官还以为夜老夫人要处置朝廷命官呢!”
老太太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云大人多虑了,老身没那个本事。”
连时在边上冷哼一声,十分不满:“多不多虑的,夜老夫人自己心里有数。您可别欺负云大臣年轻,就想拿自己的岁数压人。钦天监这种衙门那可不是按年龄排辈份的,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这普天之下除了您和帝尊,还有谁对云大人发火过?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老夫人腿肚子都哆嗦了,这怎么把她跟帝尊扯一起去了?要不要这么刺激这么吓人?
连时不再搭理她,只转向穆氏,就跟变脸似的笑着道:“老奴说话声音大,大夫人吓着了吧?大小姐也别害怕,老奴是觉得之前几次来访,态度都过于和蔼,以至于有些人忘记了老奴是什么地方的奴。这不是提醒着点儿嘛,省得明日到了宫宴上再犯忌讳,弄得一大家子都跟着一起丢脸。”
老夫人又开始磨牙,这连时在她跟前自称咱家,到了穆千秋那里就自称奴才,这高低错落到底是怎么排的?大小王究竟是怎么论的?
她就站在原地,听着穆氏跟这三人寒暄了一会儿,然后连时又说:“帖子送到就没有什么事了,外头天凉,大夫人还是早点回府去。这些是宫里给三位准备的新衣裳,都是贴心的人给备下的,又好看又暖合,放心穿。”
穆氏接过一件衣裳,不停地在上面摸索着,继而紧紧抱在怀里。
夜飞玉也露了笑,接过衣裳道:“让公公费心了。”说罢又向云臣和吴否施礼,“三位大恩,飞玉名记在心。”
吴否的身子弯得更甚,“不敢不敢,大少爷您太客气了。”
连时这时候却又琢磨着问了穆氏一句:“大夫人的脸是怎么了?在下瞅着怎么好像是肿了呢?”
这话一出,计嬷嬷立即跟上:“可不就是肿了么!连公公来取夜老夫人桌椅床榻的那天,你前脚刚走,老夫人就把在你那儿受的气全都撒在我们大夫人身上,劈头盖脸就给了一巴掌,当时嘴角都打出血了。”
老夫人慌了,想说这都是没有的事,可这又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她无法否认。
再看连时吴否和云臣三人,已经集体将质问与愤怒的目光向她投了来。
老夫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就听云臣先开口说:“本官几次往来于一品将军府,本以为打着钦天监的旗号能给四小姐一家撑腰呢!没想到老夫人根本就没把钦天监放在眼里。”
吴否也道:“咱家也来过将军府,本以为打着神仙殿的旗号也能给四小姐一家撑腰呢!没想到老夫人根本也没把神仙殿放在眼里。”
连时叹了一声:“唉,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世道,全天下都以炎华宫为尊,本以为打着炎华宫的旗号就可以让四小姐一家过得很好,没想到老夫人也根本没把炎华宫放在眼里。咱家就想不明白了,夜老夫人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信心是从哪来的?这该不会是要起兵造反,推翻北齐王朝吧?这是要天下大乱啊!”
云臣又把话给接了过来:“就算是要推翻北齐王朝,那也不能不把帝尊放在眼里,帝尊跟王朝那是两回事啊!夜老夫人怕不是疯了,以为你和你手底下的势力,能把帝尊也推翻?”
吴否都听笑了,“那可能得是天降神兵,要不就凭地面上那些个上阵杀敌的将士,不管有多少,也不过就是帝尊挥一挥衣袖的事。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不警惕着,帝尊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我们皇上就要警惕起来了。毕竟老将军和大将军留下那么多旧部呢,谁知道夜老夫人有没有暗中去收买人心,自己偷偷地组了几个营的私兵。”
几人连说带捧,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讲述了一个夜老夫人起兵造反的故事,说到最后这老太太都坐上龙椅,自称为帝了。
计嬷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着问了句:“那得有个年号啊!”
云臣就又掐手指头,掐了半天说:“就叫夜圣吧!”
夜老夫人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整个人直接瘫倒在一品将军府门口。
吴否看了一眼就说:“咱们快走吧,可别被碰了瓷,到时候该赖咱们把人给气死,耽误她登基称帝了。快走快走!”
云臣连时二人点点头,转身就走,临走还“不小心”踩了老夫人一脚。
宫车终于走了,君桃叫了人抬着老夫人回福禄院儿,都顾不上跟穆氏这边打招呼,几乎是逃跑的。
抬着老夫人的下人因为太着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老夫人就又摔了个跟头。
一行人一直跑到福禄院儿,将老夫人放到床榻上,君桃这才把所有人都赶走,关上了房门,然后才敢趴在榻边轻轻呼唤:“老夫人,人都走了,可以睁眼了。”
老夫人终于把眼睛睁开,黑瘦的脸吓得都有些发白了。她一把抓过君桃,慌里慌张地问:“他们全都走了?真走了?”
君桃急忙点头,“真走了,奴婢亲眼看着他们离开才敢带老夫人回来的。”
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脱力了。她抓着君桃说:“好在今日各府都在等着接宫里的宴帖,再加上明天就是除夕了,各家各户都有得忙,这才没有人聚集到这边来看热闹。否则就冲那三位祖宗的嘴,夜家就得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君桃也是阵阵后怕,这会儿连说话的声音都打哆嗦了,“他们胆子也太大了,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无中生有,偏偏咱们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以后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老夫人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她只知道今日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下一次再遇着那三个人一定绕道走,实在躲不掉也必须什么话都不说,否则指不定哪一句就能给自己惹一身官司。
她躺在榻上,望着大木榻的梁,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以前老头子在的时候,总是与她意见相左,两人只要共同讨论一件事,那必须是以大吵一架做为终结。
就比如说在她选择亲近李太后,选择扶植六殿下这件事上,老头子就是不同意的。
在老头子眼里心里,什么皇子殿下,统统都没有用。只要皇上还在位一天,夜家要效忠之人也必须只有皇上。哪怕皇上病重,只要他还没立太子,夜家就绝对不能表明立场。
可是她不这样想,在她看来,江山早晚是要交给下一代的,夜家手握重兵,是所有觊觎皇位的皇子们共同的选择。只有拥有强大如夜家这样的靠山,皇位才能是志在必得。
六殿下是嫡子,再加上宁国侯府的萧老夫人跟李家有远亲,跟李太后走得也近,所以她认为夜家走这条路,保嫡子,这是再正确不过的。
可惜老头子一直不同意,以至于她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艰难。
后来老爷子死了,她在一个月内亲自走访了许多副将旧部,谈恩情也好,讲道理也好,总之是用尽了一切办法,为的就是让那些旧部能念着她是夜老将军的遗孀,将他们对夜老将军的情份延续到她的身上。
人都是念旧的,何况老将军就算在家里跟夫人意见不合,这种事也不能到军营里去说。
所以对于那些将士来讲,将军遗孀那是必须要照顾的,夜老夫人今后但凡有个什么所求,他们只要能帮,是一定得冲上前,绝不能让老将军在九泉之下寒了心。
可是没想到,计划部署还没等实施呢,先帝就死了,六殿下就废了。
“这都是命啊!”老夫人感叹,“是老身命不好,多年暗中部署之事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君桃也叹气,也替老太太惋惜,可是她此刻在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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