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变故猝不及防,孟爽惊呼一声,“爸!”本能伸手去扶,被孟跃进倾斜的身体砸个正着,父女两个一起跌在地上,好在孟爽动作灵活,拼命抱住孟跃进让对方的上半身维持竖直靠在自己身上。
“爸!爸您怎么了!”孟爽急得眼圈都红了,抱着孟跃进也不敢用力摇晃,只在他耳边呼唤。
孟爽的惊呼终于唤回了常梦琴的神智,她惊叫一声,“老孟,你怎么了!”人就扑过来。
相反,最镇定的反而是孟项伟,老人站起身,冷静得喊:“快,先扶去沙发上。你们母女一人一边,先架他起来……对对,就这样,慢慢地……”
孟项伟指挥常梦琴母女二人,将已经完全不能动弹的孟跃进往沙发上架。就在母女两个顺势要扶孟跃进躺下的时候,孟项伟猛然大喊,“等一等!不要扶他躺下。”
常梦琴、孟爽一怔,本能地按孟项伟吩咐地停住动作。
孟项伟神色凝重地走进,仔细端详了一下孟跃进的脸色。这一看,就忍不住心里一咯噔。原来孟跃进的脸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潮红色,眼睛严格来说不是紧闭的,而是半开半闭,留了一个小缝,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嘴角边残留着一条水渍,也不知道是口涎还是之前来不及咽下的茅台酒液。
看到这里,孟项伟果断作出决定,大声吩咐:“你们就这样架着他,千万不要扶他躺下!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孟项伟边说边快步走去家中电话机,迅速拨通电话,“喂,市第一人民医院吗?我儿子突然昏倒了,请派救护车过来,地址是……”
做完这一切。孟项伟用镇定的声音对常梦琴和孟爽说:“救护车十分钟内就到,不用担心,跃进会没事的。”
这工夫。常梦琴已经冷静了下来,秀媚的面容上还残留一丝受惊后的苍白。但是眼泪已经止住了。
“爸!您留在家里,我和小爽送跃进去医院。”常梦琴抹去眼角的泪痕。
“不行,不跟着去医院我放心不下……”孟项伟不同意。
孟爽这时候也从猝不及防的变故中恢复了冷静。她看向常梦琴,母女两个交换了下眼色,都一致认为孟项伟留在家里等消息比较稳妥。
其实,这个顾虑是非常正确的。
孟项伟虽然平时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但毕竟已经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个年纪的老人最怕打断作息规律,最怕操劳。这年代的医院,环境设备都跟后世不能比。病人被推进抢救室,家属就只能在外面走道的长椅的枯坐干等。可不像后世这样,可以有环境较好的休息室提供。一个家庭里,有一个人病了,天就已塌了。万一因为看护孟跃进再把孟项伟累出个血压高什么的,这可怎么办?到时候孟爽和常梦琴那才叫分身无暇欲哭无泪啊。
这是其一,还有另外一点也至关重要。在孟家有这么个传统,常梦琴虽然看起来强势,可实则家庭琐事。柴米油盐,人情交往这些归她管。孟爽自出任方夏陶瓷有限公司的技术部总监后,虽说得到一些历练,但毕竟才二十来岁也不顶事。
家里遇到真正的大事,还是孟项伟说了算,老人操劳一辈子,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万一孟跃进的病情有变,还需要他来拿大主意。
出于这两方面考量,最稳妥的办法孟项伟肯定不能跟着去。起初老人不同意,幸亏孟爽机灵,简短把这两个理由一说。孟项伟通情达理,他低头沉思片刻,就答应了:“好。我就留在家里等信。你们好好照顾跃进。不用担心我!”
很快一阵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孟爽跑去开门,迎进来一群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医生,您看看,我家老孟这是怎么了?”常梦琴就觉得来了救星,忙不迭求助。
医护人员飞快走近完全不能动弹的孟跃进。病人这时候还保持这半坐半靠,被常梦琴强行扶持住的姿势。
年轻的医生查看了下孟跃进的脸色,又伸手按了按他的脉搏。随即站起身,问:“病人什么时候发病的,发病后你们怎么处理的?期间有没有扶病人躺下过?”
“哦!我爸正吃饭呢,忽然就歪倒了。”孟爽口齿伶俐,“之后我爷爷坚持不让爸爸躺下,让他保持上半身直立的坐着,等救护车来。”
年轻的医生飞快转头看了一眼孟项伟,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赏。可就是这一眼,孟项伟就觉得心里一凉,之前就笼罩在心中的担忧更明显了。
“医生,我家老孟这到底是怎么了?”常梦琴忍了半天,没有打断医生询问病情,这时候好不容易插进一句。
“现在还没入院检查,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好说。不过……”年轻的医生停顿了一下,“你们家属的紧急处理方式是非常正确的,放心吧!”
说完他指挥几名随同来的医护人员飞快将孟跃进搬上轮椅,送进救护车内。
常梦琴和孟爽快步跟上。孟项伟站在院门口,一直到救护车鸣笛呼啸着驰向远方,这才叹了口气。希望一切只是他多虑了。
救护车一路呼啸,十几分钟就抵达医院。由于之前跟院方取得了联系,孟跃进被送到的时候,抢救室已经安排好了,抢救人员医疗设备一切就位。孟跃进被推进抢救室。常梦琴母女被小护士拦在外面。
“你们不要急,医生会尽力抢救的。”小护士安慰说,目光自母女二人脸上一瞄,随即问,“你们谁先跟我去办理下住院手续,交个费。”
“我去!”孟爽抢着说,“护士同志,请稍等,我这就跟你去办手续。”
孟爽打完招呼,扶着常梦琴走去供病人家属休息的长椅区,选了个位置安置她坐下。
一晚上的慌乱忙碌。让常梦琴长期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的面容显露出罕见的疲惫苍白,孟爽看在眼里忍不住一阵心疼,安慰说:“妈。您别急。医生们正在抢救,爸平时身体那么好。我相信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常梦琴低叹一声,随即像想到什么似的忙问,“小爽,你身上钱够不够?我这出来的急,一分钱都没带。”可不是嘛,素来注重仪态的常梦琴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件衣服,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碎花家常服。
“没事。妈。我这有飞扬的储蓄卡。之前飞扬给您买礼物,是我拿去刷的。钱的问题,您完全不用担心。”孟爽怕常梦琴担心,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建行的牡丹存储卡。
常梦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感慨说,“唉,飞扬这孩子……”可是,忽然之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紧。猛然抬起头,嘴巴半张似乎想问孟爽什么问题。
“我说你们快点,有话等办完手续再说。”小护士有些不耐烦。
孟爽伸手紧紧握了下常梦琴的冰冷的手掌,柔声说:“妈。您一切放宽心,有话等我回来再说。”说完急匆匆随小护士走了。
楼上楼下一通跑,孟爽好容易办妥了住院手续,交了一万块的住院押金。
回去的时候,小护士招呼一声,“你自己认识回去的路吧,认识的话,我就不领你了。”
孟爽赶紧说:“同志您忙,您忙。”
独自一人走在走道上,医院里空荡荡的,除了值班医生就只剩下几个收费窗口还有人。日光灯管投射出清冷的白光,打在半白半青的墙壁上,给人一种凄清的错觉。孟爽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时候才感觉一阵阵潮水一样的疲惫向她涌来。
孟爽捡了张空长椅坐下,太阳穴一阵阵抽疼。她打开背包,取出行动电话,手指本能地按出包飞扬的电话号码,临拨号的时候,却犹豫了。
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指针清晰的指在凌晨1点。这个时候飞扬应该睡了吧?心无端被一种淡淡甜蜜柔情所充盈,这个时候要是飞扬能陪在自己身边该多好?
孟爽心里一阵软弱,随即飞快摇头,为自己涌现出的念头感到羞愧,暗骂自己不懂事。
当时,两人游云台山,包飞扬被伯父包国胜临时召回西京。且不看适时包飞扬凝重的神色,就单单是认识包飞扬这些年来,包国胜从未有过的异常举动,就足够令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包飞扬来给孟项伟过七十大寿,实则是来见孟爽父母,这件大事,事先他曾告知过包国胜。这点,包飞扬曾和孟爽提及过。包国胜是什么人?混迹官场多年,通达人情世故不说,更是将包飞扬当亲生儿子一般疼爱。这件关系到包飞扬终身幸福的大事,若非的确有相当棘手的事情,包国胜是绝对不会过来打扰。
还有一个,按照惯例,包飞扬抵达西京市后会第一时间给孟爽打个电话报平安。而今天算算时间,包飞扬晚上9点多就应该抵挡西京市了,却一直没有电话打来。更说明,包飞扬一定忙得不可开交。
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能再给飞扬添乱?
就是这么一想,孟爽最终打消了第一时间和包飞扬取得联系的念头。而包飞扬则错过了宝贵的第一手咨询,孟爽家发生这样的大事,他全然不知以至于十分被动。
此时此刻的包飞扬全然没意思到这些。相反,此刻的他满心都是喜悦,下了火车就打了辆出租,直奔秀丽花园。路上路过一家花店,包飞扬灵机一动,让司机在店门口停下等他一下。他精挑细选了一大捧红色玫瑰花这才心满意足重新钻进车里。
“小伙子,这是去会女朋友啊?”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忍不住打趣。
“哈哈,这您可猜错了,我这是回家见老婆。”包飞扬大笑。
“难得!小伙子,你可够舍得的啊,这么多玫瑰花挺贵的吧?”司机微露诧异之色。
包飞扬含笑不语,心中却十分不屑。心想这个算什么。
本来,包飞扬取得孟爽家人认可后,与孟爽正式步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他早就想好了,要带孟爽去粤海市的珠宝城给她选一枚钻石戒指。
不过是临时被包国胜急召,这才打断了原本的计划。后来又想,不如自己私下去选一枚,给孟爽一个惊喜。无奈,这段时间他忙工作忙昏了头,钻戒的事情就这么耽误了。现在突然约会孟爽,自然无钻戒可献。这才想到先买玫瑰花,钻戒日后补上。
出租车在街道上飞速行驶,包飞扬手捧大束红玫瑰,鼻端满是馨香。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孟爽买花,前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家变之前,他和孟爽还没确立明白的恋爱关系,加上那个年代花店还属于很时髦的新兴产品,包飞扬所在的那个小城市根本没有,就算有,也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他一个学生凭自己的能力也买不起;等到后来,改革开放,大街小巷满是花店,小伙子送花给心仪的姑娘已经成为潮流,包飞扬也有钱到足够买得起任何名贵鲜花的时候,他却错过了赠孟爽一束玫瑰的最佳时机,佳人含恨去了米国,二人失之交臂,错过了一世。
“小伙子,秀丽花园到啦!”司机的声音唤回包飞扬的思绪。
他飞快收拾心情,付车费的时候还暗笑自己居然也会莫名地患得患失。上一世,那些过去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去想;这一世,他和孟爽的未来一片光明。
站在家门口,包飞扬想了想,掏出了钥匙。虽然他很想体验下这种幸福的感觉——新婚丈夫回家,小妻子含羞带怯迎上来,柔声说:“你回来了!”可谁让他捧了这么大束玫瑰花,早就设计好要给孟爽一个惊喜呢。这么一想,包飞扬开门的动作刻意放缓,轻手轻脚旋动锁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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