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番外一1(1 / 1)

倥偬百年,弹指一瞬。

时光让爱恨憎怨都化作无形,一个曾让人恨得咬牙切齿、惧得夜不能寐的小恶鬼,魂魄在世间漂泊往返,投生为一个孤苦伶仃的懵懂稚子。

命途或许与上辈子一样多舛悲惨,幸好,这一次,明艳的姻缘红线早早地将他的救赎送到了他面前,没有再迟到了。

两人这一生的初见,是在九州的虬泽。

时值冬月。午时刚过,天色就已经晦暗浑浊得如同黄昏日暮,预示着又一场暴雪即将降临。

夹着细雪的寒风宛如冷飕飕的刀子,穿空拂过,剜得人脸生疼。平日熙熙攘攘的宽敞大街也寥落了不少,偶尔见到的,亦是行色匆匆的路人。街档闭门谢客,以往流连在街角巷尾的小乞丐也都赶在雪下起来前,找地方躲避取暖去了。否则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后,被厚雪掩埋的街上,必然会多出几条冻僵的小尸体。

城西,河道结了冰,拱形的石桥旁,坐落了一座矮小的土地庙。

乌鸦落在震颤的枯枝上,歪着脑袋打量着底下的空地上的两个刚被扔出门来的小乞丐。二人半倒半躺,眼冒金星,龇牙咧嘴地看着把他们丢出来的始作俑者。

庙门的石阶上,两扇将掉未掉的木门随风晃晃荡荡,一个又臭又脏的小乞儿站在了门的正中间,倚着门,轻声喘着气,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在。

这小乞丐约莫七八岁,年纪比倒在地上的几个孩子还小一点,瘦弱伶仃,褴褛的衣裳挂在身上晃晃荡荡,脚上蹬着两只不一样大小的鞋子,不知是从哪个死人的脚上扒下来的。

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脏污的泥尘掩不住那双璨亮而阴鸷的眸子,俨如一条让人不寒而栗的歹毒幼蛇。

一次与两个人打架,他的身上也挂了点彩,脏兮兮的皮肤,半边脸肿了,颧骨淤青。乍一看,头被人砸出了血。

若再定睛细看,就能瞧见,那不是伤口,而是一道竖直在眉心的、凄艳的血色长痕。

这道奇怪的印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说也奇怪,刚出生时,它不过是一道浅浅的印记,随着年岁渐长,才变成这么一个独特的形状——仿佛是为了让某个人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他一样。

望着几个在地上翻滚的小乞丐,他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龇牙恶声道:“滚!不怕死就再来,打得你眼珠子都挂不住。”

被赶出门的小乞丐嚯一声跳起来,道:“贺熠,你吓唬谁呢,我这就找人来帮忙,打死你!”

“好啊,有种就来,可别光说大话。要是没打死我……”贺熠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阴丝丝道:“我就用石头把你们的头一下下砸得稀巴烂,扔到河里喂鱼。”

十分稚气而平缓的嗓音,却已生出了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凶残歹气。

两个小乞丐抖了抖,不甘心地道:“你不要脸,这么大的地方凭什么就你一个人住!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躲雪!”

贺熠掏掏耳朵,同情道:“原来你们不仅被我打傻了,还被我打聋了?谁说只有我一个人住的,这里是我和我娘住的地方,我……”

“我呸!谁不知道你娘来虬泽攀高枝。人家有名有姓的商贾之家不认你们这对不知从哪个旮旯跑出来的母子,不认你这个丧门星,你那死鬼娘半个月前就在街上吐血死了,还想唬我们?!”

贺熠原本半只脚踏进了破庙里了,闻言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一簇危险的凶光在他眼底飞快闪现:“我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对于这些常年在市井流连的乞儿来说,污言秽语简直信手拈来。两个乞儿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大胆地道:“说就说,怕你吗!谁比谁高贵,趁早滚回你娘家乡吧,还真以为在这里住几天,卖几天可怜,你爹就会把你接回去啦,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我看啊,你娘是在狗窝里和相好交配才生出了你这个扫把……呃啊!”

侮辱的话尚未说完,这孩子肚子最柔软的位置就被重重地踹了一脚!横飞出了几米,肚子马上就青紫了一大块,脸都痛得扭曲了。

另一个小乞丐一看就知道要糟糕。贺熠年纪比他们小,人也瘦小,可来这里一个多月,没人会找他撩架。只因他打架时,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同是小孩儿,再恨对方也只敢用拳头打架,揍得对方脸青鼻肿就差不多了,贺熠却敢直接把人家的脑壳开瓢,凶残远超铜铃的孩子。

果不其然,贺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挛缩成一团的孩子身上,一手就抓起了地上的大石头,歹毒万分地朝着那个大孩子的头砸过去!

好在,危急的关头,另外的那小乞丐终于聪明了一回,用肩膀将贺熠撞倒在地。准头一歪,石头擦过了地上孩子的额角,落在了地上。趁这机会,两人屁滚尿流地往外逃去。

没跑多远,他们就被拦停了。

石桥旁,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小马车。坐在马车上的,正是刚从城郊回来、虬泽大户邬氏的少夫人。在准备上桥时,远远看见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她就命人把马车停了下来,将吃剩的干粮施舍给他们。即便只是残羹,对他们来说都是无上的美食了。两个小乞丐感恩戴德,不一会儿,就有十多个小乞丐围了上来了。

在分发干粮的时候,邬夫人靠在了马车垫背上,斜睨了坐在她身旁的一个少女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面的侄女,叫做简禾。

大雪天不在屋里取暖,自然是有原因的。

邬夫人的娘家从没出过一个有仙缘的人,唯独她的妹妹,当年一头热地去了修仙道,还一走就是好多年,一封家书也没寄回来。直到半月前,她才收到了这妹妹的死讯,随着信一块来的,还有一个已经十二岁的拖油瓶。

虽说与这个妹妹没多少情分,但是故人托孤,若是置之不理,说出去也不好听,才会在这个冬日出城迎接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女。

不习惯虬泽的气候,简禾将衣领缠紧了一些,轻轻撩开了车帘的一角,朝外看去。

马车前人头攒动,人人都在等着施舍。十米之遥的地方,是一座破庙。贺熠拍干净了身上的泥土,不经意间,抬起头来,与简禾四目相对。

身后的邬夫人抱怨道:“哎哟,冷死了,快把车帘放下来吧,有什么好看的呢?”

简禾充耳不闻,好似被魇住了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

隔着人海,贺熠在庙门一屁股坐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干硬的馒头,一言不发地嚼着,不甘示弱地、直勾勾地盯着车上的少女。

派发干粮的侍女瞧见了落单的他,面带怜悯,朝他走去。站定没多久,不知说了些什么,侍女就气呼呼地一蹬脚,跑回来,一边擦着脸,一边道:“岂有此理,那小乞丐太不知好歹了。给他吃的非但不道谢,还往我脸上吐口水!说什么自己不是乞丐,不要施舍……”

邬夫人皱眉,道:“现在的乞儿都这么嚣张了?罢了罢了,街上的狗咬了你,你难不成还要去咬回他一口。走吧。”

虬泽占地宽广,围城望不见尽头。在这里一耽搁,车子没能在大雪下起来前回到位于城东的府中了,众人在附近的一家客栈停下避雪。趁着众人不留神,简禾悄悄地退出了店门,不顾一切地往刚才的破庙跑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股离经叛道的冲动从何而来,就是有种莫名心悸的感觉,驱使着她、告诉着她——必须去见他一面,越快越好。

沿着车轮的痕迹,跑到了土地庙前,雪已经开始下了。

刚才聚集在空地上的小乞丐早已群作鸟散。黑黝黝的庙门敞开着。简禾咽了口唾沫,踏入了庙中。眼睛还没适应庙中的光线,就有一块小石头砸在了她鞋子前的空地上,伴随而来的,是小兽竖起了满身刺、充满了抗拒的声音:“出去!我不用你们施舍!”

简禾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这才看见角落里缩着她要找的人,一片漆黑中,他的眼珠子也泛着绿森森的光,大腿上还放着两个发黄的馒头。

这么凶神恶煞的模样,换做是谁看见都会心里一顿。简禾自然也有些害怕,双腿却跟钉在了原地似的,没有逃开,小心翼翼地道:“我没有把你当乞丐,我不是来施舍你的,我是进来躲雪的。”

“滚出去。”贺熠嫌恶地又拾起了一块石头,忽然一愣,微微探前了身子,眯眼瞅了她半晌,恍然道:“你是刚才马车上的人?”

“是我是我,我还以为你没看见我呢。”简禾连连点头,在他身前蹲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揣在胸前,糯糯地道:“车上的那个人是我的……我的姨妈。她给我买了馒头,可我吃不完,要是扔掉了会被骂的,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纸包里装着两个馒头,已经没有刚出笼时那么热乎了,但是被她小小的体温捂着,还是很软的,比那些硬得像石头的馒头都好下口多了。

贺熠怀疑地瞅了她半晌,终于试探着碰了碰那个纸包。简禾抱膝蹲着,不闪不避,殷殷地看着他。

她的手心和馒头都泛着莹润干净的光泽。出于某种自惭形秽的心理,贺熠不自然地缩了缩手指,微微发抖,将馒头抓在了手中,低头嗅了嗅,终于一口咬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太久没有吃过热的东西,整个胃都在痉挛。

有了一种投喂小野兽的诡秘快感,简禾高兴地凑近了些,道:“好吃吗?”

贺熠津津有味地舔干净了纸包上粘着的馒头皮,哼道:“凑合……你为什么要接近我?”

“我不知道,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和你做朋友。”简禾将下巴搁在了膝上,含笑望着他,温柔得让贺熠无所适从。他撇开头,哼了一声:“做朋友有什么好。你家里又不会让你和我做朋友。”

“谁说的,他们管不了我喜欢和谁一起。”简禾托腮,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啦?”

“问人家叫什么名字前,自己应该报上名来吧。”

“好呀。我叫简禾,禾苗的禾。”

贺熠眼底微微一暗,捏得纸包轻轻响了声。他想说,他娘不识字,他也不识字。可是,当着她面说,又觉得有点儿丢人,不想告诉她。

就在这时,庙门前传来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哎哟,找到了,你这孩……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都要下雪了!”

俨如梦境被打破了,贺熠瞬间警觉。原来是邬夫人的侍女发现她不见了,找到了这里来。简禾被拉了起来,往门外拖去,她连连回头,哀哀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贺熠支起一条腿,抛了抛纸团,微微一笑,露出了单边浅浅的梨涡:“下一次再见到你,我就告诉你。”

上一辈子那一点点的缘分,到了这一世就被稀释得更加浅薄。红尘滚滚中,两条云泥之别的平行线短暂地相交一瞬,就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才是最合理的结局。不到两个月,贺熠就离开了虬泽。

两人的再一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

三年后的夏季,虬泽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先是商贾巨富之家公孙氏遭到了火灾侵袭。发生意外时,正好是人人都熟睡的半夜时分。虽然没全军覆灭,可也死伤惨重。

半个月后,邬家动乱,家主之位易手,邬家夫妇身亡。家里只剩下了一个豺狼似的新家主。

寄人篱下的简禾无处可躲,连夜随着两个侍女逃出了虬泽,在一处驿站歇息时,在荒草堆里,发现了一个半大的少年,被烧伤了一手一脚,奄奄一息,毫无反应。

撩开黑发,眉间一道血色长痕,艳丽而天真,是她久违了的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

番外暂定有五个,有四位病友各自的一世轮回(他们的身份和背景与正文相比会有改动,可以独立成篇看,不会很长),以及接续在正文结局后的温若流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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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了一段时间没有感谢大家,感谢秋槿槿(x2)、居居老师的睫毛、李相赫的女朋友、不要葱谢谢、书笑(x2)、肆意(x3)、21050245、(x4)、流下了老母亲般哽咽的泪水、家中有隻小綿羊(x2)、拈花欲醉、桺中木、夕(x3)、梧桐、每天都在想着放假、九天姬罗、素锦绛、既白、哈哈、yutotal、secret、一口吃掉欧尼酱、三吉、arth、流光、南枫、殊子湮、未晓、清粥咸鸭蛋、我是非社会人、即明、顾清欢、往作者的菊花里、啦啦啦(x2)、塞夏花开、隰有荷华、爱吃美食的ano、黑暗学徒、小黄鸟爱小绿鸟姑娘们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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