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了些,天空出现阴云,快要下雨的样子。
陈三郎抬头望了望天,突然便有雨点滴落,飘在他的嘴唇上。他回头看去,见到身后一片黑压压的难民,比天上的乌云还要密集浓郁。
难民们同样在看着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眼神蕴含的情绪复杂,有疑惑,有奇怪,也有希冀,甚至有莫名的不怀好意……
陈三郎忽然笑了,笑意从嘴角绽开,犹如天空乍然闪露出了一线阳光。
李大哥等几位领首者先前已经得到陈三郎的命令,越众而出,接受问询,并在身边随行。一开始的时候,那刀疤男和大胡子极力反对,劝李大哥等不要现身出去,免得遭了圈套。
不过李大哥想了想,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了。他在难民群中名望高,有号召力,他肯出来,别的领首者也纷纷仿效。
李大哥道:“李某以为,这陈大人绝不敢胡来,他比我们更怕激起民变。”
刀疤男与大胡子恨得牙痒痒的,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无妨。两人决不信小小泾县,能安置好如此众多的难民。只要到了地头上,难民们吃不到东西,吃不饱肚子,安顿不妥当,到时候,只要稍稍煽风点火,民心爆发,只觉得受了陈三郎欺骗,爆发出的破坏力肯定会更加恐怖。
只是此刻,刀疤男见到陈三郎嘴角绽放的笑意,不禁一愣,隐隐有些不安。
随着雨点滴落,其眼珠子一转,瓮声瓮气地道:“陈大人,要下雨了。我们是不是该快点赶路?否则受雨淋了,乡亲们生病,那可麻烦。”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用急,快到了。”
果不其然,又走了一阵,前面官道转个弯。便见到一脉水流,正是那泾河。泾河蜿蜒,远方是一片起伏的山脉,山麓下,可见一座庄园拔地而起,占地数亩,虽然看着不算大,但建筑极为雄俊,布置井然有序。主体建筑。都是整块条石构造而成,固若金汤。
好大手笔!
这等建筑构造,哪怕那南阳府都比不上。那么营造此等庄园,要耗费多少钱财?
庄园外,水流潺潺,一条宽敞大道笔直延伸,大道两边,一株株柳树垂荫。树荫下。一座座粥棚排列,有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粥的香气。路旁两侧外面,则是大片大片的田野,作物茂盛,欣欣向荣。
刀疤男见那庄园雄伟,顿时嚷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泾县城!姓陈的,你果然居心不良,要把我们引到此地,是想杀了我们吗?”
他嚷的声音不小,后面的难民听见。无不神色发生变化。
大胡子立刻附和,唰的,抽出腰间佩戴的一柄短刀,高举着呼叫:“大伙们,这狗官要害我们,我们杀了……”
一个“他”字还没有出口,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脚踹倒在地,倒地不起。
许珺面容冰冷,一脚踏住他胸口,娇叱道:“胡说八道,我割了你舌头。”
大胡子却不畏惧,拼命挣扎,嘴里嚷叫不断。
这一幕变化,很快引起难民们的反应,哗啦一下站住,眼眸流露出不善的目光来,惊疑不定。
陈三郎叫道:“珺儿,不许胡来。”
说罢,扭头看向那有了戒备之意的李大哥:“李光业,你也以为本官会不顾大局,做出激发民变之事吗?”
先前他跟对方聊过些话,知道其姓李,名“光业”,并非寻常平头百姓,而是出身大户,读过书,可惜不曾考取到功名。其为人性格豪爽,肯施舍,能养人,庄中有门人数十。
如果蛮军没有攻打过来,李光业这一辈子估计便是过着那优哉游哉的地方乡绅生活。
无奈天下风云变幻,蛮州反叛,雍州先灭,雍州刺史郭宏席卷财宝细软,带着佳丽美人,拍拍屁股就跑到京城告御状去了,留着雍州沦陷,百姓水深火热。蛮军入境,赤地千里,不分男女老少,见着不顺眼的,都是手起刀落。至于屋中财富,圈养牲畜,自是抢掠一空。
李光业听闻蛮军凶狠,便赶紧吩咐家人收拾,带着仆从门客逃命,成为难民。不过他有手腕,有本领,倒很快就成为难民群中的一名领首者,率领众人逃亡扬州来。
这些经历,李光业并没有对陈三郎有什么隐瞒。皆因陈三郎昔日连中三元,金榜题名时,那榜单也发到雍州去,他却是知道陈三郎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这一层身份,使得他对于陈三郎颇有尊敬。
眼下听陈三郎言辞,当即眉头微皱,回过头去,做一个手势,让难民们稍安勿躁。
陈三郎见状,心中大定,又笑道:“你看那些粥棚,一口口大锅,都在生火煮粥。试问天下间,有谁煮粥设局,来害别人的?”
李光业闻言,也是哑然一笑。
然而那刀疤男不依不饶:“李大哥,不要轻信这个狗官,说不定他让人在粥里下毒……”
“刀疤老九,住口。”
李光业有些听不过去了:“陈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岂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不要在此危言耸听,乱了人心。”
陈三郎瞥了一眼那刀疤老九,冷笑道:“这位说话端是没遮拦,真当本官没办法治你不成?”
李光业忙抱拳道:“陈大人息怒,我这位兄弟也是被那叛军吓怕了,因而多有疑惧,还请大人见谅。”
陈三郎一甩袖子:“罢了,不跟你计较。”挥手示意,让许珺放了大胡子。
刀疤老九过去扶起大胡子,帮其拭擦胸口上的污迹,嘴里一直低声嘟嚷不停,倒没有敢大声说道。
有了李光业的出面,难民秩序又恢复过来,这时候饥肠辘辘,也不想那么多了,恨不得一下子扑到那些粥棚去,大口大口吃粥,暖一暖胃。
陈三郎早有筹备,让衙役现场负责分流事宜,把数千难民分成几股,分别到不同的粥棚里去,排队接受施粥。他们逃难,身上多少携带有装米饭的食具,倒不用提供。
“这是什么狗屁粥,全是水,捞不着半点米!大伙们,这狗官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在河里打些河水煮给我们吃,打发了事。不行,我们不能被他欺瞒了!”
一个粥棚中,一个高壮的汉子高声嚷道,发作起来,冲过去,一把那煮粥的大锅掀掉。
滚烫的粥水飞溅,把好些人给烫到了,现场顿时骚乱起来。传出尖叫声、哭声、还有愤怒的吼叫,闹成一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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