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但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已经悄然的布满了乌云。李赫紧跟着凌清冽从包房里出去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乌沉沉的天空,暗叫了一声我去,尼玛这是要疯的节奏啊。
凌清冽走得很快,眼看着走廊上有不少人挡住了道路,她索性从二楼的栏杆一跃而下,把那些无头苍蝇一般的小服务员吓了一跳。李赫跟在后面看得直摇头,这可是二楼,真当自己是在拍武侠片啊?身穿牛仔的文艺女青年就是这个画风?他没有跟着疯,不过趁着那些拥挤的小服务员被惊呆了硬生生的从她们身边挤了下去。
很快凌清冽已经找到了混乱的源头,沿着山庄的厨房后门往下,那里有一个池塘,是山庄用来养鱼的。池塘引的是活水,在上游和下游分别用栏杆和网兜拦住,这会池塘上游的栏杆那里已经围了一些人,正在嘈嘈杂杂的议论着什么。但除了站在岸边的几个人,其余的都远远的站着,既好奇,又不敢靠近。
凌清冽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摆在岸边的黑色塑料袋,袋子已经被打开了,但看到有人过来,中间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又把袋口遮掩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凌清冽走过去问了一句。
那个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阴沉着脸反问:“你又是什么人?”很明显,他不想让人看到黑色塑料袋里面的东西。
凌清冽掏出随身携带的警官证来,说:“警察,发生什么事了?”
经理看着她,也看了她的警官证,有些不以为然的说:“实习警员?谈恋爱就好好谈恋爱吧,这里没你的事。”之前看到这一对牛仔“情侣”骑着辆不比小轿车便宜的宝马摩托进来,要的是条件极好的包房,点的菜不是最贵的但一看就知道消费习惯不差的,经理很有看人的眼光,知道这对小情侣非富即贵,再加上来者是客,经理说话向来很有分寸,但这件事,实在太过于非同寻常,他自己心都是乱的,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礼貌了。
李赫跟到了凌清冽的后边,心里也只想笑,长得好看,脸嫩,还拿着实习警员的证件,别人会信任你才怪。菜鸟就是菜鸟啊。凌清冽最虚的就是实习警员这件事,刚头脑一热就拿自己当老警上来就要别人回答她的问题,被反问了一下,一时就有点懵。于是李赫就接过话说:“王经理是吧(衣服胸口上有名牌),上面的人已经议论开了。你想遮掩是不明智的,而且也是不合法的。我知道你害怕对山庄的生意有影响,但你知道有的事情如果私自处理,往轻一点说就是妨碍公务,往重一点说就是有嫌疑了。实习警员也是警员,我提醒你,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事来解决,才是对你,对山庄最大的保护。”
王经理看了李赫一眼,感觉李赫还比凌清冽略微年轻一些,本来也不想鸟他的,但仔细想想李赫说的话很有道理,虽然同样也不信任李赫,但忍不住还是说:“先说说看,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李赫耸了耸肩,说:“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你必须有一个清楚的认识,除了配合警方,你任何轻举妄动都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你担心山庄的生意受到影响,但如果擅自处理,也许山庄没事,但你一定会背锅,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三五年少不了,就算能保释,你想想你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可能?”
王经理确实是想自己处理了,办法很简单,就是把那个黑色塑料袋扔掉,然后封住员工的口,给客人编一个合适的解释,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毕竟也没几个人见到塑料袋里的东西,总能掩盖过去。但他也不是一个法盲,知道这样做如果出什么纰漏,他也肯定是要承担后果的,后果是不是像李赫说的那么严重他也没有咨询过专业人员。但山庄也不是他的,如果生意受到了影响,大不了他就换一个地方打工就是,而如果为了保护山庄的声誉而背一个自己背不起,也不愿背的锅,他对山庄的感情还没有到那一步。
思考再三,王经理对一个手下说:“去叫上面的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谁要一惊一乍的影响到客人,立刻开除。两位警官,我可以和警方配合,不过也请你们维护山庄的声誉,这件事,跟我们是绝对没有关系的。”
凌清冽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说:“绝对不绝对也不是你说了就算的,王经理,我们的原则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现在能做的,就是退后,你可以遮挡一下视线,在许可的范围内,警方也不希望有过度的反应和影响。”说完,心里吐了一口气,对自己说,也还是说得有条有理的嘛,怎么刚才一下就懵了?还不如李小赫的表现好,真是丢人啊。
不过更让她觉得丢人的是,当她叫经理找了一副手套戴上,打开那个黑色塑料袋的时候,刚屏住呼吸看了两眼,她就忍不住跳到一边,把刚才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倒是李赫蹲下去看了一下,摇摇头对王经理说:“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靠近现场,直到警方的专业人员到达。山庄的客人,马上做一个登记,以备警方了解情况。”说完,他拿出手机来,给自己的老爸打了一个电话,说:“李队,命案,尸块。”
就几个字,那种熟练、淡定,让王经理觉得他自己看走了眼,眼前这个人只是看起来脸嫩,实则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看不出,真的看不出。他叹了口气,想要为山庄隐瞒是不可能了,即使最后警察能证明案件跟山庄无关,山庄的生意也不可能不受影响。但他能怎么办?他已经尽力了。
就像李赫在电话里说的那样,那个黑色塑料袋里装的是尸块,而且一看就能知道是人,而不是其他动物的尸块,因为那里有一个女人的胸部,那是一个显著的人类的特征。而让凌清冽这个菜鸟警员一看就吐,是因为塑料袋里装的都是人体的软组织,没有骨骼,准确的说,就是人身上的肉被人从骨骼上卸下来,像手艺高超的厨师做菜前做好的准备工作一样。
凌清冽刚吃了肉,下意识的就脑补厨师把肉从骨骼上卸下来的画面,怎么能不吐?
就是王经理那几个人,其实最开始也没有仔细看塑料袋里的东西,只知道是尸块,这会也是看到了,距离稍远一点,不像凌清冽转头就吐,却也都脸色苍白,胃液翻涌。
只有李赫继续蹲在塑料袋前,一边继续跟李杰打电话汇报具体的位置,一边还描述了一下尸块的状况。挂了电话,他瞪着袋子里的尸块陷入了沉思。
凌清冽作为一个警大科班出身的实习警员,一看到塑料袋里的东西就吐了,旁边几个大男人也是脸色惨白,随时都要吐出来的状态,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自己这么镇定?这个跟重生属性应该没什么联系,有谁见过重生了还自动免疫见到尸体的恐惧的?还是说,前世他就是个警察?
不,不对。
关于前世的记忆,李赫能想起很多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能记得看过的电影听过的歌看过的小说,能记得世界杯的赛程,尽管最后的决赛似乎是他记错了,但前面的比赛他都是对的,他还记得很多城市乡村的变迁,记得省城地铁线,记得玩过的网游追过的主播。当他慢慢的去梳理,他觉得自己的记忆简直就是一座宝库,靠着这座宝库,即使他不能像别的重生者那么牛,但比起自己的过去,比起自己身边的人,这辈子他都绝对可以达到一个曾经不敢仰望的层次。
但似乎离他自己越近的东西,他似乎越难以记起来。
比如他前世究竟在省城里干了一个什么样的工作。
肯定不是警察,也没有读过警校,这个他能记得。他高中是理科生,大学所读的学校不明,专业不明,肯定也不是警校,但为什么自己对尸体怎么淡定?当他看着尸块上的切割断口的时候,他觉得凶手下刀很准,技巧也极其娴熟,让他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专业人士干的,比如说,法医。
这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了一道光,对了,法医!自己前世是不是个法医呢?
似乎又不太对,如果是法医,怎么他记得自己总是坐在办公室里或者宅在家里?法医这个职业虽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光鲜无比的职业,但也不会像他记忆中的自己那样过得灰头土脸。当然这也很难说,他记得自己大学的时候整个学校就没有几个女同学,他所在的班级似乎更是一个和尚班,正常情况下,确实极少有女生去学法医。天南省没有专门培养法医的大学,但是天南医科大学过去有一个法医专业,还是在一个单独的校区,如果自己大学是在那里度过的,那么整个学校没见过几个女生就说得过去。
而且,他高中学理科,大学读医科这个也是合理的。后世的人们因为各种电视剧、小说,会觉得法医很酷,但在九十年代末,法医还真是一个冷门专业,也许真是因为冷门,自己那个成绩才能考得上。而之所以会混得灰头土脸,应该也和他的心态有关,因为法医虽然也是学医的,但和普通的医生比,不管是收入,还是社交圈,还是人们眼里的认可度,悬殊都十分巨大,如果加上自己心态不好,肯定会越混越差。
这么梳理下来,李赫觉得自己前世在省城可能真是个法医,不然省城那种挤破头的地方,他怎么能那么幸运的留下来?也只有这种冷门专业没有人愿意去干,才会给他一个捡漏的机会。而以他前世的那种心性,即使考上了法医专业,估计也是低空飞行,能不挂科就是万岁,当然不可能出类拔萃,不能出类拔萃,在工作的时候肯定只能去很冷僻的地方,做一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去做那些没有人愿意做的事情,翻身的机会就少之又少,加上自己怨气冲天,不思进取,然后人生就此陷入一种恶性循环。
再联想到季寥的案子,当时是一个大案,但细节外界是根本无从得知的,如果自己是法医,接触过法医现场鉴定的档案资料,这个就很好解释了。
线索似乎渐渐清楚了,不过,对于现在的李赫来说,前世究竟是干什么的早已经不再重要,如果自己前世就是个法医,对现在的自己想要发家致富估计也没多大的意义。但就像眼前这个案子,如果能帮老爸迅速的破了,那也是极好的。
而且,不管前世是干什么的,做该做的事情,不也是应该的吗?
而当他抛开个人前世里的不堪回首,集中注意力观察着眼前的尸块,他的脑子里也有什么东西渐渐清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