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恩戴米恩的月”出来,李赫犹豫了一下,还是折进了赵陌的枯荣武道馆,以后上学了也不可能每天来,暑假里还是能来就来吧。
和唱歌一样,在赵陌的武道馆学武术李赫也是没想过一定要学到什么程度,按照他自己过去的心性,恐怕来了两次之后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可他知道如果不能改变自己的心性,就算重活一次也是白搭。
进了武道馆,赵陌没有在,之前李赫见到过的那几个学员最近也没有来了,就剩下赵金珠在空空荡荡的练习场里一拳一脚的跟木桩较劲。
“金珠。”李赫在更衣室里换了练功服,默默的走到赵金珠的旁边,轻轻的叫了一声,他看出来了,小姑娘情绪很低落,她就不是拿木桩出气,是拿自己出气。
赵金珠看到是他,弱弱的笑了一下,停下来,说:“李赫哥你来了,你这几天的进度都完成了,没有新的内容,可以自己练习。”
李赫笑了笑说:“打木桩那多没意思,来试试对打吧,看今天我能撑得过你几脚。”
赵金珠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李赫的眼睛里有一种善意,他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所以特意要求和她对打的,这让她心里一暖。其实李赫第一次走进来的时候,赵金珠对这个少年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虽然他之后连着来了几次,学费也一次**了,但随后他又消失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即使请了假,她也觉得他是不会再来了。
问题出在她的父亲赵陌身上,他的教学理念太守旧,而且脾气也坏,实在不会与人相处,招学员本来就不易,就算招来几个,也很容易被他吓跑。
道馆肯定是开不下去了,开不下去也就开不下去了,可赵金珠最放不下的还不是她自己会不会因此辍学,而是赵陌不愿眼看着她辍学而拉下脸去做那些他本不愿做的事情,而她不想让爸爸放弃他的骄傲,就只能辍学,这是一个死结。
对于这个13岁的女孩来说,她实在不知道怎样打开这个死结。
不知为什么,看着李赫那种充满了善意的笑容,赵金珠就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堵,点点头,说:“李赫哥,如果你现在能小几岁,我爸爸一定愿意把我们道馆真正的功夫传授给你的,他也是怕你练不好,反而走岔了路子。我不知道你还能呆多久,总之,能教给你的,我一定全无保留。”
李赫看着小姑娘的眼睛不知怎么就红了,突然心里也有种微酸的感觉,苦笑了一下说:“赵老师其实太钻牛角尖,我本来也不是要在武技上登堂入奥的,走岔路能走到哪儿去?不说这些,相识就是一份缘法,金珠,你小小年纪心里背的东西太重,来,我们好好打一架,兴许你能顺口气。”
赵金珠默默的点点头,走到练功场的正中央,扎好了练功服,郑重的给李赫行了一个礼。李赫也没有多说,按照赵金珠的样子还了一个礼,说了声我准备好了,然后就在自以为能躲开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摔倒在了地上。
摔倒的那一瞬间,李赫突然有了一种明悟,即使自己被人无视了又怎么样?这重来一次的人生,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那些冷眼俯视众生的,又怎见得比渺小的众生更精彩?
摔倒了,又站起来,摔倒了,又站起来,终于,仗着男性的体力优势,李赫被踢倒,被摔倒的频率越来越低,终于抓住赵金珠一个破绽,勾住她的脚,扭着她的胳膊,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这最多也就算一个平手,可李赫就这样和赵金珠并排倒在地上,手脚还锁在一起,就高兴的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盛夏的黄昏,从窗户照进地板上的阳光虽然没有了正午时分的狠辣,却依然带着一股灼热,在光影明灭中,更清晰的拖曳着漂浮的微尘。
世界很安静,在这个偏僻的新建商圈里,即使在最热闹的时间段也门庭冷落,在黄昏里更是人迹罕至。
时间也仿佛在这凝固了一般的寂静里停留,将所有的一切定格成一张底色发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人,和事,也随着时间忽然又重新流淌而倏然远去。
李赫在地上躺了有好一会了,他浑身大汗,筋疲力尽,也是靠着男性的体质而且年长几岁,才终于把赵金珠扳倒,堪堪的打了一个平局却几乎耗尽他所有的力量。这时候除了脸上有些发僵的笑,他简直连一个指头也不想动。
那个小女孩也静静的躺在地上没有动,和筋疲力尽的李赫不同,她是心累。平时再怎么机灵懂事,也只是个孩子,撑着站了太久,心里那根弦几近崩断,这会也就想休息,再也不想起来。
过了许久,李赫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浸在地板上已经有些冰凉,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痛,提了一口气不知死活的猛然起身,只痛得“嘶”了一声,脸上的肌肉都抽抽了起来。好死不死的正好看到依然仰躺在地板上的小女孩那匀称修长而又健康的曲线玲珑,好不容易控制了猥琐大叔的灵魂把头扭开,说:“金珠啊,你要不帮我把跌打酒擦好,我怕是走不出道馆的大门了。”
赵金珠飘离身体的魂魄猛的被拉了回来,她仰身坐起,发现李赫扭头看向别处,小小的脸上不禁闪过一抹羞色,敏捷的跳了起来,脚步声就咚咚咚的消失在练功场的木地板外面。不一会回来了,再看李赫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平静如水。
因为也是每次训练的必修课,所以赵金珠也落落大方的让李赫脱了上衣,给他的双臂、肩背涂抹他们家秘制的跌打酒。马上李赫就感到身上一阵一阵的火辣,痛得他嘴里嘶嘶的抽气,但很快就是一阵冰凉,有一股寒意迅速的浸透到肌肉甚至骨骼之中,之前的痛苦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然后李赫没有像之前那样起身离开,而是盘腿坐在地板上,看着空空荡荡的练功场,说:“前几次看到的那几个学员,不来了是吧?”
赵金珠苦笑了一下,说:“不来了。”
李赫呵呵一笑说:“他们一定以为有一位漂亮的小妹妹陪着练功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然而他们都没有我皮厚,尤其是我不但脸皮厚,抗打击能力也很强。”
赵金珠看了李赫一眼,却没有感觉到他的调笑有什么粗鄙邪恶之处,只能继续苦笑,说:“你就别笑话我,我是一个粗抽粗脚的姑娘,哪里漂亮了?不过李赫哥你的潜力比我意料的要大呢,尤其是你的韧性,真要练好了,也能弥补一些年龄上的劣势。”
李赫笑笑,问:“那几个学员自己不来的,学费不用退了吧?”
赵金珠摇了摇头,小声说:“前三节都是试课,学费没有交,跌打酒倒用了两瓶。”
李赫不笑了,看着赵金珠认真的问:“道馆开不下去了的话,赵老师能找到什么工作?”
赵金珠眼睛一红,低着头说:“不知道,他没有文凭,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也不会什么技术,有几次他拉下脸去应聘门卫,但人家要么要退伍军人,更多要的是有关系的人,就想当门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过,”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里的一个包袱,说:“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大活人总不能让自己饿死。”
李赫说:“可那样一来,你也就上不了学了。你这么聪明懂事,想来学习一定很好。”
赵金珠这会倒看开了很多,淡淡一笑说:“那也没用,其实搁在古代我也没机会上学,我们家祖上在江湖上出名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走镖的,更落魄的时候一家大小走街卖艺,哪里有女孩儿上学的道理。我好歹上了初中,比我爸还强一些。”
李赫想了想,说:“其实你们的跌打酒效果真的不是一般的好,没想过在这上面做点文章?”他没说多拿点钱给赵家父女,没那么多钱,这也不是帮助人最好的办法。
赵金珠说:“也不是没试过,一天下来卖不了几瓶,一般人家也不怎么需要备着跌打酒,就算有扭伤摔伤了,人家也是到医院里开药,我们这跌打酒没名声没证明,就算我自己乍一看到,也会当做江湖骗子。再说配制不易,就算有人想试试,一问价格转身就走了,可卖便宜了,买药材的钱都找不回来。”
李赫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没有品牌,没有口碑,甚至还没有卖相,价格还不便宜,那这条路就真的走不通。他又问:“除了治疗跌打损伤,老年人的关节痛,风湿疼痛什么的能治吗?”
赵金珠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找到了希望,但随即眼中的亮光又黯淡下去,轻吐了一口气,说:“能治,只要配药的时候换几味药材和药引,治疗风湿疼痛那是极好的。可问题和前面的问题一样,你能治,也没人信。”
李赫思考了一下,问:“如果有人跟你们买配方的话,你估计你爸会开多少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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