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句,关之霖却摇晃着面前的酒杯,悠悠说道:“你不回答我也知道。聊到现在,我听得出来,你不是真的对我另眼相看。陶生,直接告诉我原因吧。你请我上来,是想做什么?”
陶知命仿佛重新认识了她,这个女人现在行止由心,是颇有点游戏人生的味道了。
他迎着关之霖的目光,坦然说道:“你这么漂亮,想追你的人也不少。既然你瞧不上有些乱搞的男人,为什么还要接受一些有家室的男人呢?是为了报复的快感吗?”
“……果然。”关之霖自嘲地笑了笑,“你这是替马仔出头吗?”
“老赵不是我的马仔,他是我兄弟。”陶知命更正了一下,淡然说道,“这算什么出头?只不过我挺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像我这样不专一的男人虽然多,但像老赵一样专一的男人也不少。关小姐,其实陈小姐感情的分分合合我没所谓,她现在能遇到老赵说不定是好事。只不过,有些事不该做,有些话不该说。”
关之霖沉默一下之后爆发了出来:“……是!我是打电话骂过她!我是故意去当了第三者!你满意了?”
“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陶知命笑了笑,“跟我又没关系。现在只不过是我和你而已,我这不是在了解你吗?”
“你这是在了解我?你这不是瞧不起我?”关之霖冷笑了起来。
“我有什么好瞧不起你的?”陶知命哑然失笑,“但是关小姐,人也是不断在变的。我这个人,看的是现在和将来。”
他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关之霖却以为他在暗指他说的那句“真的招惹了谁,就得对他一心一意”。
那不就是要换一种心态了吗?乖乖傻傻的好女人。
关之霖很想反讽一句“看来我们是没什么缘分的”,但看到他年轻帅气的脸庞,想起他的身份,却又犹豫起来。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就算觉得今后遇见的人里,很少会再出现这么有能力却又这么年轻帅气的男人了,她也只能可惜一下。
想到这里,她认真问道:“陶生,今天赵总出价,是你让他那么做的吗?”
陶知命点了点头:“是。”
“你知道,要让一个女人始终一心一意,有多难吗?”
听着她幽然的语调和复杂的目光,陶知命坦然点头:“我当然知道。”
“你不知道。”关之霖笑起来,“当然,你现在有自信的资本。”
说完她站了起来,想了想之后就洒脱地走到了电话那边拨起号来。
陶知命也不知道她要打给谁,过了一会却听她问道:“是玉琪吗?”
这称呼听得陶知命挑了挑眉,静观其变。
只听关之霖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以前对你说那样的话……是我做得很不对,我向你……道歉!今天看到你想开了,我……很羡慕。衷心祝你幸福!”
至少在陶知命听来,语气是很真诚的。
陶知命有点意外地看她挂了电话,随后看过来灿然笑道:“陶生,谢谢你的酒。我还是不为你们兄弟俩添麻烦了,就像你说的一样,男人多的是。对你来说,女人也多的是。虽然你不是个好男人,不过,你是个好老板。陈玉琪肯对他说那些事,说明他确实是个好男人。他又肯对你说,说明你们真的是好兄弟。”
看她提起沙发上的包要走的模样,陶知命脑子里过了一下,随后就领会过来她的意思。
原来是以为自己真的对他动心了,却顾虑赵元曦的感受,因此希望先解决她和陈玉琪之间的恩怨。
当然了,这些做不得准。不过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或者谁是真心谁在演戏,陶知命现在根本也不在乎。
主动权永远是握在陶知命手上的,关之霖既不可能演着得到他的心,也不可能哄着陶知命给她什么。
只要他不给,谁也抢不到。
至于什么男女情事上的名声,陶知命何须在乎这些?
看着关之霖走向门口的背影,陶知命忽然开口说道:“阿霖,有机会的话,再正式请你吃饭。”
陶知命觉得,记忆里将来的事毕竟还没发生,这个时候的她也未必堕落到了那种程度。
至于什么是不是本性难移,陶知命觉得论迹不论心。既然她能当着自己的面打出那个电话,现在也真的准备离开了,心里就对她改观了一些。
虽然她本身也不是痴情女,但结婚又离婚,性格变了不少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也聪明,知道仅仅需要为自己对陈玉琪亲口说过的恶毒话道歉。
那句很羡慕倒是传递出了很复杂的心情。
“不必了,陶弟弟。”关之霖在门口停了停脚步,才回头嫣然一笑,“阿姨我现在找不回那种一心一意的心态了。”
陶知命听得有趣,目送她离开。
还真别说,就这样走了,感觉也挺好的。
也不知道经此之后,她是会变得更妖更洒脱,还是会另有一番变化。
房间里安静下来,陶知命一个人坐在窗边喝起酒来。
过一会,房间里的电话响起,只听赵元曦诧异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你就不怕打扰我的好事?”陶知命服了,“不对,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看到关之霖一个人下楼去了。”赵元曦乐呵呵地回答,“玉琪打我的手提电话,说回头再亲口向你道谢。”
“……你还在酒店?那你干嘛不上来问?”陶知命服了,“我帮你擦完屁股,现在一个人空虚寂寞又无聊,你说怎么办吧!”
“难得看见你失手啊,特地打电话开心问候一下。”赵元曦这厮心情是真的很好。
陶知命啐了一句,随后淡淡地说道:“今天给我来这么一手,是怎么想的,说说吧。”
“你猜不到吗?”赵元曦却很有默契一般笑道,“我这一年,也没有白混吧?”
“是啊。”陶知命感慨地说道,“越来越周到了。”
这个家伙今天这一手,一石数鸟,也着实漂亮。
首先,晚宴毕竟是以招待陶知命的名义办的。客人提供的拍品冷场了,丢的是陶知命的脸面。何况,以关之霖的姿色为什么会冷场,那还用说吗?别人也是在看陶知命会不会接下这一场约会。
其次,为什么偏偏这个提议,现场显得那么冷场?其他人同样是要看看陶知命是个什么样的人。清高与否,性格如何,有没有什么弱点?陶知命如果真的能附会一下“风雅”,至少是给他们一个印象:年轻的他钱是已经有了,对漂亮女人还是动心的。陶知命应付女人这个“弱点”,总比应付别的弱点要得心应手。
再次,他亲自出面的话就太掉价,而赵元曦则是最适合“解围”的人。陶知命既喜欢漂亮女人,又有点遮遮掩掩不够大方,岂不是更妙?这更加显得像是个弱点了,再联系上他之前从没招惹香岛的女人,越看越像。
最后,陶知命那一桌人里,那些大佬们都很清楚陶知命没有给赵元曦任何指示,至少当时没有。关之霖是临时起意提出那个想法的,赵元曦却“敢”擅自做老板的决定。这要么就是他们之间的信任非比寻常,要么就是赵元曦对陶知命十分了解。在香岛的事,始终需要赵元曦出面去做,以前别人更多的是看在陶知命的面子上,今后也许就要掂量一下赵元曦受“信任”的程度。
陶知命笑骂了两句,暗自腹诽这个将来要搂着条青蛇没羞没臊的家伙。
搁下了酒杯,就想着叫他安排车子送自己回家找前原玖美奈去,没想到又听赵元曦愕然说道:“关之霖又回来了,正朝电梯走。”
“……你到底是躲在哪侦查呢?”
“我在大堂这边等着他们清点好结账啊。”
“李炬那小子不是说他们负责安排吗?”
“他嘴上那样说,我能那么做?你不要面子的?”
“……干得漂亮。”陶知命想想也是。
不过关之霖又回来干什么?难道还是来找自己?
果然不大一会就听到了敲门声,陶知命过去打开门,就见她站在门口,眼睛还红红的。
“我今天不想回去。”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陶知命就退后让开了门。
“我不会对你一心一意。”
刚关上门的陶知命无语地看着她,你这么牛逼是要干什么?你以为我喜欢大草原?
“我也不会问你要什么。”
陶知命心里古怪,莫妮卡·贝鲁奇好像也说过这话。难道这是女明星对富豪们的pua专用话术?
“反正你不是什么好男人,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关之霖咬牙切齿地说道,“阿姨今天就图你又帅又年轻,而且要报复一下你让我心里羞愧的不爽!”
陶知命哭笑不得:“你现在觉得当阿姨挺爽?”
“是啊。”关之霖眼睛还红红的,却媚然笑道,“我现在感觉很好。说起来也奇怪,我在你面前什么都敢说,后来都忘了你很有钱这回事。”
“那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很有钱。”陶知命严肃地说道。
关之霖却笑得花枝乱颤起来:“你是个有趣的弟弟。”
陶知命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然后抽出纸巾:“这么有趣吗?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关之霖笑着笑着,就坐到了沙发上,拿纸巾擦着眼泪,哭一下笑一下的。
陶知命感慨了一下:“这挺像在拍电影的。”
“省省吧。”关之霖吸了吸鼻子,“你以为我演你?”
陶知命低头看着她,笑着问道:“那你是不是演我?”
关之霖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女人,哪里演得过你们这些能拼住来赚到大钱的真老板。”
她说完之后,目光柔和起来,幽然说道:“今天晚上,你暂且当我是对你一心一意的女人,好吗?我知道,你肯定比我演得好。我想要找一找那样的感觉,让我自己好过一点。”
“你把我当工具人?”陶知命摇了摇头,“你忘了?我不喜欢被动。”
他这么说着,却找了找这最好的套房里备着的蜡烛和烛台。
等他点燃了蜡烛,关掉了灯,护着火苗走过来放在茶几上,关之霖只看到他的脸在火光中一晃一晃,眼里和嘴角都含笑。
陶知命把杯子拿了过来,又倒了一些,然后说道:“这次够正式了吧?”
关之霖的眼眸中跳动着火苗,反射着闪闪的晶光,有点后悔似地问道:“你这种演技,怎么学的?”
陶知命笑着跟她碰了碰杯,喝了一口才说道:“因为我不是演的。”
关之霖听得开心无比地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要学这个。”
“有时候,耳朵比眼睛还重要。许多东西,用耳朵听比用眼睛看要好。一个人可以假装演戏,但声音很难装。你仔细听一听,我说的是假话吗?”
在烛火摇曳中,关之霖呆呆地看着他。明明他说用耳朵听,但她还是呆呆地看着他:“那你……好好地说一下。”
陶知命就随意地坐在地上,稍微抬着头看她:“我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那是见色起意。但不管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心动,心终究是动了。人有心跳的时候,就活着。没心跳了,反正万事皆空,也无所谓了。心动就像现在这根蜡烛,有什么风吹草动说不定就灭了。等下一次谁再把它点燃,就只剩下半截。一个人一辈子,有的人怕这火苗灭了,就一直小心呵护。有的人却更喜欢它突然被点燃的那种惊喜,这反正都是活法。现在,我为你点燃了这根蜡烛。”
关之霖怦然心动,喃喃说道:“你像是在讲台词一样。”
“我觉得人生像戏,那我说的每一句话,就是我的台词。”
“你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处心积虑,尔虞我诈,口是心非,进退有据。有财富在片刻间只像数字一样变动的刺激,有想法在广阔的空间和时间里改变世界的惬意,也有需要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的疲惫和孤独。所以我在黑暗中伺机而动,在光明里肆意狂欢。”陶知命微笑着说道,“我觉得,是很有趣的人生。”
“……我从来没有认识哪个有钱人,像你一样,说话像念诗。”
“那我就是念诗之王。”陶知命哈哈笑道,“其实什么实质内容都没说,你这么感慨做什么?”
“是啊,什么实质内容都没说。”关之霖也笑起来,“但我听得很开心。”
“那就行了。”陶知命和她碰了碰杯,“虽然今天是我惹哭你的,但现在又逗笑你了,所以扯平了。”
“没有扯平,你欠我的。”关之霖在烛火中幽幽地看着他,“这就是你的本事吧?你让我以后再遇到别的男人的话,总会在心里跟你比了。”
“那不能怪我,那是你的问题。你要自己找人来跟我比的话,这叫自找苦吃。”陶知命含笑回答,“老天爷是公平的,他让我在其他方面都这么出色,就得给我制造一个缺点。”
“你的缺点,就是花心吗?”
“是啊,就这个缺点。”
“但花是会谢的,到时候结的果子,很苦怎么办?”
陶知命慨然站起来,吹灭蜡烛之后打开了灯,“到时候我就死了,管那么多?”
关之霖怅然若失,像是怪他破坏美好的氛围,又像是鄙视他的话,咬牙切齿地说:“也就是说你到死都会花心喽?”
陶知命嘿嘿一笑:“我哪知道将来的事?我又不信佛,为了将来然后现在这也戒那也戒。叫八戒的可能什么都想沾,叫悟空的还有八十一难呢。我叫知命,当然是现在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才叫知命。”
他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夜风却依旧将它吹得一晃一晃。
将房间里配的老式留声机打开,陶知命走回关之霖面前,第一次向她伸出手,脸上带着随意的笑容。
关之霖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却自然而然地将手搁在了他的手心。
随后,腰上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陶知命带着她随着旋律轻缓地挪动起脚步,在她耳边轻声问道:“阿姨,老歌是不是很合胃口?”
关之霖怅惋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将头搁在了他肩膀上,幽然说道:“是啊。”
所以老天爷真的是公平的,给了她这样的美貌,也给她安排了这样的人生。
不,他说得对,想做什么就要去做什么。
关之霖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目光渐渐地迷醉起来。
她真的是现在整个香岛最了解他的女人了,她知道,这样的一个男人,是可以让大半个香岛的女人发狂地爱上他的,就算只是飞蛾扑火,有一刹那的绚烂,此后就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所以不知不觉间,她就已经把头抬了起来,忘乎所以地寻觅了上去。
中秋月圆之夜,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圆满了。
圆满得像是在做梦,摇摇晃晃的,变着形,飘飘荡荡。
圆满得心里再也没有别的情绪,因为一丝缝隙都没有,什么想法也钻不进来。
圆满得甚至害怕起来,担心起来,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感觉。
她觉得这身下的床也像自己一样变成了一滩泥,而她已经要融进去,沦陷下去了。
于是她只能无力地抓着他,不知道是要把他拉下来,还是要他把自己救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