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凉向李淑介绍了祖母的病情,尽量叙述得简洁清楚。
李淑听完,严肃地板着脸道。
“你说的这些病症,我以前见过,但具体有什么分别,我得看过老夫人,方能下结论。”
“那就有劳李姑娘了。”南宫凉甚是感激地朝她颔首。
李淑能够摒弃前嫌,为他母亲诊治,让他对她刮目相看。
本以为,她只是个为几株草药斤斤计较了好几年的小气女人。
南宫凉亲自将李淑领进府中。
南宫老夫人住在后院,年迈的身子,经不起折腾,生病的这些日子,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对于七老八十的老人而言,病来如山倒,防不胜防。
南宫凉的父亲想给老夫人请大夫,但老太太性子别扭,怎么都不肯见大夫,更不愿意喝药。
她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她男人都死了,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早点下去陪他。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躺在罗汉榻上,手里还捧着南宫老将军亲手所著的兵法。
那本书已经被翻烂了,书页起了褶皱,还有缺口。
老太太把这兵法当作宝贝,每天晚上都把它放在枕头边。
带李淑进去前,南宫凉特意跟她介绍。
“祖母以前随家父住在故乡旧居,若非身患顽疾,她是怎么都不肯来皇城的。
“老人家脾性大,家中所有人都惯着她,一会儿她若是发脾气,望李姑娘海涵。”
李淑不以为意。
“行医这么多年,再古怪的病人都见过,这不算什么。”
看她如此有把握,南宫凉便松了口气。
南宫老夫人听到脚步声,立马皱起眉头。
“谁啊!”她那苍老的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中气。
李淑跟着南宫凉跨进门槛,快速打量了老太太一眼。
“孙儿给祖母请安。”南宫凉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李淑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看到陌生人,心情十分不畅。
“她是什么人!”
南宫凉坦言道,“这位是孙儿的好友,也是一名医术高明的大夫。”
得悉李淑的身份后,老夫人脸色一沉。
“找什么大夫!我这都一把年纪了,让我舒舒服服地死了不好吗?
“你小子跟你爹一个德性,非要管着我!
“你们就是拆散我们夫妻的恶人!不肖子孙,你祖父天天等着我跟他相会,当心他晚上去找你!!!”
南宫凉已经习惯被祖母训斥,一句话都没反驳。
李淑忍不住笑了。
由于四下非常安静,她这一笑,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南宫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胆敢笑我?!”
李淑诚诚实实地说道。
“老夫人容禀,我笑,是因为我觉得,您要是一心求死,可以让已逝的老将军来找您啊,这要是找上了您孙子,南宫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南宫家几代单传,她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南宫老夫人心里一个咯噔。
只见她捧着兵法,朝一个方向拜了拜。
“老头子,我刚才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当真了,咱就这一个孙子,你可得保佑他长命百岁……”
说到这儿,老夫人忽然转头看向南宫凉。
“不对!你怎么回事,这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
南宫凉:这话题是不是跑偏了?
李淑没有管南宫凉,而是继续向老夫人说道。
“而且您方才说,想要舒舒服服地死,可您现在这病,若是放任不管,到了后面是要受折磨的,各种疼痛不说,最可怕的是,它会让您的脸变丑。
“您想啊,要是盯着一张丑陋的脸去见老将军,说不定会被嫌弃的,对吧?”
老夫人脸色煞白,立马摸了摸自己的脸,紧张极了。
“凉儿,你快看看,祖母现在丑不丑?”
南宫凉神色复杂地瞥了眼李淑。
这时,老夫人已经很不耐烦了。
“你说啊!到底丑不丑!”
她虽然在发问,但南宫凉很肯定,他要是说个丑字,祖母会气得跟他断绝祖孙关系。
“祖母,您不丑。”
李淑的目的已经达成,继而再劝说老夫人接受治疗,就容易得多。
南宫凉还是头一回见到能搞定祖母的,自愧不如。
南宫老夫人的病虽古怪,却并非绝症。
李淑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南宫凉。
“按照这张药方抓药,每天早晚各服一剂,坚持三个月,必定药到病除。”
“三个月?需要这么久?”南宫凉忽然觉得不太靠谱。
李淑有些不高兴了,但什么话都没说,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南宫凉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追了过去。
“李姑娘,我刚才说错……”
“不熟的人,请叫我李大夫。”李淑没好气地道。
“是,李大夫……”
李淑又是一冷,“算了,讨厌的人,喊我什么都觉得不中听,我不想跟你说话,你闭嘴吧。”
南宫凉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他怎么又让她讨厌了?
得,又得送她药材了。
和李淑道歉,嘴上说千言万语,都不如几株药材来得有效。
同理,惹怒她,也只需要毁坏一株药材。
收到药材的当天,李淑就原谅了南宫凉。
南宫老夫人喝了李淑配的药后,没过几天,病情就有了好转。
但这药不能停,喝的时间短了,只是治标不治本。
几个月的接触,南宫凉对李淑的感情也在悄然变化。
但起初,他并没有察觉到。
直到这日,白霜霜生产,顺利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人高兴之余,荣国公夫妇二人也打算离开北燕,前往南国。
这一走,意味着李淑也要离开。
南宫凉听到这消息时,才反应过来,李淑压根就不会在皇城久待。
在他们离行前日,南宫凉冒着大雨找到了李淑。
见他全身被淋湿,还傻兮兮地站在雨幕中,李淑觉得,应该给他看看脑子。
“南宫将军,你是来送国公和夫人的?我们明日才走,你怎么今天就……”
南宫凉的脸庞硬朗坚毅,水珠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
他看着廊檐上站着的女人,又看了看如此狼狈的自己,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惊扰了李大夫,是我弄错时间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裤腿浸了水,十分沉重。
他没走几步,头顶多出一把伞,为他挡了雨。
为他撑起一把伞的李淑,相貌普通,一双眸子却出奇得亮。
“将军,拿上伞再走,你这样,会被人当成傻子的。”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南宫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她明明是个除了医术,看似一无是处的女子,可他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大夫,我好像病了。”南宫凉声音虚弱,看着有些可怜。
李淑习惯性地望闻问切。
“哪儿不舒服?”她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却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子。
从凌紫嫣到刘歆瑶,他以为,他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可他以为的,早已被冲散。
“哪儿病了?”李淑追问。
南宫凉没有回答,他伸出手,从李淑手里接过伞。
李淑正要松手,他的手突然往下一滑,极快地握住她的手,与她同握住伞柄。
刹那间,李淑瞪大了眼睛,就像见了鬼似的,身子一抖。
他的手越握越紧。
李淑的脸上浮现一抹红,不敢直视他那逐渐炽热的眸子。
旋即,便听到他颤抖着声儿,格外郑重地说道。
“从此南城烟雨中,一人撑伞两人行。李大夫,你可愿……将你这把伞给我?”
他问得小心翼翼。
带兵打仗时,也从来没有这样小心过。
当看到李淑一眼温柔地看着他,缓缓点了下头后,他激动不已地抱住她。
廊檐的另一端,荣国公夫人俩看着雨中那两年轻人,喟叹了句。
“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那闷葫芦一个的祁儿,这就是差距啊。”
荣国公哑然失笑。
“儿媳妇都有了,还跟人家比什么啊。”
国公夫人一脸严肃,“要比的可多了,比如,他们谁先生孩子,再比如……”
“好了好了,外面风大,快进去吧。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打算,你可千万别催他们。”
“好,不催,我身体好,等得起,反正已经有个外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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