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其他天资绝顶的穿越者,李信各方面都不是特别突出,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非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只能说他是一个稍稍聪明一些的普通人。
人性是很复杂的,不能简单用好人或者坏人这种标签来给一个人盖棺定论,但是在李信本人看来,他自己绝对算不上是坏人。
上辈子李信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好人,梦想是在那片都市之中小富即安,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的目标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想着能当一个土财主或者闲散官员,过一辈子就行了。
所以当他坐到“靖安侯”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这辈子的心愿就算是完成了,按照李信本人的意思,他能够一辈子在大晋当个太平侯爷,也就知足了。
当然了,他与这个时代的人想法不一样,不习惯把身家性命全部交在旁人手上,所以哪怕心甘情愿当一个太平侯爷,他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些后手,一些足够让他保命的后手。
正是因为李信这种与众不同的想法,才会有沐英在西南建立汉州军,才会有后来西南军的雏形,然后一步步形成西南军。
事及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情,都不在李信的意料之中,他是被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推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来的。
回首往事,假如元昭元年的时候,天子真的肯放下心中的戒备,全心全意的相信李信,李信多半也就回老家坐自己的太平侯爷,不会再有什么野心。
可惜,世事不由人,现在李信已经成为了西南军大将军,西南军也已经掌控了朝廷,那么他就得去做西南大将军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情。
当年壬辰宫变之后,太康天子无论如何也要自己的嫡长子拜在李信门下,其初心自然是想要让李信成为太子殿下在朝中的依靠,也是想让李信成为太子一党,然后相互依扶。
可是太康天子死后短短五年多时间,事情就已经闹成了现在这个不可收拾的样子。
元昭天子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良久没有说话,
很快,几碟小菜被端了上来,放在未央宫的矮桌上,李信亲自起身,把矮桌搬到了天子面前,然后自己在天子对面坐下,身手给天子倒了杯祝融酒。
“天凉了,喝杯酒暖暖身子。”
天子仍旧低头,没有动作。
李信哑然一笑:“怎么,怕我下毒把你给毒死?”
现在皇城之中的各衙门官署,包括御厨在内,都被李信麾下的暗部接手了,能被送到李信面前的饭菜,一定都是试过毒的。
李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对着元昭天子笑道:“你看,我也喝了,这酒里要是有什么毒,你我一起死在这里就是。”
“再说了,我要是想杀你,也用不着这样麻烦。”
天子默默的端起酒杯,有些苦涩的仰头一饮而尽。
接下来,他一口气喝了好几口酒,剧烈的酒气上涌,把这位少年天子的脸色冲的晕红。
天子连着喝了好几杯之后,心情才平复了一些,他抬头看着李信,有些沙哑的声音里,分明带着恐惧。
“姑父……我不想死……”
李信面无表情:“没有人想死。”
天子低着头,声音沮丧:“我许多年没有见姑母了,还有阿涵妹妹……也多年没有见到了。”
他抬头怯懦的看了一眼李信:“姑父,假如你非要杀我,我想在死前见一见姑母……”
“她从小带我长大……”
李太傅看着面带恐惧的天子,微微叹了口气:“的确,如果你姑母回了京城,我便不好再动手杀你,可是她至少还有两个月才能回到京城里来,这么长的时间,我等得了,西南军的那些将领等不了。”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继续说道:“到时候,你那个即将坐上皇位的兄弟,可能也会等不及要杀你。”
“太多人想要你死了。”
李信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不瞒你说,就是我,也不怎么想留下你这么个祸患。”
天子狠狠咬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在你叫我一声姑父,又是我第一个学生的份上,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出来,能帮你办到的,我尽量帮你办。”
元昭天子跪坐在李信对面,声音里满是颓废:“老师……大晋还能姓几年的姬姓?”
“你杀了我之后,用不了多久,六弟多半也会死在你的手上。”
李信微微皱眉:“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你没有聪明到未卜先知的地步,如何知道我会杀他?”
“至于以后,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年仅二十一岁的天子,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大晋若在我手中易姓,我到了地下,如何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放心。”
李信面色平静:“这天下就算要易姓,也是在你兄弟手中易姓,跟你没有关系。”
两个人的谈话到这里,天子终于断绝了求生的念头,他低着头端起饭碗,狠狠地扒了几口饭,然后低着头,因为嘴里还有饭菜,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宫中的女眷……”
他这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李信打断。
“这个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与六皇子是同父同母的胞兄弟,你的亲眷就是他的亲眷,他登基之后,宫中原先是什么样还会是什么样。”
说到这里,李信看向这个形容狼狈的天子,缓缓说道:“明日一早,新帝将会在未央宫登基,到时候你能把国玺递给他自然更好,你不愿意递也没有关系,我已经挨了太多骂,不差这一点体面。”
天子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老师,我想私下里见一见六弟……”
“不行。”
这一次李信回绝的很干脆,他淡淡的说道:“事到如今,你们兄弟两个人谁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我不让你去见他不是怕你们有什么谋算,而是怕你们害死他。”
“你从登基之后,就莫名其妙把我这个先帝给你安排的老师,放在了对立面,先帝临终之前,在那种情况下,依然把我召回了京城托付后事,其中深意昭然若揭。”
“你的想法从根子上就岔了,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死局,我不想你几句话,再把新帝也给害死。”
天子低头沉默不语。
李信说完这些,弯身给元昭天子倒了杯酒,再把自己面前的酒杯也倒满。
“不说这些了,咱们师徒一场,还没有坐在一起喝过一顿酒。”
“今夜月色不错,我陪你好好喝一顿。”
天子默默举起酒杯,与李信碰了一杯。
师徒二人坐在未央宫里,生平第一场对饮。
也是最后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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