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休息室出来,依云发现路鸣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脑袋微垂,鞋尖一个劲摩擦地面,眼睛却是放空的。
许是路鸣怕听到什么,又或者是路鸣不屑一顾,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所幸路鸣躲的远。
依云如释重负般呼出口气,路荣的故事不算长,听完却让人涌出一股缓不过来的心酸。
路鸣的母亲是个痴情到令人心疼的女人,鉴于此,依云此时再看路鸣,总觉得比之前顺眼了,大概是因为路鸣骨子里流淌着柔软的基因,纵使一副拽上天的模样,纵使纨绔不着调,有些东西,也是抹不去的。
察觉到一束目光注视着他,路鸣立即抬眸去找。
视线锁定依云,他心神不宁的表情回归慵懒。
稍稍歪头,依云对着路鸣浅浅一笑,那清泉般的眸子莹润有光,宛若日出东方,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治愈的力量不需要很强烈,你扯一扯嘴角,弯一弯眉眼,什么都不必说,就能让对方感受到。
恰如此刻,依云想通过这枚微笑传递给路鸣的信息。
一动不动的路鸣都忘了走过去,就那么傻傻的杵着,他不知道依云为什么要那么甜的冲他笑,他只知道这个笑容他能记一辈子,心里涩的时候,想想就不会涩了。
当依云提着裙摆要走过去的时候,莫名觉得斜侧方有一道迫人的压力,她跟着直觉望过去,和聂清奇没有温度的面孔遥遥相对,她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完全收起。
聂清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来干嘛的?
依云惴惴不安的思考着,路鸣那边也发觉了问题——依云变脸可真快,他还没看够呢。
发现聂清奇的存在时,路鸣心里的疑问跟依云是一模一样的:聂清奇不是走了吗?又回来了?
意识到依云要被抢走,他阔步赶到依云身边,可还是不及聂清奇快。
“笑够了吗?笑够了可以走了吗?”
聂清奇用得虽是问句,貌似不失涵养,眼神却像尖刀一般凌厉,傻子都知道现在不能反驳他,依云见聂清奇要强行将她带走,便朝路鸣挥挥手。
聂清奇不由分说拽住依云的手腕,拉扯的力度不算小,路鸣瞬间冒火,牵制住依云另一只手,动作却比聂清奇轻缓的多,“聂清奇,宴会还没散场,好多人看着呢,你这么对一个女人,未免太粗鲁了?”
路鸣没有说谎,也没企图转移聂清奇的注意力,聂清奇明明都走了又折返,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可聂清奇眼睛都没眨一下,好似一点都不在乎被看客当猴子,面对路鸣挑衅般的提醒,他眼神阴鸷,不仅不松开依云,还一把揪住路鸣的衣领,“我就是要带她走,有本事,你拦一个试试?”
此前聂清奇和路鸣不是没有因为依云起过争端,可两人闹得再凶,聂清奇都能维持理智,如今却动上手了。
看出聂清奇是真毛了,又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依云想哭的心都有了。
宴会就快散场了,这两人要是打起来,她恐怕只能自裁谢罪了。
没办法,她大着胆子,心惊肉跳的去扒拉聂清奇的手,一边用恳切的眼色示意路鸣冷静些,千万别跟聂清奇较真。
依云的手指刚碰到聂清奇的手背,聂清奇便侧过脸看她,冷峻的眉,冰凉的眼,轻蔑戏谑的唇,组合在一起震慑力十足,依云被吓得汗毛直竖,指头再不敢往前一毫米。
按理说,聂清奇要打架,路鸣根本不怵,以他暴躁的性子,失控的人该是他才对。
可当他留意到依云战战兢兢,一点就炸的他居然没那么冲动了。
今晚多亏了依云,他没有搞砸,完美收场应该是依云所期望的,他得忍。
故此,他任由聂清奇揪着他的领襟,难得想息事宁人一次,“聂清奇,我特么干嘛了值得你动这么大火,要打架可以,咱换个地方,我奉陪到底!”
懂得克制的路鸣让依云感到欣慰,却使聂清奇目露诧异,继而是颓圮。
不难想到路鸣变得成熟离不开依云的影响,也正因如此,聂清奇眸中一痛,自嘲般扫了眼身旁的依云,然后松开手。
是啊,路鸣干嘛了值得他在众目睽睽的场合下跟对方大打出手。
车开到半道上,就把施妤和聂蕊撵下去,自己一个人杀回来。
路鸣没拿刀架在依云脖子上让依云骗他,没逼着依云做任何事,一切都是依云心甘情愿的,包括刚刚被他捉到的那抹含情脉脉的笑,他生气的对象,好像搞错了。
笼罩在聂清奇身上的戾气缓缓退散,可他的脸色依旧难看。
“嘶!”手腕被聂清奇无意间攥紧的力道捏疼,依云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耳廓一动,聂清奇放手了,接着看也不看依云一眼,便拔腿走人。
抬手打量那圈发红的印子,比起这种轻微的疼痛感,聂清奇走前那沮丧到丢盔弃甲的神情,才更让依云感到锥心般刺痛。
他该更用力些的发泄怨气,不该心软,她自找的,也是故意的。
他不在意她,就不会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他收回对她的感情,才能变回当初她认识的那个刀枪不入的聂清奇。
聂清奇,你别喜欢我了,好不好?
“无缘无故发什么疯。”目送聂清奇再次离去,路鸣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而后才看向依云说,“走?去吃宵夜。”
摇摇头,依云望着渐行渐远的聂清奇,匆促的跟路鸣道别:“下次,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依云说话时,脸都没转过来,不等路鸣回复,她便去追赶聂清奇的步伐。
路鸣微张的嘴慢慢阖上,直至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线。
“依云那丫头,和聂清奇那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不知何时踏出休息室的路荣,悄然站在路鸣的身后。
斜了眼满脸疑云的路荣,面色灰暗的路鸣一个字都没说,就孤孤单单的朝出口行去。
盯着自己儿子萧瑟的背影,路荣眉头微皱,沉思片刻,他掏出手机拨通聂穹的联系方式。
“老爷子,近来身体可好?”
“劳你挂心了,死不了也活不长,还是老样子。”
寻常的问候作罢,路荣假意埋怨道:“老爷子,有件事,您可办得不像话。”
“哈哈,合着你这么晚打电话是要挑我的理?行,你说来听听——”
聂穹爽快,路荣也不绕弯子,“还能有哪件事,清奇那小子订婚了您居然瞒得这么紧,要不是施丫头自己说出来,我都要把人得罪啦。”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才传来聂穹波澜不惊的声音,“我当是什么呢,这不屁大点事?清奇有主见,我懒得管他。今儿不是你家浑小子的生日嘛?看样子他俩也去祝贺了?”
聂穹远在天边,却能猜得这么准,可见对聂清奇的情况了如指掌,路荣便觉得这电话没白打,“不错,清奇这小子识大体,哪像我家那混球那么记仇。”
“哈哈,你家那个不是你惯出来的吗?”路荣对聂清奇赞赏有加,聂老爷子听了自然开怀。
老爷子心情好,路荣便趁机询问说:“对了老爷子,跟您打听个事儿啊?”
“有屁就放。”
路荣闻言哭笑不得,“好嘞,您老都发话了,我就直说了,有个叫尤依云的丫头,跟清奇走得挺近的,您那边知道吗?”
远在聂家私人岛屿上的聂穹眉头一紧,心说难道聂蕊瞎叨叨的那些竟是真的?没有愣神太久,他就轻描淡写的问道:“还有这事儿?叫个啥?回头我问问。”
听着聂穹好像不知情,路荣的口气略显失望,“叫尤依云,您不知道就算了,当我没提。”
眼中精光一闪,聂穹老谋深算反测起路荣来,“你这个老小子,咋关心起年轻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咋的,那个丫头惹到你了?”
“老爷子,我这一大把年纪了,都能当那丫头的爹了,您可别拿我开涮,这不是我家小子对人家挺上心的嘛,我瞧着姑娘是个好姑娘,能成的话,阿鸣就有救了。”
路荣直言不讳的表述了对依云的好感,聂穹白眉一挑,捋了捋胡子笑道:“在我面前你还敢说自己一把年纪,那丫头要是真有那么好,你这算盘打得也没毛病。”
“行了老爷子,您早些歇着,我得去送客了。”从聂穹这里套不出话,路荣便只好作罢。
“嗯,你忙。”
挂了电话,聂穹抬手搓搓头皮,自言自语般感慨道:“尤依云?倒是个香饽饽,不过这名字,我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呢……”
费劲的想了半天,聂穹也没个头绪,只觉得年纪大了,记忆力确实减退了,便不再纠结于此……
酒店外灯火通明,聂清奇坐在车里,死气沉沉的平视前方。
追上来的依云,深深望了眼驾驶座上的侧影,就试着去拉后座的车门。
车门没锁,聂清奇在等她?
深吸一口气,依云自顾自坐上去,转眸看向窗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依云如此镇定,聂清奇眼皮一掀,面如薄冰,只需轻轻触碰,就能一道道裂纹,“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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