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岳弛道’修通才多久,怎地就这般不堪?”
“你娘才不堪,当初料想也就是十几二十万人马车流,公安县逃了一半过来,岳州獠寨也愿意过来,恁多车马,怎可能面面俱到?”
“放你娘的屁!土建衙门都是废物,连这等余量都计算不到,要你们何用?”
“当年你们给我们的报告,常住人口是多少,通勤人次是多少,你们他娘的心里没点数?”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数据不对?”
“你们数据对了怎么会两年不到就让‘汉岳弛道’不堪重负?”
“你看,你们也承认‘汉岳弛道’不堪了吧。”
“不堪你娘的,有种你再说一遍!”
“老子说就说,你们土建衙门修的‘汉岳弛道’就是不……哎呀!”
会议室里打作一团,府内六曹都在围观,度支科和土建衙门两帮人桌椅板凳全部掀翻,平日里瞧着斯斯文文衣冠楚楚之辈,这光景各自占据了一片地方,手里有的拿桌椅板凳腿,有的拿拖把笤帚柄,横竖都不会吃亏的架势。
啪啦!
哗啦啦的一阵声响,会议室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两边人已经打出了光火,头破血流者不在少数,整个会议室本来就拥挤,这光景几十个汉子在那里乱作一团。这时候六曹人马这才不围观,赶紧叫保卫科的过来。
嘀嘀嘀嘀嘀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保卫科的人拎着哨棒、铁尺,进来先一通乱打,然后迅速有身穿藤甲的壮汉介入,一排壮汉介入之后,这才把两边人马分开。只是这样,还没有平息暴躁的情绪,只看见好些个年纪轻的,犹自不爽在那里互扔手中的家伙。
“都抓起来!”
黑着脸的张贞进来,见到这等场面,顿时郁闷的不行,等待他的将会是又臭又长的报告要写。检讨更加不用说了,官吏日常的沟通工作,就是他张四郎负责的。
原先并没有这一块的有司人员来负责衙门沟通,但自从设立“秘书处”之后,各司局曹科衙门,都会互相派“秘书”沟通。
沟通之后,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也是武汉官场相对“统一”的原因,和别处府县同城各管各的,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实际上,像这种衙门和衙门之间群殴的现象,汉朝以来屡禁不绝,不过往往层级不会这么低,都是中央才会有这种情况。因为贞观朝以前,只有中央直属的衙门,才有足够的资源让官吏们大动肝火互相火并。
然而武汉在贞观朝层级固然是低的,可要说资源利益,眼下还真不比长安差多少。
不管在籍人口,只说常住人口,规模和长安已经相当,经济繁荣度多样性,更是长安城拍马都赶不上。
长安现在最大的财源,抛开勋贵体制,就仅仅是因为它是“丝绸之路”的。中原一应货贸,甚至是河套地区的物料,偶尔也会在长安转运。因为长安目前有着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运输马队、驼队、骡队,敦煌那里作为进入西域的关隘,也只能说是第二大。
武汉论及牲畜运输,是不如长安的,但要说船运,那真是独步天下,几乎整个扬子江流域的水手、船长,都跟武汉有关系。至于武汉掌握各种造船技术,那都是次要的。
正因为船运发达,导致武汉度支衙门出现了误判,万万没想到陆路运输的生命力居然这么顽强。而“汉岳弛道”刚刚修通的时候,着实一口气把一个蹩脚的蒲圻县,变成了一个“上县”规模。
蒲圻就是鄂州进出岳州的门户,环洞庭湖一带的獠寨,都愿意前往蒲圻县进行交易,有的甚至在蒲圻县置办了物业。随后通过物业,拿到了蒲圻县的户口。又通过蒲圻县的户口,拿到了前往江夏经营的资质。
或许是船运对普通百姓的要求太高,也或许獠寨及长沙、巴陵的寻常百姓对坐船有恐惧,于是陆路畅通之后,接受度远比船运更加受欢迎。
加上川马、滇马的存栏量上来之后,小有产者置办高头大马、战马是不行的,但弄一匹滇马、川马,咬咬牙也就上了。有了牲口,陆路运输的需求也就更加频繁。
不同因素的催化之下,这就导致了“汉岳弛道”两年不到,就彻底超出了预计。通勤人次太高,路段时常要休整,两家衙门自然是互相指摘然后咬作一团。
实在是武汉官场的“考绩”,对他们的压力太大,一旦受挫背黑锅,怎么地也要交代二三年冷板凳进去。
至于盘外利益的争夺,那更是不必多言,两家衙门都有不同的红利,背后支持的商帮商团组成,也是不一样。
这场被观察使府衙门禁止外泄的“内讧”事件,还是通过小道消息传了出去,一时间市场上众说纷纭。
但都不在两家衙门本身,寻常百姓才会琢磨两家衙门到底背后是哪个“靠山”要倒台,但对商帮商团而言,这光景就是要打听消息,是不是要修路,是扩建还是重建,是增加还是翻新,增加的话要增加多少里程……
武汉的大工程,和朝廷不同,什么都是跟钱挂钩的,连发动民夫都是如此,一应工程工具都是采购,工程支付也是现款,只是支付形式略有不同,多种形式组成。其中主要手段,就是柜面大额交易。
对有些已经稍微能跟上武汉节奏的民间商帮而言,要是这光景能开个大型水泥厂,应该能赚上一笔,但如果工程离江夏太近,赚的又会不多,毕竟,江夏这里的水泥厂,实在是太多太多。
“武秘书,小小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江夏城内一座酒楼,约莫有五六层高,高楼能一眼望见大江。酒楼和别处不同,极为雅致幽静,是半点喧哗都没有,哪怕是车马汇聚,却连半点牲口的气味都闻不到。东家做事细致,可见一斑。
望江的雅间中,身着绫罗头戴金钗的贵妇,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只锦盒,向前缓缓地一推,她手中的丝绢,在推的时候,因为用力,被攥成了麻花。
雅间外面,隔着一栏珠帘,有女子正在缓缓地弹拨琴弦,清新雅致的琴音,着实能涤荡心灵,让人不由自主地放空了思绪。
“夫人何必如此,媚非官吏,当不得‘秘书’一说。”
武媚娘英气勃发的姿色,让贵妇暗自赞叹羡慕,但她还是婉转轻柔道:“武秘书乃是女中丈夫,区区‘秘书’,不足尽显才能。小妇人虽为命妇,却是个闺中无知之辈,得见武秘书,好生羡慕……”
饶是女子,说起罗圈话来,也不遑多让,武媚娘心中自然是知道对方目的是什么,换做别的女郎,肯定是各种扭捏,但她也着实当得起“女中丈夫”,于是起身迈步,到了锦盒跟前,手指一挑,却见锦盒之中,是几颗珠子。
一颗珠子墨绿不见一点杂色,乃是冉氏的秘藏;一颗珠子雪白不见一点瑕疵,乃是西域珍品;一颗姹紫带红似有流光;一颗红似玛瑙却有一条如蛇白练;最后一颗,清透明黄,中央却裹着一只不知道什么年头的虫子。
“好珍宝。”
武媚娘面带微笑,转头看着贵妇,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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