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赶到李弘的宫殿时,还未进门就听见了李哲在跟李弘寒暄的话语,从两人的话语上来看,显然李哲也不过是刚刚过来一会儿,两人之间的谈话,随着他踏入门槛的那一霎那,并没有说一些实质的东西。
所以当他抬头看到两位皇兄脸上挂着了然的神色时,便明白自己的到来,其实已经是在两位皇兄的意料之中了。
“果不其然,你输了,过几日请我在洛阳城最好的酒家吃饭。”李弘向刚进门的李旦指了指另外一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而后对另外一边的李哲说道。
“其实我早就料到他也会来了,今日我跟老八送父皇跟母后回宫,一路上听到的纷纷议论可是不比你少多少。”李哲神色之间有些不服气,刚才与李弘打赌李旦会不会来的问题上,自己一不小心就被皇兄摆了一道。
毕竟谁都知道不论是自己还是老八李旦,这些年来都是在诚心诚意的辅佐皇兄李弘,而皇兄对他们两位也是向来信任有加,虽然看似并没有掌握什么至高权力,但细细琢磨一番便会发现,其实他们两人手中的权利,可是不亚于任何一位朝廷重臣的。
而皇兄能够毫无顾忌、极为放心的把这些事情交给他们,这也使得他们两人在今日洛阳出了这件事情后,能够不必过多的思考自身的处境,从而以极快的速度坦然进宫,与皇兄商议对策。
“你也是为今日洛阳城一事儿而来吗?”李弘看着和气、敦厚的李旦,微笑着问道。
“是,皇兄。今日之事儿如今我就是想要装作不知道都不行了,这洛阳城内恐怕早已经传遍了,恐怕这个时候,上至尚书仆射,下至黎民百姓,都在悄悄的议论这件事情了。”李旦说话之间,敦厚、质朴的神色之间渐渐显现出一抹替李弘担心的忧色。
“你这个脑子啊,也就做做学问行,权谋之略看来你这辈子是学不会了。你也别笑,你也不怎么样儿,一进门就是要杀要剐的,要是按照你的意见处死这三千人,你皇兄我昏君的名头可就坐实了,还不得让文人士子骂个千百年来?”李弘指了指李旦,刚说了两句就听见李哲噗嗤笑出了声,接下来便没想到李弘话锋一转,又把他捎带着说了几句。
李哲不服气的撇撇嘴,听着李弘的训斥反驳道:“我是这些年在军务后勤用心过多了,腾不出来精力学这驭下之术,何况在我看来,这件事情本就是世家豪门、五姓七望做的太过分了,如果此时你不施以严惩,怎么能够震慑住他们?总不能因为法不责众这个破烂理由,就不去责罚他们吧。如果你一这样做,他们岂不是更会变本加厉,还以为我们皇家怕了他们不成!”
“你的意思呢?”李弘懒得理会二百五的李哲如此建议,毕竟从小到大,李哲一直是不用脑子思考问题的人。
即便是他心里心知肚明,即便是他能够敏锐的察觉出事件的重要性,即便是他知道自己的办法是最为下等的,但也只会条件反射的,第一时间便把本能的反应说出来。
看破不说破,当初李哲跟在李贤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混时,就一直是这样,只是到了最后时刻,看着李贤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这才不得不把心中的话语说出来加以提示,从而也避免了自己踏上跟李贤一样的道路,也从而划清楚了自己跟李贤之间的界线。
李哲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的不妥,毕竟身为皇家的王爷,本身就身份敏感,何况如今是他的皇兄当政,没有猜疑、忌惮、防备他李哲,依然毫不怀疑的把他留在都城,还给予了他最喜欢的事情做。
所以在李哲的为臣之道上,想要一直保持与李弘如此和谐,而彼此并没有提防、猜忌的关系,李哲就必须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动脑子,只要把贴合自己性格的本能反应说出来即可。
最为重要的,也是李哲最为倚仗,或者是能够让他如此毫无忌惮的在李弘跟前高谈阔论、议论朝政的原因,自然还是从一开始他就对李弘敞开了自己的所有,做到了让李弘看见自己的全部内心深处,没有任何一处私藏着叫做野心的东西。
“我的意思啊?”李旦料不到自己坐下来还没有怎么说话,老五就直截了当的问道。
或许是因为跟老五李弘岁数相差悬殊的缘故,所以多年以来,李旦对于李弘一直有种莫名的敬畏跟崇拜。
两人之间整整相差了十岁,他还未出生李弘就已经是太子了,加上自他懂事儿以来,李弘要么就是率领军队在东征西讨,要么就是坐镇长安监国、处置朝政,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从一开始就被种下了敬畏跟崇拜的种子。
从小就认为李弘是一个无所不能,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太子,也是下一任皇位的不二人选,所以心理上打小就接受了一切应该被李弘管束的事实,就像是伦理道德中的父子关系一样,从来都不用,也无从怀疑的铁律一般。
特别是老五一直也对他照顾有加,不论是学业上、生活上,还是自己搬出皇宫到王府一事儿上,老五都给了他莫大的照顾,有时候就像是一个父亲一样,一直对他呵护备至,尽到了一个真正的长兄如父的职责。
所以如此这么多年来下来,李旦对李弘一直都是又敬又怕,甚至很多时候,哪怕是李弘还未登基为帝的时候,他对李弘的敬畏都要多过于对李治的敬畏。
如今李弘当了皇帝,就像是成了一个豪门世家,或者是普通家庭的一家之主,所有的事情自然而然的由他说了算,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他这个当弟弟的,只能是本能的听从兄长的安排跟决策。
“我还没有想好,我过来……就是想看看皇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听从皇兄差遣来的。”李旦来的一路上,压根儿没有想过对策,他过来,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听从李弘的派遣,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够帮上老五什么忙。
看着李旦茫然以及有些惭愧的脸色,李弘只能是摇头苦笑起来,这些年李旦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太乙城上,对于朝堂之事儿自然是避之不及,加上太乙城的事情都是他真正想要做,而且极为喜欢的,所以朝堂上的事儿,在李旦的心中,就应该是李弘操心,然后有什么吩咐告诉自己就是了。
“看看这个。”李弘拿起桌面上的几份奏章,给李哲跟李旦一人递了几份说道。
“这……不合适吧?”李哲看着皇帝亲启的奏章,想接又不敢接,仿佛那奏章像是一块儿烧的红彤彤的炭火般,接过来便会立刻烫伤他们的手。
另外一边的李旦则是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你还是说吧,有什么我能做到的,能帮你在五姓七望身上出口气的法子,你就直接告诉我,皇弟我虽然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儿。”
“这是李上金跟李素节给我的奏章,你们看看倒也是无妨的,我还能害了你们不成!”见李哲战战兢兢的接过了奏章,而李旦依然是摇头不接时,李弘瞪着眼睛对李旦说道。
最终两人还是在李弘的逼迫下,各自接过了几份奏章,在奏章的纸页发出轻微的响声,以及颤抖下很快的扫了一遍。
看两个人的神情,猜测着两个人差不多知晓奏章的内容后,李弘便缓缓的说道:“李素节跟李上金在咱们从长安陪父皇、母后启程不到半月后,就开始陆陆续续的上了这几份奏章,不过是把一些他们封地上的官员动向,及时的禀奏给了我,想必今日冒死直谏的官员中,就有他们封地的官员。如今你俩俱不在自己的封地,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就跟忘了自己的封地似的,也没有接到你们封地官员的奏章或者是密报,不得不说,你俩这王爷当的一点儿也不称职啊。”
“我都说了那封地于我可有可无,只要长安的府邸给我就行了,其他的我还真不在乎。”李哲把手里看完的奏章放在了李弘的近前,无所谓的说道。
“我都忘了自己还有封地了,自荒灾那年开始,我跟老七拨了府里大部分的银子赈灾后,记得灾情过后,我上奏章给皇兄了啊,说那些封地还请朝廷收回或者是代管啊。”李旦也放下了手里的奏章,推到了李弘的跟前,而后看着李弘小声的说道。
那时候各地都在受灾,李旦是把府里的银子拨给封地后,就开始与其他学子研究如何继续加快推广新作物了。
毕竟新作物的耐储藏性,以及产量都是比原有的作物高很多,而且还并不影响原有的作物种植,所以当时为了使大唐以后不再遭受荒灾时,百姓闹饥荒,他在尽了封地的本份后,就开始琢磨这件事情了,一来二去,荒灾过后,这件事情他也就抛在脑后了,还以为朝廷或者是皇兄已经代管他的封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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