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你二人对此奏章无意义,承认是你们二人亲笔所写了。”李弘松开掌心断成两截的毛笔,任由两截毛笔掉落在案几的奏章上,一旁的花孟也急忙递过来一条温热的湿巾。
“是,殿下。”侯思止与王鸿义脸上的兴奋还未消失,对于朝堂之上变化多端的氛围,更是一点儿都不曾察觉。
而此时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这些经过了在人堆里的层层选拔,逐级晋升后,已经位极人臣的官员,一个个都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朝堂上,正在形成的一股微妙的暗涌。
不得不说,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中,无论是忠臣良将,在政治斗争中,他们往往都会有着敏锐的触觉,特别是那些官职越做越大的官员,对于官场之中微妙形式的理解与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以,历史上,无论是哪一个朝代,新晋的官员想要融入一个集团,一个势力,或者是在进入所谓三品高官以后,想要有一番作为时,往往面临的压力,不是事情的压力,而是集团与势力之间的均衡阻力。
能不能进入三品集团,往往皇家的提携占据了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你自己懂不懂的做人,懂不懂的与其他三品官做同僚。
狄仁杰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够从任大理寺卿以来走到现在,成为朝堂之上的大佬人物,除了他大理寺的政绩外,还有便是他懂得官场的变通与取舍。
圆滑之间,能够游走在各个势力之间,甚至哪怕是太子殿下与沛王的斗争之中,狄仁杰依然是能够游刃有余的施展自己的中庸之道,选择不站队,不得罪人。
哪怕是到了现在,谁都知道狄仁杰并非是太子殿下的亲信,谁也知道狄仁杰并未参与沛王李贤的谋逆,虽然曾经为皇后办过几件事情,但如今太子当政,狄仁杰大理寺卿的位置依然是巍然不动,甚至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官场斗争之中,敏锐的触觉往往能够决定你是否适合成为真正的高官,成为朝堂之上真正的中流砥柱,而这也便是为官之道的根本所在。
懂得变通、懂得左右逢源、懂得顺应时势、懂得察言观色,官场之上,能力绝对不是决定一个人仕途升迁的最重要因素,它只是在你升迁的过程中,起一个辅助的作用罢了。
所以,当朝堂之上,能够有资格次次参加早朝的这些官员,已经敏锐的察觉到,朝堂之上的氛围由轻松开始变凝重,预示着有大变故,或者太子殿下要发怒时,宗正寺与太常寺的两个寺丞,依然还在做着他们升迁的梦想。
两个从六品上的官员,到现在为止,依然是还未能察觉到朝堂上异样的氛围,依然是期盼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把东西给他们两人。”李弘声音淡淡的响起:“今日便在这里用午膳,我已经吩咐尚食局了,很快就会把午膳送过来。”
花孟躬身应是,而后转身,只见两个宫女一人手里拿着两把锄头,一人手里拿着两把铁锹,而后一同递给了花孟与惊蛰。
两人快步走到侯思止跟王鸿义跟前,把锄头与铁锹分给了两人,沉声说道:“侯大人、王大仁请。”
“这……殿下……。”
“有因必有果,既然触发了因,那么就要自己去挖要结的果,地方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去吧。”李弘连头都没有抬,把最后一份沾染了朱红色的奏章翻阅完后,便扔给了尚书省,门下省以及批复,接下来就是尚书省指派与六部相关的执行了。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太子殿下问了两句话后,就给这两人一人一把锄头、一把铁锹到底是何用意。
但这个时候的侯思止与王鸿义,反应比其他人快了很多,心中如明镜一般,明白自己的奏章触碰了皇家的底线,瞬间两个人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群臣凝重的神色之下,被花孟跟其他太监架了出去。
李弘招来旁边侍奉的宫女,把那份奏章递给了她,淡淡的说道:“各位估计还在纳闷呢吧?不着急说话,看完奏章再说吧。给他们,让他们传看一下。”
看着宫女率先把奏章递给了中书省侍中上官仪,李弘接着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些人想要立功,想要在陛下跟前得到表现,希望能够以此来开拓自己的仕途之路,但如果只会一味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却无法对朝廷、对大唐作出什么贡献,这一切都是白费劲。”
站起来身来,伸了个懒腰,而后继续说道:“如今皇室确实存在问题,父皇不曾禅位,监国者又是太子,这便给了一些人有机可趁的空子,以为只要讨的了陛下的欢心,绕过我监国太子这一关,那么一样可以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所以就开始无所不用其极,这案几上还有一些奏章,或者说,这些奏章都是从陛下那里得来的,至于是谁上的,我想你们心里很清楚,但好在你们这些奏章之中,尚未泯灭人性,不曾触犯天道,所以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再看到这些奏章。只是……我在这里奉劝各位一句,特别是那些四品的官员,想要踏入三品高官,走歪门邪道,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行得通了,除非是你能够为大唐、为江山社稷作出什么贡献来,当然,还如当年格希元、史藏诘一样,安西、安南如今正缺治府文官,如果谁想去,自认为能力足够,我完全同意。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谁到达任上之后,敢于干涉其职责意外的兵事,敢于在其职位上懈怠懒政,那么,就别怪我这位监国太子不给你留情面了。”
午膳被宫人们缓缓的端上来,但整个宣政殿内,除了三品以上的官员外,其他官员则是吃的是食不知味,味同嚼蜡,一些原本心怀鬼胎者,便开始思索着今后的仕途该如何走,或者是猜测着,侯思止与王鸿义两个投机取巧的官员的下场。
但就是连李弘也不得不否认,朝堂之上如今出现的这股风气,与自己有着密切地关系。
如过不是自己不愿意过早继承皇位,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毕竟,如今的大唐帝国,相当于有两个皇帝在掌握着大唐的权利,虽然如此说与事实有很大的出入,但在一些臣子眼中,自己这个监国太子,终究还是太子,并不是大唐真正的掌权者。
所以,一些臣子便利用皇家出现两权相合的情况下,开始暗地里寻找其他升迁之路,那么便是,向在后宫一直养病的皇帝陛下献上谄媚之词,如此一来,凭借皇帝陛下的赏识,自然就可以绕过监国太子,从而达到升迁的目的。
毕竟,在这之前又不是没有先例,比如那武承嗣、武三思,才刚刚二十多多岁的样子,便坐到了工部尚书的位置。
虽说今年已经被罢免其职,以及有皇亲国戚这一层的关系在其中,但事无绝对,如果自己能够在陛下跟前出言献策,把自己在朝堂之上,看到的种种自己认为的不足与弊端,写成奏章直接上疏给陛下,一旦陛下认可,自己岂不就成了人才,岂不是便可以直接得到陛下的提拔跟任命?
草草吃完饭食的李弘,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擦了擦嘴后,便于宣政殿内,或是真正吃饱的,或者是假装吃饱了的一群官员,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宣政殿,来到了殿前的栏杆处。
汉白玉的栏杆闪烁着亮光,同时也散发着寒冬特有的清冷,没有人会愿意在这个时候,以手去扶眼前冰冷的栏杆,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台阶下方,殿前广场上,那几块被起开的青石板空地上。
被起开的青石板已经被工人们拿开,而此时,在花孟等人的催促之下,侯思止与王鸿义,正举着锄头在刨地,被寒冬冻了一个冬季的土地,本就坚硬无比,再加上这里乃是大明宫的殿前广场,当初修建时,青石板下的黄土,早就已经被夯的如同岩石般瓷实,所以想要刨开这夯实的土地,着实是需要废上不少的时间跟力气。
“殿下……。”
“不必说了,你们两人的事儿,等元日之后再议,想必跟你们两人没有关系吧?还是说你们两人也让我失望了?”李弘回过头,背后汉白玉栏杆,看着身后的宗正寺卿跟太常寺卿淡淡的问道。
“殿下,臣御下不周,才使得太常寺出现如此大逆不道、心狠手辣之徒,还请殿下责罚。”太常寺卿恭恭敬敬的行大礼,老脸已经是青一块儿红一块儿了。
“活人殉葬!”
如果不是刚才在宣政殿内,侯思止与王鸿义信誓旦旦的向殿下保证,此奏章确实是他们亲笔所为,他都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提出这么有违天理人和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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