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皇宫蓬莱殿便殿内,狄仁杰恭恭敬敬的跟随在武媚一侧,身后跟着太监与宫女,两人已经在便殿内谈了小半个时辰了,此时正缓缓从便殿内走了出来。
宫灯照亮着整个蓬莱殿,使得蓬莱殿在失去了夏季的红花绿叶外,又有了灯光的点缀,从而让蓬莱殿免去了像往常那般死气沉沉,多了一丝繁华与迷离的色彩。
“皇后,明日朝堂之上,臣怕是对裴大人一事儿也是无能为力了,裴行俭突然从吐蕃回来,显然是太子殿下有意为之。”狄仁杰落后武媚半步,低声说道。
武媚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搓着双手叹道:“裴炎乃是咎由自取,英国公李勣乃我大唐跟先帝之重臣,被高祖赐姓李,而今其孙李敬业承袭英国公以来,一直对朝堂心有不满,与裴炎暗中勾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传出要谋反的消息了。”
“但……裴大人当年有功于皇后,同样也有功于太子殿下,当年李义府、许敬宗、裴炎三人在朝堂之上,联名启奏陛下废梁王立太子,如果……臣是怕其他朝臣人人自危,寒了其他臣子的心,会使得朝堂之上更加混乱。”狄仁杰有些忧虑,太子殿下雷厉风行、手段果决,但如果现在就在朝堂之上,大肆安插亲信,怕是朝堂人心不稳啊。
“那么你认为呢?那两句童谣以及裴炎的回信,可是确有其事?还是李弘凭空捏造为之?”武媚身材高挑,与狄仁杰差不多高,淡淡的看了一眼狄仁杰问道。
“这……两句歌谣乃是太子亲信骆宾王,在英国公李敬业府上所为,当时李敬业也在场,算是李敬业所为。但说谋反,臣倒是不这么认为,如今眼看腊月降至,那裴炎岂不是应该有所动静才对?”
“话是如此,但如今裴炎的青鵝暗语被李弘截获拆悉,显然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了,没有发生的事情,不代表裴炎没有这么想!‘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座’,显然是裴炎动心了。”武媚神情变得有些冷淡,心中却是想着:“是不是要是没有裴炎鼓惑李贤,李贤也就不会跟李弘争斗了?”
显然不会,就算是没有裴炎,还有五姓七望要斗李弘,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利益,就这么被李弘瓦解占有。
“臣明白了。”狄仁杰看了看武媚的神情,显然皇后也不愿意一个外型觊觎李唐江山,当然,谁也不会愿意他人觊觎李唐江山,裴炎如今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咎由自取。
“李唐江山是李家的,无论是裴炎还是李敬业,抑或是其他人,胆敢想要染指,那么就该杀无赦才是。怀英啊,朝堂之上,妇人之仁不可取啊。”武媚语重心长,仰望夜空的眉宇之间,却是闪过一丝落寞,是对权利的放手?还是对争斗的无奈?没人知道。
“是,皇后,臣受教了。”
“李家江山是李弘来坐还是李贤来坐,都是我李家之事儿,断不会让他人插手,他人接管!”武媚怔怔的望着夜空,淡淡说完后便拂袖而去。
狄仁杰望着武媚的背影躬身行礼,而后愣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便在一名太监的引领下,匆匆走出了皇宫。
他心里很明白,皇后今日一席话已经完全表明自己的心意了,自己无心争权夺利,更无心李唐的江山,李唐江山的帝王,也只能是姓李!
坐在轿子中的狄仁杰终于是长松了一口气,皇后的意思与自己一样,陛下无论是禅位还是不禅位,大唐江山的位子,不管是李弘还是李贤都罢,但绝不可让外姓之人觊觎。
房先忠望着一顶轿子匆匆奔过来,脸上的不耐之色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笑脸后,立刻呵呵笑着迎了过去:“狄大人真乃是陛下之股肱之臣啊,寒冷深夜,还要前往宫内与陛下议政商政,其辛劳看在我等眼里,真是佩服啊。”
“房尚书言重了,你我同朝为官,都乃是陛下的忠贞臣子,何来狄某一人说。房大人同样乃是大唐之重臣,不然的话,陛下也不会放心的把工部交由房大人了不是?”狄仁杰快步从轿内走出来,还礼房先忠说道。
“哈哈,狄大人说的是,倒是房某人让狄大人见笑了。”房先忠脸上带着一丝的焦急跟忧虑,看着狄仁杰站在门口,并没有打算请他入府一叙的意思,心里便是更加的感到不安了。
“不知房大人是探望好友还是……怎会出现在这里?”狄仁杰脸本来就不白,此刻站在昏暗的街灯下,显得更黑了。
“不瞒狄大人,房某是特意在此等候狄大人,这心中啊……自从陛下把重建吴王府的重任交予我后,我这心里就没有一刻踏实过……。”
“这倒是,受圣上所托,我等自该是谨慎小心,把圣上的事情办好了才是,心中的感觉一样,我也已经常因为圣上所受之事儿,感到寝食难安啊。”狄仁杰捋着风中有些凌乱的胡须,呵呵笑着道。
房先忠一愣,这狄麻子明显是在跟自己打哈哈啊,不请自己入府,已经是有失礼仪了。如今明知自己有事相求,反而是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
“那房某不妨就实话实说吧,工部如今因为太子挪用了五百万两白银,支付泉州一事儿后,工部如今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来重建吴王府,陛下下令,元日之后便要开建,这……这我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房先忠两手一摊,表达着自己的苦衷。
“房大人,此事怕是找错人了吧?狄某人一直以来只管辖大理寺,对于六部之事,向来不怎么了解,何况如今太子乃是尚书省尚书令,身为臣子的,就更不该越界窥问了。”
“这是自然,房某此番前来,只是如果房某因无法筹集银子重建吴王府时,狄大人在查账时,能够体谅一下房某,毕竟小女如今已经是沛王妃,这手头一时儿半会儿怕是……。”
“房大人,大理寺、御史台职责雷同,想来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也不一定是我大理寺会前往工部,也可能会是御史台前往,所以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还请房大人勿忧才是。如今乃是皇亲国戚,想来陛下跟皇后,在得知此事后,也不会难为房大人吧?”狄仁杰不动声色的把房先忠递过来的手推了回去,至于房先忠手里的银票,他是连看一眼都没看,权当没有这回事儿。
“这……。”房先忠脸上的表情变得难堪了起来,狄仁杰不收,又是从皇宫刚回来,是不是真的嗅到了什么?
此人自从任职大理寺卿后,向来是公私分明,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什么传闻,甚至就是平康坊,也很少能够看见他的身影。
而就在两人谈话接近尾声,房慕青突然间跑过来找房先忠,找了个理由把房先忠带走,狄仁杰回府后,一个人影像是从墙里挤出来似的,缓缓走到了光亮处。
“白小姐,狄仁杰拒绝了房先忠的求助。”黑色的人影,显然是刚刚在狄仁杰府外的那道黑影。
“知道了,你下去吧。”白纯一脸平静,柳叶眉皱了皱,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的忧虑,不为别的,因为杨思俭跟杨雨来访濮王府。
回过身的白纯,在黑衣人彻底消失后,低声对旁边的侍女说道:“请杨少师跟杨小姐去正厅稍坐,我这就过去。”
濮王府门外,杨雨跟在杨思俭的身后,小嘴撅的老高,一脸闷闷不乐跟不耐烦,实在是想不明白,父亲都是太子少师了,何必如此郑重的求见一个太子身边的婢女!
难道就因为这些年她跟在太子身边,因为受太子恩宠的缘故吗?但说到底,不还是一个婢女,连个良人的身份都没有,等自己入主了东宫,岂不是还要听自己的?
父亲如此低声下气的来求见,这让自己以后进了东宫后,怎么面对白纯?这脸面上还能不能挂的住了!
“小雨,收起小孩子脾气来,真是把你惯的没样儿了,这白小姐……。”
“什么白小姐,不就是一个婢女吗?爹,您何必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见,看看,人家还不把你当回事儿,让您站在府门口候着,您是太子少师……。”
“小雨,不准胡说八道!”杨思俭脸色沉了下来,这些年被他惯的越来越没样了,自从知道被皇后指婚给太子后,这性子一下子变得越来越高傲骄纵了。
就连她母亲也是,从被皇后指婚后,竟然在家里就开始以太子妃的名义称呼她,就连家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家仆,平日里见到杨雨,都要按照宫里的规矩来,这……这真是让杨思俭头疼!
自己训斥两句,还会招来她母亲的横加指责,说什么如果现在不熟悉些,以后进了东宫,要是没有个世家大小姐的样子,还不让人家笑话?还不给皇家丢了脸面?这是为皇家的面子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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