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已进入九月,街道正利用周末举行“追寻红色足迹、重温革命精神”活动。
周书记亲自带队,率领办事处干部和各村居书记、主任,徒步七十里前往安海地区第一个中共党支部——营溪党支部纪念馆,接受党性教育,喜迎新中国70成立周年!
张莉莉虽然每天都在社区转,但都是骑电动车,从来没一口气走这么远路,走着走着就累大汗淋漓。
周冰海见像她这样走不动的同志不少,让众人休息十分钟,然后走到她身边问:“走了快一半了,还有一半能不能顶得住?”
“革命不走回头路,走不动也要走!不过周书记,你能不能走慢点,能不能考虑下我们这些女同志?”
“行,等会儿走慢点。”想到早上看到的一个朋友圈,周冰海又问道:“张主任,韩晓武现在还去社区吗,好久没看见他了。”
“去啊,几乎天天去。他不太喜欢开会,所以这段时间就没安排他去街道开会。”张莉莉喝了一口水,好奇地问:“周书记,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三天两头在朋友圈见着他,平时又很少能看见他,所以问问的。”
“朋友圈?”
“他好像经常去泛书房,早上在贲友兰的朋友圈里看到他了。”
安海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想到韩晓武现在的朋友圈,张莉莉不禁笑道:“他经常去泛书房,去上‘慧源夜校’。不光去听各种讲座,还跟钱禹华学书法,跟许璋伟学画画。前段时间甚至买了台镜头挺长的照相机,跟翟慧勇学摄影。可惜只有五分钟热度,才学了几天就不学了。”
“他的业余生活倒是多姿多彩。”
“什么业余生活,人家是在享受生活。”
周冰海回头看了一眼,又笑问道:“记得谁跟我说过,他在追统战部的储婵娟,到底有没有追上?”
张莉莉笑道:“没有,没成。他现在跟富豪大酒店蔡老板的女儿走得挺近。”
富豪大酒店在安海有一段历史了,周冰海不但去过而且认识蔡老板,沉吟道:“蔡老板的女儿,跟我侄子是同学。我见过,叫什么名字的,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蔡琪。”
“对对对,好像就叫蔡琪。”
“那丫头长得还行,三天两头开个宝马去社区找晓武。”
“那丫头在哪儿工作?”
张莉莉爬起身,一边揉着腿一边笑道:“那丫头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家装公司,门面不大,也没几个人,生意不是很好。不过她也不在乎,反正她家就她一个,她爸有的是钱。仔细想想,跟晓武倒是挺配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不说他了,我们继续走。”
……
与此同时,韩晓武正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撩起T恤衫,让侄女帮着挤后背上的黑头。痒的难受,不挤掉不行,并且黑头被挤出来的那一瞬间真的很舒服。
“来,看看这个,这么多,这么长!”
“是挺长的。”韩晓武从她指尖上捏起刚挤出的白色粉刺,忍不住低头闻了闻。
韩苏觅皱着眉头嫌弃地说:“臭死了,还好意思闻!小叔叔,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不喜欢闻香的,竟然喜欢闻臭的!”
“是挺臭的。”韩晓武拿起湿巾擦擦手,又扭了扭身体:“赶紧挤,只要看见黑头就挤,把能挤的全挤掉。”
“小叔叔,这么恶心的事,你怎么不去找蔡琪,非让我帮你挤?”
“蔡琪是我闺蜜。”
“你个大男人要什么闺蜜,就算她真是你闺蜜,我还是你侄女呢!”
“所以这种事只能找你,赶紧的,别磨蹭了。”
“不挤了,越挤越恶心。”韩苏觅爬起身,穿上拖鞋,跑到洗脸池挤了点洗手液,一边洗手一边嘀咕道:“我也该去上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班,晚饭你自己解决。”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班?”
“我们售楼部晚上八点才关门,要是有客户去,不知道要拖到几点!”
韩晓武知道这些全是借口,放下T恤衫,转身透过镜子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小觅,谈恋爱我不反对,更不会反对你跟许浩先谈。但我必须提醒你,他是铁了心要去当兵的,而且被验上的可能性很大。”
“小叔叔,我们没谈,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就普通朋友吧,反正该提醒的我已经提醒过。”
“知道了,我先走了。”
“走吧,路上慢点。”
……
听着侄女关上门,跑向电梯口的声音,韩晓武暗叹真是女大不中留,不但她跟开网约车的许浩先越走越近,据说徐谢琳现在也有人追,并且追求者是一个小老板家的儿子。
正百无聊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通过电话的老同事竟打来电话。
“张总,大白天的,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老娘是个夜猫子?”
“你不是应该很忙嘛。”
“再忙也不能忘了老朋友。”刚从外地回到公司的张枚,舒舒服服地躺在转椅上,俯瞰着不远处的浦江,举着手机问:“韩总,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
韩晓武站起身喝了一口水,走进卧室打开空调,带上门说:“不怕你笑话,这段时间过得有点空虚。尽管找了不少事做,尽管交了一个挺有趣的朋友,可还是觉得有点空虚。”
张枚倍感意外,禁不住问:“灰姑娘呢,你的那个灰姑娘有没有回心转意?”
“没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真的假的?”
“真的。”
“被人家拒绝了?”
“差不多,”韩晓武躺到床上,无奈地说:“她觉得跟我谈没安全感,张总,虽然我觉得你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冷静冷静,她需要好好想想,我一样需要好好想想。”
“想什么?”
“想一个朋友的话。”
“你那个有趣的朋友?”张枚追问道。
韩晓武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嗯,那个有趣的朋友问我,是真喜欢统战小姐姐,还是喜欢追统战小姐姐的过程?她还问我如果是真喜欢统战小姐姐,那究竟喜欢统战小姐姐哪一点?”
“你是怎么说的?”
“我不知道,所以要好好想想。”
“就因为这个空虚?”
“不只是因为这个,我还感觉社区的工作没之前有意思了,统战那一块的工作也没之前有意思,尽管结交了不少朋友,尽管三天两头有活动。”
张枚反应过来,顺手拿起杯子笑道:“韩总,你觉得干这个没意思,干那个也没意思,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甚至有些奇怪,你居然能坚持到今天。”
韩晓武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没有挑战性,自然就没意思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
“可我已经下决心退休了,而且真不想重操旧业。”
“你是下决心退休了,可退休之前是什么状态?”张枚反问一句,接着道:“在投行,每天都能学到新东西,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在成长、在提升。你早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就像一辆疾驰的火车,猛地来个急刹车,怎么可能没惯性,又怎么可能会适应?”
“听上去有点道理。”
“不是有点道理,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并且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本科进来的。能有今天,所付出的比别人更多,这些年你比所有人都努力。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人形机器,说停就能停?就算停下,能习惯?”
张枚顿了顿,又说道:“至于是不是真喜欢那个灰姑娘,也可能是潜意识里把追灰姑娘当成了一个项目,一定要拿下,不然你就不是韩晓武了。”
“怎么可能,我是真挺喜欢她的。”
“喜欢她哪一点?”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需要!”
“我觉得不需要,”韩晓武摸摸嘴角,想想又承认:“张总,不过你说我很难适应新生活,仔细想想是有些道理。我试着再适应适应,如果再过两三个月,依然觉得空虚,那就只能重新找份工作,找点稍微有挑战性的事做做。”
“韩晓武,别逗了,像你我这样的人,除了干这个还能干什么?”
“找个大学教书怎么样?”
“我觉得不靠谱,就算能找到很可能也是刚开始觉得新鲜,干几天又会觉得没意思。”
“那我再想想。”
“想什么想,回来吧,老王前天开电话会时还提过你,说你辞职是一大损失。”
韩晓武不假思索地说:“不回去。”
张枚不解地问:“为什么,跟自己较劲儿有意思吗?”
韩晓武坐起身,苦笑道:“我不是在跟自己较劲,我之所以辞职,是因为真扛不住了。有件事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甚至连我爸我妈都不知道。”
“什么事?”
“那次去东北做尽调,飞机延误,我就在机场整底稿。整着整着,眼前一黑,晕倒了。醒来时发现已经被送到了医院,四肢都没知觉,连脸都是麻木的。我以为中风了,心想这下完了,这辈子可能再也下不了床,那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张枚大吃一惊:“后来呢?”
韩晓武低声道:“后来慢慢有了知觉,慢慢恢复了,但这件事让我感触很深,觉得人生短短几十年,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意义!”
张枚追问道:“这么大事,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后来不是恢复了吗,再说又有什么意义?”韩晓武笑了笑,想想又说道:“何况扛不住改行的人多了,又只不是我韩晓武一个。”
“看来我也要注意点,我有时候也手脚麻木。”
“所以说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万万不能为了赚点钱把身体搞垮。”
“韩总,你先试着适应。哪天我要是也觉得扛不住了,你适应新生活的这些心得体会,我到时候就可以借鉴。”
“没问题,等你需要时我不会敝帚自珍,我会跟你分享的。”
“其实去大学教书也不错,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暂时不用,刚才不是说过吗,我想再试着适应几个月。”生怕老同事无法理解,韩晓武解释道:“这么多年没好好陪过家人,我想离我爸我妈近点。”
“真是个孝子。”
“除了想离家近点,我也想有始有终。市里正在创文,已进入评测倒计时。社区正缺人,社区的姐妹们对我又挺好的,就算走也要等评测完之后才能走。”
张枚追问道:“什么时候评测?”
韩晓武是真困了,呵欠连天地说:“过完年吧,反正今年我是不想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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