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善回去后,拼命在脑海中寻找关于定王的消息。
她只知道定王宋骁是皇七子,母妃李氏无宠,在一众皇子中,他也并不受宠。来京中这半年多,她知道了靖安侯府并算不得京中的顶级世家,只能勉强称得上一流末尾。
所以小姑姑才会被指给定王为妃罢?
靖安侯府在朝中没有居于高位的子弟,她祖父靖安侯年事已高,大伯父靖安侯世子江行远资质平平,眼见靖安侯府就要衰落下去。
“姐姐,吃点心。”念容举着自己的点心要送给姐姐,可念善一直没回应,她才着急了。
念善回过神,看着才四岁的妹妹,露出温柔的微笑。“多谢容姐儿,姐姐不饿,你吃罢。”
见自己姐姐态度坚决,念容才捧着芙蓉糕很珍惜的吃了起来。
郑氏掀了门帘进来,招了招手叫念善到角落里。
“善善,我看你带回来的匣子里,可是不少首饰,得花几百两罢?”郑氏低声道:“咱们在侯府已经受你小姑姑恩惠颇多,咱们做人不能太贪心,还是送回去罢?”
念善满脑子都是小姑姑和周三叔要被拆散的事,见状道:“娘,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小姑姑有心送我,我立刻就还回去,岂不是辜负了小姑姑的一片心意?”
更可况,小姑姑正为亲事愁眉不展,她没道理再因为这些小事去打扰。
“往后咱们在别处还上也就是了。”念善见娘亲还想再说什么,忙道:“您不用担心。”
自从入了侯府后,万事都是小姑子帮衬着。郑氏知道她们母女三人不受待见,便愈发谨慎小心。
小姑子是侯府嫡女,养尊处优着长大,哪里还需要她们帮忙呢?
只是这个家竟要靠十岁的大女儿支撑,郑氏有些底气不足,见女儿这样说,也没有再劝。
念善回到房中洗漱更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没有直接下旨,就是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头一个想法就是要让周三叔知道。
忠勇侯府是京中的顶级世家,连端王也一直在拉拢忠勇侯府。作为侯府世子,纵然周无逸有纨绔之命,他仍是京中无数贵女想嫁的人。
端王宋驭是最得皇上宠爱的皇子,有传言说端王即将入住东宫。且端王跟定王不对付,虽说定王不得宠,年轻轻轻却是有军功在身,他在军事上的天赋极高,已经令端王忌惮。
小姑姑的亲事能由祖母说出来,大概是祖父已经点了头的。
小姑姑深得祖父宠爱,否则自己和娘亲妹妹也没那么容易回来。祖父既是让小姑姑嫁过去,莫非祖父是看好定王?
想到今日在街上看到的定王宋骁,他年轻的面庞透着沉稳淡然,看起来像个心性坚定的人。
念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定王出现在银楼旁,是不是给喜欢的女子在挑选首饰?
周三叔一定能跟定王说得上话,让他打探一下,定王有没有喜欢的人?
京中那么多世家贵女,靖安侯府不能给定王支持,定王又不喜欢自己小姑姑,他娶谁不一样呢?
得到这个想法后,念善心中反而安定下来。
纵然自己的念头幼稚些,还能找小姑姑和周三叔商量,总能有办法的。
天无绝人之路。
***
第二日,念善去琳琅院找江萱时,发现自己小姑姑的眼睛红彤彤的。
念善知道内情,却不好直接就点破。
“小姑姑,您是不是哭过?”念善只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关切的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萱摇了摇头,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
“我没事,善善不用担心。”江萱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今儿咱们学论语,你把前日咱们学的默一遍给我瞧瞧。”
念善的进度跟不上姐妹们,便由江萱单独教导她。
为了讨小姑姑欢心,每次回去后念善都会背得滚瓜烂熟,这次也不例外。
在江萱拿着书出神时,念善已经又快又好的写完了。
念善没有打扰她,撂下笔后静静的等着。
等江萱回过神来,才发现念善托着双颊,正瞬也不瞬的望着自己。
察觉到她的目光,念善乖巧的将自己默好的功课递上去,并拿出帕子,替她擦了眼泪。“小姑姑不哭。”
这时江萱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流泪了。
“善善。”江萱强颜欢笑道:“小姑姑没事,你别担心。”
她知道念善早慧,回侯府这半年多来更是懂得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讨生活。
江萱本想掩饰过去,却见念善道:“小姑姑能跟我说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吗?”
念善不过才十岁而已,可脸上已经没有了稚气,反而有种远超年龄的沉稳。江萱蓦地想起她倒在自己面前时的情形,善善是个比自己心性坚定且果决的孩子。
明明两人差了辈分,江萱却宁愿跟善善说,也不想去跟哥哥嫂子们吐露心声。
“听爹娘的意思,是想让我嫁给定王。”江萱说着,不由红了眼圈。“赐婚的圣旨,不日就要下来了!”
难怪小姑姑这样难过!
她把昨夜自己想的,告诉了江萱。
“小姑姑,这事祖父怕是已经拿定了主意,或许可以从定王身上下手。”念善从容的道:“这件事也该让周三叔知道,他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虽说京中多说周无逸纨绔风流,可若他真是如此不堪,小姑姑也不会喜欢上他。
“娘和哥哥知道我跟周无逸的事,怕是不会再让我出门。”江萱明显动了心,却又有些为难的道。
念善凑到江萱身边,小声的道:“小姑姑,你掩护我,我出去一趟比你容易些。”
江萱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
江萱让人去落云轩知会郑氏一声,说是把念善留在身边解闷。
郑氏母女三人本就仰仗着江萱,自然没意见。
等到了傍晚,念善换了套小丫鬟的衣裳,跟着厨房的刘妈妈一起出了府。
她手里捏紧了小姑姑给的信,匆匆的往城西一间茶楼赶去,这里是周无逸的私产,能以最快的速度送消息给他。
当念善走到半路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条路她记得很熟,所以心中并不害怕也不慌张。
她按照原先穿过的近路,需要走一条长胡同。当念善加快步伐就要走过去时,忽然发现墙角正靠着一个人。
天色已经很暗,念善看不清他的容貌,心里还有些发毛。
当她走近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更是心中打鼓。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要快些去送信,不该多管闲事,可见死不救,也着实是个艰难的决心。
她匆匆从他身边路过时,他忽然睁开了眼。
这双墨色的眸子——借着远处高楼微弱的光,念善认出了他。
这是……定王宋骁?
天色极暗,即便已经适应了一会儿的念善也看不清他伤在何处,也不知他伤得多重。
念善被那双眸子看着,心中发毛。
她动也动不了——不仅仅是害怕,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这或许是个机会!
看起来定王尚且还能支撑,她不救大概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定王已经瞧见了她,如果她见死不救,万一最坏的打算小姑姑嫁过去,定王定然也会因此时记恨。倒不如做了这个顺水人情,或许能因此换得小姑姑解脱。
这样想着,念善怯生生的靠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是受伤了吗?要不要帮忙?”
宋骁闻言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敢靠近他。
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很浓,脸色不用说亦是冷漠吓人,竟没吓到小姑娘?
“我,我叔叔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去包扎一下?”念善见定王那双墨色眸子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心里害怕,面上却强撑着道:“你、你好像伤得很严重!”
宋骁终于动了,他从阴影了走了出来,神色淡淡的道:“不必了。天色已晚,小姑娘快回家。”
定王在京中怎么还会受伤?
念善蓦地想起端王和定王之争,难道于此有关?
只是这机会太难得,念善咬了咬牙,伸出手颤颤巍巍的牵住了他的衣袖。
“你、你还是去罢——”尽管再给自己鼓劲儿,她也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还是害怕的。“流血过多是会死人的!”
头一次有人敢当面咒他,可宋骁却没有半分不悦。
小姑娘虽然害怕,却还是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开。
忽然,宋骁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神色顿时警觉起来。
这次他反手攥住了念善的手腕,提着一口气,带着她飞快的往胡同尽头走去。“你叔叔家在哪儿?”
念善忙指了指一道不起眼的门,摩挲着砖缝里的钥匙,打开走了进去。
这里是茶楼的后门。
念善忙找了一间空房子,让定王先等她片刻。
做了这样大胆的决定,自然还要找周三叔商量,免得酿成大祸。
“张掌柜,能给周三叔送给信儿么?让他来这里一趟,我有急事要找他!”念善焦急的道。
张掌柜认识念善,没有多问,忙答应了下来。
念善找伙计要了干净了布巾和止血的药粉,匆匆跑进了定王所在的房间。
宋骁正警觉的抱剑而立,见来人是方才的小姑娘,才暗中松了口气。
“你、你先止血吧!”念善还是有些怕他,屋子里没敢点灯,借着外面隐隐灯光,宋骁沾了血污的脸,像是地狱罗刹一般。
若不是昨日在街上见过,念善还真不敢带这样的人回来。
说完,她便小心的关上了门,自己退了出去。
宋骁捏着她送来的药粉和布巾,心中微动。
她好大的胆子,竟敢救自己。看起来她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娘,这间茶楼的主人又是谁?
宋骁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唇瓣发白,他只得提起精神来,先给自己止血。
这时念善正焦急的等着周无逸来。
忽然,一行身穿羽林卫官服的人,来问茶楼中见没见过一个受了伤的、形迹可疑的人。
念善的心简直提到喉咙中。
她坐在一楼的角落里,面前放着一叠点心和一壶茶。
羽林卫已经在茶楼中搜查,念善开始想着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有个羽林卫见念善独自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还是极其引人注目的。
他走到念善跟前。“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念善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掌柜的忙道:“这是我们东家的侄女,在这儿等东家回来。”
羽林卫点点头,本来要走了,却突然转身。
他审视着念善,冷冷的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