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知道念善来,宋骁特意从演武场早回来了些,听说她已经到了,决定来看看。
没想到才来,就看到让他瞳孔收缩的一幕:江念善本该微微隆起的小腹,竟被布帛缠得平坦。她正费力的绕到自己身后去解,很有些笨拙的模样。
在愤怒之余,他觉得自己把江念善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做法没错。
“皇上,臣女知错。”念善被迫抬头看他,眸中水光闪动。
她知道自己再次犯了蠢,又偏偏被宋骁撞见。
本来背着映月和映雪就是担心她们到底是宋骁的人,才瞒了她们。
在宋骁冷漠的目光下,念善反应过来时才觉得自己竟像是鬼迷心窍一般做了这样的蠢事。
“臣女一时糊涂,担心离开侯府时会被人看出来。”她不敢用别的借口遮掩,直白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臣女并没有别的想法,请皇上明鉴。”
事到如今,她怎么敢让这个孩子有闪失?
宋骁闻言冷笑一声。
本以为江念善是个谨慎的人,可她柔顺的外表下,深藏着一颗胆大包天的心。
念善深吸一口气,垂首道:“臣女再也不敢了。”
宋骁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
刚刚他也是在情绪使然,才说了气话。
她脸色憔悴发白,纵然涂了脂粉,还是掩不住疲惫。江皇后薨逝对她是个极大的打击,但在侯府的二十多日她从没有出格的举动,这举动真的是一时糊涂。
可他必须要让她长些教训,免得一次又一次的“犯糊涂”。
这时替她去拿温水、果脯、还有清粥小菜的映雪和映月回来了。
“你们怎么没留在五姑娘身边服侍?”宋骁转过身,对着两人,语气平静无波的道。
平日里在宋骁跟前最是柔顺的念善像是转了性子,竟抢话道:“皇上,是臣女让两位姐姐帮忙取些东西来。这一日赶路还没来得及用饭,故此她们才……”
她决不能再牵连映雪和映月,两人对她照拂良多,宋骁显然是想敲打她。
“看来是朕思虑不周,服侍五姑娘的人少了些。”宋骁挑眉道:“东配殿再添六个服侍的人。”
映雪和映月还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这些日子她们跟念善熟了,精神上难免有了懈怠,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要监视她的意思了。
念善不敢有意见,只得上前谢恩。
“传太医过来,替五姑娘诊脉。”宋骁神色淡淡的道。
念善知道自己才惹了他,能忍而不发一是看在腹中孩子的份儿上,二是看了小姑姑的面子。
映月和映雪忙过来进去念善更衣,特找了件轻薄柔软的衣裳穿上。
“姑娘,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么?”回到了里间,映月低声问道。
念善自觉对不住两人,摇摇头小声道:“我无碍。”
重新换好衣裳的念善出来时,发现宋骁并没有离开。他正在临窗大炕四平八稳的坐着,手中拿着不知何时被送来的奏折。
听见门帘掀起的声响,宋骁抬起头来。
还在皇后的孝期里,念善穿了身淡青色的广袖衣裙。因有了身孕后她愈发怕热,料子都选了轻薄柔软的,故此在站着不动时便有些贴身显怀。
宋骁想起李太医说念善年轻身体底子好,那意思是换了后宫娇贵的娘娘这样折腾,怕是胎儿早保不住了。
还在定王府时,他因常年征战在外,回府一两个月后又会很快离开,故此后院侧妃侍妾有孕时,他通通都错过。
等登基后,后宫里竟是两年中再无喜讯传出。
这还是头一次,他见证自己血脉的成长。
“坐下。”宋骁见念善还站着,皱了眉道。
念善正心虚着,忙从善如流乖乖在离他不远处坐好。
这次随行的仍是李太医,他作为知情人早就不用避讳,念善伸出手腕来,当着宋骁的面让他诊脉。
“姑娘舟车劳顿,要好好修养两日。”李太医替念善诊过脉,又恭声对宋骁道:“皇上,五姑娘腹中的皇嗣一切安好。”
江五姑娘肚子里的胎儿安好,就是他最大的运气了。
皇上正期盼一个皇子,五姑娘肚子里的这个,多半会是个皇子。
只是李太医不敢说,怕有误让皇上空欢喜一场。
既是孩子没事,宋骁应该不会太生气罢?
想到这儿,念善悄悄抬眼去看宋骁的脸色,正巧宋骁的目光同时望过来,她忙做贼心虚的般的转开了目光。
宋骁蓦地有了片刻的心软。
无论如何,她在世人眼中还是个闺阁里的姑娘,机缘巧合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却还要提心吊胆的遮掩。
知道自己在这儿她肯定吃不下饭,宋骁干脆起身。
见他要走,念善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神色变化被宋骁看在眼中,心情有些复杂。
若换了别个宫妃,怕是还要费尽心力留下他用膳。她倒好,巴不得自己快走。
“你的两个丫鬟,叫意溪和银星的,已经被送到了皇陵。”宋骁不欲跟她计较,临走前道:“你离开侯府的名义是替皇后守陵,自有人替你去,她们两个把你打掩护。”
不跟她解释,她定然又要多想。
宋骁告诉自己都是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上,自己对她宽容一二也无妨。
听到这个理由,念善到底安心了些。
起码娘亲和妹妹在侯府里能得到祖母的庇护了,她以这个名义在宫外,落云轩又素来低调,也不会有人敢刻意去欺负。
“多谢皇上。”这次的道谢念善真心实意,听起来便诚恳多了。
宋骁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让卫吉胜带着折子离开了。
看着满桌子的菜色,念善暗自犯嘀咕,这也太多了两个她也吃不下。
“怕是小厨房以为皇上也在西配殿用膳的。”映雪解释道:“这才一齐送了来。”
念善恍然,自己不经意间把宋骁给赶走了。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让她疑惑。
虽然她住在配殿中,也算是宽阔舒适,宋骁看起来不会小气,空着主殿让她住配殿。
“姑娘,您还不知道您所在的长锦宫是行宫的主宫罢?”映月见念善茫然的模样,就知道念善一无所知。“这长锦宫本是皇上一人所居,或是帝后二人居住。”
念善这下才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她还以为宋骁会选一座偏僻不引人注意的宫殿安排她,竟直接把她放在了主宫!
“所以姑娘,这块布帛是何处来的?”映月手中拿着念善的偷藏的布帛,神色仍旧恭顺,那笑容看上去却多了几分复杂。
念善不想跟她们产生隔阂,忙坦诚的解释了一番。
“这些日子多受两位姐姐照拂,我一时糊涂险些牵连两位姐姐,真真是对不住。”念善起身,先是郑重的道歉,又走到映月面前,柔声道:“映月姐姐别生气,我再不敢的。”
难怪方才皇上的脸色十分难看。
可五姑娘先是坦诚的解释了,又有些撒娇的低声下气的说好话,两人便也没了脾气。
且不说五姑娘本就是主子还怀着皇嗣,她们已经跟五姑娘绑在了一处,自然盼着她好。
“罢了,姑娘还是快些坐下罢。”映月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再有下回,怕是奴婢们也没福气服侍您了。”
念善见她没有生气,忙灿然一笑:“我知道两位姐姐也是南边的人,我做的阳春面不错,改日我做些……”
映雪拉着她坐下,扬眉道:“什么时候您自己个儿能好好的吃完饭不吐,再说罢?您能受得住厨房里的油味儿?”
三人间的关系顿时拉近了不少。
念善终于稍稍放心了些,纵然知道是她们都是宋骁的人,不可能完全跟她站在一处,能有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最信任的意溪和银星不能陪在身边,就必须要跟映月和映雪相处好。
等用过了晚膳,念善坐在软榻上,看映月带了人来收拾,将自己带来的书默默的翻过一页。
像是又回到了才进京的时候,她整日里琢磨着怎么进侯府,娘亲和妹妹帮不上忙。
那种孤立无援的无助感涌上心头,念善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去想。
这才是开始而已。
昭阳宫。
皇后的守丧期自然是以日代月,二十七日过去,整个后宫都换下了素服。
不过仍旧没有再穿颜色鲜艳的衣裳,都还以素雅大方为主。
如今后宫中主事的自然是张贵妃,慧妃和柔妃为辅。
柔妃在自己的庆福宫抄经,慧妃跟张贵妃走得很近,几乎日日都来。
“皇后娘娘临去前说最大的憾事是后宫中无皇嗣,您说皇上会不会顺从皇后娘娘的遗愿,开始选秀?”慧妃这日又来昭阳宫里喝茶,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最快也要明年开年后,不会这么快。”张贵妃应道。
那日她们都在凤仪宫,江皇后最后的心愿是什么她们没听到,抓心挠肝的好奇。
会有这样贤惠大度的人么?临死前的心愿就是给丈夫的后宫添人?
当然也可能是皇后故作大度,好为靖安侯府铺路。
背了人时,她们两个都分别开了方子调理身体,皇后的守丧期过了,她们的机会也来了。
“只是皇上这些日子忙于军务,干脆住在了京郊。”慧妃比起张贵妃比较不含蓄,直白的道:“行宫离军营不算很远,皇上却没有点人伴驾……”
京郊行宫本是避暑的好去处,只是自宋骁登基来还不得空带后宫去。
张贵妃闻言,心中微动。
她虽是要主持后宫去不得,可她却可以选人送去行宫服侍皇上——
可这样一来,很可能被人抢先怀上皇嗣。
“皇上说过些日子就回来,还有许多朝务要等皇上定夺。”张贵妃心念电转,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道:“皇后娘娘才去,皇上正悲伤着。”
她们此时都觉得,倒还不如皇后多撑些时日。只要皇后活着,就可以让她们去行宫伴驾,一举两得。
眼下皇后薨逝,她们也觉得自己就去行宫不大合时宜。
“皇上爱重娘娘,自然要多守些日子。”慧妃自我安慰道。“怕是没心情。”
除了光明正大的提出往行宫送人,她们的手还伸不到行宫,也探听不到消息。
两人心里总有些不安,这样一来到底是隐患。
“罢了,你也学学柔妃,别镇日里总想着这些事。”张贵妃有些心烦,对慧妃道:“人家闭门不出抄经,将来是要供奉到皇后灵前的。等皇上回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慧妃忙应了一声是,回去时不屑的撇撇嘴。
好像她不想一样!
端得看谁有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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