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唐安芙穿上黑色斗篷,来到石牢中,对守卫亮出令牌,十分顺利的进入牢中,让人将她带到离王时常来的最里间牢房。
牢房里昏暗潮湿,石头铺上躺着个人,面朝墙壁,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脚踝处锁着铁链。
唐安芙只觉得那背影有点眼熟,对牢头说:
“把门打开。”
牢头应声,命人取来钥匙,哗啦啦把锁门的铁链打开,唐安芙接过牢头手里的油灯走入牢房,往石铺走去。
石铺上的人早就听见了声音,忽然跳起往唐安芙扑来,可他一转身看见唐安芙的脸时,动作忽然僵住了。
唐安芙也僵住了。
“风,风影?”
唐安芙认得风影的眼睛,素日里风影都是蒙面出现,如今他胡子拉碴,跟蒙面没有区别,所以对于唐安芙来说,这样反而更好认。
风影看着唐安芙,嘴巴激动的开合好几下,甚至自己抽了一下自己的耳光,确定不是在做梦后,才对唐安芙回应:
“王妃。”
真的是风影。
唐安芙惊喜上前,听见脚下锁链的声音,唐安芙立刻让牢头进来:
“开锁。”
牢头有些迟疑,这女子自称是离王的人,白日里离王有个问题没对这犯人问清楚,他这才带人进来,可现在要开锁。
“姑娘,这锁怕是开不了。得王爷亲自来。”
唐安芙一把抽出他腰间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开。”
牢头没想到这女子身手了得,被刀架着脖子,他想不开都不行。
丁零当啷,风影双脚的铁链被解开,唐安芙一手扶着他,一手举刀威胁牢头出去,有牢头在手,牢房的官差们也不敢动手,唐安芙一直将人逼到了石牢外,眼看就能成功。
可石牢外面,白惨惨的月光下,一人高坐马背之上,脸色阴霾。
牢头看见那人后,便开始告状:
“王,王爷!此女拿了您的令牌来劫狱,小人死不足惜。”
唐安芙将他从身前推开,心下担忧,这才跟齐辰关系和缓,他会不会以为她是为了救人才与他那般的?
段玥离拧眉看着唐安芙和被她搀扶在手的风影,说了一句出乎人意料的话:
“跟我回府。”
没有指责,没有打斗,只有一句‘跟我回府’。
唐安芙有点懵,齐辰这是……气傻了?
还是打算回府以后再跟她好好掰扯?
**
离王府后院。
风影被带下去梳洗用饭后,带回了书房。
齐辰坐在书案后头,眉头紧锁,唐安芙则迎向风影,见他仍旧有些步履蹒跚,关切问:
“你怎么样?”
风影对唐安芙拱手:“谢王妃,属下好多了。”
说完之后,风影看向书案后的齐辰,对唐安芙说:“王爷被人下了蛊,完全不记得属下,无论属下与他怎么说,他都不信。”
唐安芙叹息,别说不信风影了,连她说的话齐辰也不信。
这南月国的蛊也太厉害了,怎么能把人的记忆完全抹杀的同时,还给他灌输另一套记忆呢。
齐辰从袖袋中掏出两样东西放在桌面上,一个是唐安芙脖子上戴的半截石榴吊坠,还有一个则是石榴吊坠的另外一半。
唐安芙见状:“咦,这一半……你从哪里得来的?”
齐辰看了一眼局促站在那里的风影:“他身上的。”
风影这时也想起:“这是王爷您随身的东西,属下与您说过的。”
他确实说过,只不过齐辰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只不过觉得这东西挺眼熟,便一直存着,没想到会在这女人身上看见另一半。
要说从前他根本不信自己可能是另一个人这件事,但是现在,两个他完全没印象的人带着这可以拼成一个完整吊坠的东西出现,他似乎又不得不信了。
“你们说我是谁,从头到尾再说一遍。还有这吊坠的来历,一并说。”
“你叫齐辰,是大齐朝的辰王,你母亲姓段,南月国人,她是大齐的段贵妃,我叫唐安芙,父亲是大齐承恩伯唐益,两年前我嫁给你,做了辰王妃。去年北辽之乱,他们使计攻占我大齐月城,你领兵前往镇压驱敌,凯旋路上遭受埋伏,从万丈悬崖坠落,下落不明。”
“属下便是与王爷一同坠落的,不过当时我们并没有坠入崖底,而是落入了有毒的网中,失去了气力被一帮异族人从山间密道带走,再醒来的时候,您就不见了,属下也给关押起来,等到属下再见到您,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完全不认得属下了。”
“你的死讯传回大齐,所有人都相信你死了,陛下给你办了国丧,你是陛下亲手带大的,他虽是你兄长,却待你如父,你的死对他打击特别大,他让举国上下为你守孝,这些事情如果你愿意去打听的话,任何一个大齐都城的人都可以告诉你是不是真的。”
说完这些,唐安芙将桌上两半的石榴拿起,拼了起来,对齐辰问:
“你知道我俩的信物为什么是石榴吗?”
“因为你在齐家排行十六。”
“该说的我们都说完了,这是最后一遍,如果你还是不信,我真没别的办法了。”
唐安芙说完,将拼凑到一起的石榴吊坠放在齐辰面前,然后带着风影下去休息了。
齐辰拿起那只吊坠,放在眼前看了许久许久。
**
南月国师连夜进宫面见国主。
国主的身体似乎越来越虚弱,走一步都会牵动肺脉引发咳嗽不断。
“国师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国主问。
“陛下,您可知如今待在离王身边的那女子是何许人也?”国师神色紧张。
国主:“不是说是一个舞姬?”
国师摇头:“她说她叫阿芙,确实是从灵月世子府出来的,但就凭她近来的行径,我派人去调查了她一番,得知她竟然偷了离王的令牌直接去劫了石牢,目标便是石牢中关的那人。”
“她为何要这么做?”国主不解:“那人当初就不该留,可她与那人是何关系?”
“留下那人是为了试验离王是否真的重整了记忆。”国师解释:“不过那些都不是重点,臣想说的是,陛下可还记得离王在大齐时曾娶过妻子?”
国主:“记得,难道此女子与大齐有关?”
国师一声叹息:“离王曾是大齐辰王,他的妻子乃是大齐承恩伯之女,叫唐安芙。十有八|九便是她了。”
国主大惊:“怎么可能!大齐那边都已经办了国丧,他们相信齐辰死了的。”
“很显然,辰王妃没有信,并且一路寻了过来。”国师沉声。
国主失魂落魄的坐回王座之上,思虑良久后才问国师:“那离王身上的蛊……”
“蛊还在,但那蛊只能让他换一种记忆,并不能控制他的感情,他从前对辰王妃感情应该很深厚,以至于就算忘了她也还是会再次接受她。”
听到这里,国主猛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王座之上,国师大惊。
国主扶着国师的手站起身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我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几日了。南月国必须把齐辰留下,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接任国主。至于那个辰王妃……最好还是在齐辰想起来之前处理掉吧,我怕夜长梦多。”
国师安抚国主:
“其实还有件事,我在怀疑那女子身份后,便亲自去了一趟灵月国,陛下知道灵月世子与她有个交易,就是为她引荐离王的条件是必须服下断肠散,这种毒一旦吃下,每个月都要服一次解药。”
“国师的意思是……”
**
唐安芙起床后,先去看了看风影,他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之外,伤势不算太重,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如果风影在齐辰不知情的时候被杀了,将来齐辰恢复记忆,定会悔恨一生。
叮嘱他好生休息,唐安芙便去了园子里,正好遇见来传话的婆子,说是门口有个叫小珖的少年公子求见阿芙姑娘。
唐安芙拧眉出门,果然看见少年清秀的小珖站在离王府门外,摇晃着一柄折扇,悠闲在在。
“找我何事?”
唐安芙没有把人领进门,而是拖到离王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说话。
小珖说:“昨日姐姐突然离开,我想拜托你的事情,你还没答应我呢,今日特意再来询问。”
唐安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道:“别装了。你昨日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石牢里关着个落崖受伤的大齐人吗?”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无巧不巧的刚去就看见齐辰了呢,而小珖还刚巧就知道那石牢中关的可疑大齐人的来历,刚巧就说给她听了。
小珖一愣,没想到唐安芙会这么说:
“姐姐,我没骗你,那石牢中确实有可疑的人嘛,我也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表兄。”
“那我明确告诉你,不是。”
唐安芙说完便要离开,被小珖拦住:“不是我表兄,那是姐姐要找的人吗?”
唐安芙忽然出手,将小珖推撞到石狮子上,抬脚拦住他的去路:
“你小子费那么多功夫骗我,究竟为了什么?”
小珖大概是从来没有被女子这般对待过,有些局促,想从唐安芙的压制中离开,却不是她对手,只好摊手:
“我没骗你……”见唐安芙不信,他才又说:“好吧好吧,我确实是故意把你引到石牢的,可我与你说的表兄之事是真的没骗你。”
“那个荒诞的故事,你居然没骗我?”唐安芙冷笑。
小珖往离王府大门口看去一眼,压低了声音说:
“姐姐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来我告诉你表兄之事的意思吗?我那表兄,没有多少人见过,但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段玥离。”
唐安芙很意外,她确实没想到那荒诞的故事主角会是这个名字。
“段玥离?”
“胡说八道吧你!他怎会是你表兄?”唐安芙质疑。
“他就是我表兄,他母亲和我母亲是姐妹,他是南月国的王子,可因为身体太弱,出生以后就被他母亲带到了蛊境居住,南月国主孩子太多,根本不管他们母子在麝月国的生活,也就我偶尔去看看他,没人知晓。”
“可突然有一天,说是我那表兄将蛊境掀了个天翻地覆,成了段氏第一个突破最强关卡的人,身份也忽然成了离王。我听闻之后,便来南月国寻他,可我看到的段玥离却不是我的表兄。”
“也就是说,如今的段玥离盗了我表兄的身份,以他的身份回到了南月国。并且还带着我表兄的全部记忆。”
带着他表兄的全部记忆……
齐辰如今脑中的记忆确实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他说自己从未离开过南月国,是在麝月国的蛊境之中长大的,这么说来倒是和小珖所说的匹配上了。
可这事儿也太不可思议了。
把一个人的记忆完全替换成另一个人的,这是怎么做到的?
“国师是麝月国出身,麝月国善蛊,我以前听说麝月国有一种蛊,叫做头蛊,这种蛊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养在人的头颅里,大多是用在一些巨儒大家身上,算是为了学识传承,也只有那种蛊能把人所有的记忆都留存着。”
小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唐安芙知晓,叹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知道我表兄是否还活着。他一辈子自卑的很,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人,可这也不是他被一个陌生人替代的理由吧。”
“……”
放小珖离开后,唐安芙思绪混乱的回府,想着等齐辰回来该怎么问他。
**
而另一边,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段玥离特意赶赴了一趟麝月国,凭着脑中的记忆找到了他小时候住的村落。
这个村落已经荒废多时,鲜有人迹,段玥离来到村子最里面,一座保存还算好的宅院前,这就是他小时候住的院子。
不用他推门,身后的随从就主动替他把门打开,段玥离走入院子,入目一切都很熟悉,在这里生活的记忆不断涌出。
他来到院子最东边,这里有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他记得小时候时常是在这里喝药,他母亲就在井边熬药,他甚至记得这井水十分甘甜,他夏日最喜欢做的就是用提桶打井水上来喝,沁凉爽口。
段玥离一眼就看见那挂在井口的提桶,将之取下,身后随从说:
“王爷是要打水吗?让属下们来吧。”
段玥离摇头:“不必。”
这都是他从小做到大的事,再熟悉不过,他想重新体验一番当时的乐趣。
然而,当段玥离第四次将空提桶从水井中提起时,他就不这么想了。
提桶落在井水里,因为有浮力根本沉不下去,无论段玥离怎么在井上晃动绳子,最多也就是打上来一星半点。
随从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
“王爷,打水的时候,桶要歪斜着下去,您这样是打不上来水的。”
段玥离看着手里的提桶,为什么明明记忆中做了千遍万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事情,他亲自动手做起来会这么难!
原因几乎呼之欲出——因为那些记忆,也许并不真的属于他。
一把将手中提桶砸在地上,段玥离站在水井上方看着自己在水井中的倒影,久久不语。
**
唐安芙在府里等齐辰,可一直等到傍晚他也没回来。
他大概还是无法相信吧。
正要转身回府,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唐安芙心上一喜,冲下石阶迎出去,可迎来的却不是齐辰,而是齐辰身边一个随侍护卫。
只见那护卫从马上翻下,径直来到唐安芙身前,递给唐安芙一封信:
“阿芙姑娘,王爷今晚不回府,命小人将这封信交给姑娘,王爷让姑娘自己早点歇息。他明日就回。”
原来是今晚不回来,派人传话的。
唐安芙接了信就略感失望的回府了,边走边拆齐辰给她的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入夜启程乌月林。
乌月林就是连接南月和大齐的那片毒瘴气沼林,齐辰让她入夜后去那里做什么?
难道是假的,少有人利用齐辰的名义骗她?
唐安芙心里所有的怀疑在看见那封信底下的署名后,就彻底打消了。
该写署名的地方画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石榴……这是齐辰写给她的!唐安芙可以断定。
来不及细想原因,唐安芙将这信仔细折叠好了藏入衣襟,回到后院通知了风影,然后回房稍微收拾了些细软,只等夜幕降临。
**
灵月国。
灵月世子喝的有点多,回到世子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推开了房门的同时还打了个酒嗝儿。
进房兀自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就去里间屏风后换衣裳,边走还边吩咐:
“备水,要烫……啊!”
灵月世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外间伺候的随从不知怎么回事,出声询问:
“世子,您怎么了?”
内间没有反应,随从刚要进去一探究竟,就听灵月世子的声音传来:
“碰了个手,你们都出去,本世子要休息了。”
两个随从对望一眼,世子刚不还说要备水沐浴吗?
可既然是世子吩咐,他们也不敢违背,更不敢多嘴,领了命就退了出去,从廊下经过,不一会儿就听不见声音了。
段灵瑞此刻手心都在冒汗了,因为他眼前的画面。
他的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灵月国主;还有一个是段玥离。
段玥离的软剑弯曲成一个环,裹在灵月国主的脖颈之上,灵月国主面如死灰,汗如雨下,表情十分痛苦,可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做不了任何动作。
“离,离王,你,你想如何,快放了我父亲!”段灵瑞说完这些,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段玥离往灵月国主看去一眼:
“不能放,他会忍不住叫的。”
这话听得奇怪,段灵瑞不禁问:“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没什么!喂他吃了点毒而已。”段玥离满不在乎说。
段灵瑞面上一惊:“段玥离,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父亲是灵月国主,你若杀了他,我灵月国就算是反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急什么。又不是什么立刻毙命的毒。”
段玥离说着用一根手指点了下灵月国主肩窝处,灵月国主的痛苦哀嚎声便传了出来,原来刚才没有声音,是被段玥离点了哑穴,而现在哑穴解了,灵月国主身上的其他穴道还是没解,所以不能动。
“你究竟给他喂了什么,若非立刻毙命的毒,我父亲怎会如此痛苦。”段灵瑞急的满头大汗。
“断肠散。”段玥离揭晓答案。
段灵瑞听到这名才稍微松了口气,断肠散确实不致命,可父亲也不该如此痛苦才对。
“你究竟想怎么样?”段灵瑞问。
“解药。”段玥离直言。
段灵瑞心道果然是为了那女子,没想到离王对那女子竟情根深种至此,可他好不容易才在那女子身上下了毒,又怎会这么轻易给他解药。
“断肠散只有止疼药,没有解药。”段灵瑞说。
段玥离不置可否忽然追加一句让段灵瑞如遭雷击的话:
“忘了告诉你,我给他下了十人份。若是没有解药,恭喜世子明日大约就能荣登国主之位了。”
十人……份!
段灵瑞这才明白为何父亲的神情那般痛苦,哪里还敢耽搁,立刻冲进他房间最里面,从暗格里取了两瓶药罐出来,从药罐里分别到处一黑一白两颗药丸,但考虑到国主中了十人份,段灵瑞又倒出来几颗。
来到国主面前,正要喂下,段玥离却抢走了他手里的药丸,让他重新倒出来给灵月国主服用。
段灵瑞恨得牙痒痒,偏偏父亲的命危在旦夕,他不敢多生事端,于是重新倒了药,给父亲服下。
灵月国主吃了药后,果然缓解了疼痛,表情没那么痛苦了。也有力气质问段玥离了。
“离王可知今夜之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段玥离将那几粒药丸装进随身的药盒子里贴身存放,然后丝毫不理会灵月国主的质问,将环住他脖子的软剑直接抽走,这一举动无疑又把段灵瑞父子吓了个仰倒,直到段玥离神鬼不察的离开之后,他们都没缓过神来。
段灵瑞还在心中纳闷,这离王为了女人,至于做到这地步吗?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种灾难并不是他们父子独享的。
两个时辰后,麝月国主和王后满身狼狈的互相扶持着起身,王宫中乱做一团,王后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我就说当初不该答应国师给这么个煞星种蛊,如今好了,被反噬了。他身上的子蛊死了,国师身上的母蛊也活不长了。”
国主惊魂未定:
“照理说这是不可能的啊。他中了蛊,怎可能还会想起从前之事。”
中蛊之人是绝无可能自我醒悟的,只要他完全相信脑中的记忆,相信他就是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意识到自己中蛊了呢!
“这件事得赶紧告诉国主和国师,离王身上的蛊已经解了,他恢复了记忆,也不知要如何报复他们了。”
国主想起了这个关键事,顾不上狼狈便去写密信,派人加急送去南月。
而等到麝月国和灵月国的密信送到南月国,国主和国师同时反应过来,立刻派兵包围了离王府,想要把唐安芙直接扣住来威胁齐辰。
然而,那时候唐安芙早就带着风影悄悄的离开了南月国。
**
唐安芙是在半夜赶到乌月林的,她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等待。
风影取出一些他们在路上买的干粮,送给唐安芙:
“王妃,吃点东西吧。”
唐安芙接过干粮,咬了一口后就不想吃了。
风影见状,说道:“王妃,王爷怎么突然就让我们到这里来等他,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不知道啊。”唐安芙说:“希望是吧。也不知他到哪里了。”
两人在乌月林边等了一个时辰,果然听见一阵马蹄踢踏的声音,唐安芙原本靠着树休息,听见马蹄声立刻起身,月光下,齐辰一人一马迅速奔来,在唐安芙面前停下。
唐安芙看着他,有些不敢确定他是什么状态,直到齐辰对她张开双臂,这仿佛就像一个肯定的信号,让唐安芙义无反顾的就扑入他怀,两人紧紧拥抱到一起,久久不愿放开。
“你都想起来了吗?”唐安芙闷声问他。
“想起来了。这段时间苦了你。”
齐辰在灵月国拿到断肠散解药后,就直奔麝月国,将麝月国的世子和王女们一并抓了,逼迫国主将他体内的子蛊引出,总算恢复了全部记忆。
唐安芙一个劲的摇头,但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下,齐辰心疼至极的将她的眼泪吻去,说:
“我把灵月和麝月闹了底朝天,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必须马上走!”
尽管有满腹言语要倾诉,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最关键是赶紧逃离南月国,回到大齐才行。
唐安芙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我之前想着只要你恢复,我就立刻跑路,所以备了好些解瘴气和沼气的东西,我们走吧。”
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真成功的时候,她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像是在做梦般。
三人连带马儿都一并服下解瘴丸,趁着将明的天光冲入了乌月林。
虽然从南月国到大齐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但却都没有乌月林来的快,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供他们选择了。
幸好唐安芙之前准备的很是充足,在各种解瘴丸的帮助下,三人总算跌跌撞撞的穿过乌月林,回到了他们熟悉的大齐土地之上。
再一次呼吸到大齐的空气,唐安芙当即就感动哭了,然后直接找了一家路边的羊肉馆,要了十斤羊肉和三斤烧酒来庆祝他们的劫后余生。
“这才叫日子,南月国连吃的东西都不如我们大齐,这才叫肉嘛。风影,多吃点。”
说完,递给风影一只大羊腿,风影接过后,看了看自家王爷,齐辰正好也向他看来,想起这一年来风影所遭遇的,齐辰端起一杯酒敬他:
“你也辛苦了。”
风影惶恐举杯:“不辛苦,都是风影该做的。”
主仆二人喝了一杯,唐安芙也想跟着喝,却被齐辰拦下:
“喝酒伤胃,别喝了。”
唐安芙咽下口中的肉:“我没事儿了。难得高兴嘛。”
齐辰依旧不许,另外问店家要了热开水,从衣襟中将药盒取出:
“这是你体内毒的解药,赶紧吃了。”
唐安芙意外的看着那黑白两色药丸,惊喜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段灵瑞那王八蛋居然肯给你?”
齐辰盯着她吃药,见她把药咽下去了才放心说:
“他怎可能听话给我。就算他敢给我也不敢要啊。”
“嗯?”唐安芙不解:“那这怎么得来的?”
“我喂他爹吃了十人份的毒,看着他给他爹解毒以后才确定的。”
齐辰说着,见唐安芙又想去碰酒碗,立刻就镇压下来:
“吃了药还敢喝酒。再喝点热水。”
唐安芙无奈,只能抱着羊腿边啃边喝水,总觉得少了很多豪迈。
“你这胃疾是怎么回事?”齐辰想起那日太医说她有胃疾之事,却不知她是何时染上的,他离京之前还分明好好的。
唐安芙怕说多了他难过,于是化繁为简说了句:
“哎呀,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总忘记吃饭,只要以后好好吃饭就没事啦。”
齐辰目光沉沉盯着她,当然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让人宽心,胃疾这种病不是一顿两顿饿着就能形成的,原本有些圆润的她,瘦成如今这皮包骨,想也知道,她孤身一人从大齐寻到南月国,路途中餐风露宿,吃的苦绝不是她三言两语说的那般轻松。
只要想象她在路途中的艰辛画面,齐辰就觉眼角酸涩,握住唐安芙的手沉默不语。
唐安芙见他眼底似乎亮闪闪的,居然没心没肺的凑到他面前咋呼起来:
“咦咦咦?我家相公这是要哭鼻子吗?羞不羞啊。”
齐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将头低下奋力眨了几下眼睛,喉咙干哑:
“你本可以不吃这番苦的。”
唐安芙反握他手:“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找了个好相公,我还没折腾够你呢,哪能放你在外面风流快活?”
齐辰以为她是说南月国圣女白薇之事,正色澄清:
“我没有,我虽在南月国,但从未碰过其他女人,至于那桩婚约,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都是国师他们自说自话的。”
唐安芙见他这样,觉得好玩,故意道:
“你当真一点都没动心?那圣女模样生的还行,虽然有点势力眼,但也还好了,至少表面文章做的挺好。若是我没去找你,过段时间你约莫就会妥协了吧。”
“绝不会!就算你不去找我,我也不可能娶她和任何人。”齐辰态度十分坚定:“我虽然失忆了,但心之所向绝不会变。唔。”
他这话音刚落,唐安芙就忍不住凑过来亲了他一下,虽说两人没羞没臊惯了,可毕竟是大庭广众,齐辰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风影则识趣的拿了根羊腿坐到另一桌去了。
“如此看来,我为你披荆斩棘,你为我守身如玉,咱俩真是般配。”唐安芙打趣。
齐辰也忍不住被逗笑了,伸手轻抚她如花般的笑颜,额头相抵,轻声问道:
“你呢,你说皇兄已为我办了国丧,他们都信我死了,你为何不信?”
唐安芙想了一会儿后,笃定一笑:
“我就不信!你如果死了,哪怕魂飘万里也肯定要回来与我道别的。可他们说你死后,我却一次都没梦见你回来与我道别。”
就因为这?
齐辰的心尖尖上又是一阵莫名的心疼:“傻丫头。”
唐安芙想起那阵的煎熬,红了眼眶:
“你不许骂我傻,那阵子好些人都骂我傻了,疯了,才会非说你活着。如今好了,我都迫不及待想看那些人看见你跟看见鬼似的表情了。”
齐辰给她抹泪:“什么话!我可不是鬼。”
“对,你不是鬼,你是人,活生生的人,还是我男人。”唐安芙收起喜极而泣的眼泪。
她男人亲了亲她的眼睛,像是亲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眼中满是心疼与怜爱,还有满腔的浓情蜜意,恨不得将她就此揉入自己的骨血,从今往后,合为一体。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吸引了街上很多人的注意,有好奇的,有偷笑的,还有那暗骂两人没规矩的,但这些对于现在的两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满心满腹装的也都是彼此,再容不下第三人。
唐安芙破涕为笑,趁着齐辰给自己擦眼泪的时候,悄悄将酒伸到手边的酒碗上。
这么感动的时刻,难道不该豪饮三百杯吗?
然而她的意图很快被人发现,并镇压。
唐安芙举起一根手指:“就一碗,就喝一碗,助助兴嘛。”
齐辰无情的将她那根手指抓住:
“喝碗水也一样。”
“不一样!哎呀助助兴嘛。”
被她这么软软的一撒娇,齐辰心就软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半碗酒和半碗水混在一起:
“最多喝一碗这个。免得醉了。”
唐安芙看着那碗稀释过的酒,开始无理取闹:“喝这个,瞧不起谁呢!我酒量很好的,之前在路上又冷又饿,我就是靠喝酒御寒保暖的,一天我能喝好几斤也没醉。”
齐辰立刻瞪大了双眼:“又冷又饿的时候喝好几斤酒?”
怪不得把胃给喝坏了。
齐辰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那碗稀释了的酒也给倒了,让小二重新上了热开水。
唐安芙没想到解释到最后,她连一碗稀释酒都喝不上,刚想闹,却又对上齐辰阴沉沉,仿佛快要生气的眼睛,顿时气馁,被迫妥协。
不让喝酒就不喝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多吃点肉也一样!
“肉也不可多食,不好消化。”齐辰察觉出她的意图,提前阻断,然后让小二又给唐安芙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唐安芙看着那白花花的粥,嘴里顿时就没味儿了,痛定思痛的问齐辰:
“我能再把你送回去吗?”
寻了个管事公回来,唐安芙觉得以后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了。
齐辰微微一笑:
“对不起,晚了。”
唐安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