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是先帝的儿子,是今上最小的弟弟。
这可是个传奇人物。
刚一出生就封了王,赐了封地,开了府邸,那时今上还是太子,三个月大的辰王就被先帝送到了太子府交给太子这个长兄亲自抚养,圣旨有云,叫太子事必躬亲,在养育辰王这件事上,不可假手他人,务必亲力亲为带孩子。
辰王出生那年,太子已经三十岁了,自己的孩子虽然生了一大堆,可他哪里亲自带过。
那时太子奉旨带娃,小到辰王吃奶睡觉换尿布,大到启蒙读书教做人,竟真的一丝不苟,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的把辰王带到了七八岁。
后来辰王回宫,回到他母妃身边,还时常被太子接回府中小住,兄弟情分简直超越父子,待辰王比待他亲儿子还要宠。
若说辰王如此这般被今上宠成了一个富贵闲王,那这最多也就是一段兄友弟恭的佳话。
可谁知,辰王殿下乃是天生的将才。
十四岁便学成武艺,随镇国将军谢擎上战场,第一回上阵就凶残无比把敌军首领的脑袋给射穿了,那一战是谢擎将军最快班师回朝的一战,京城的百姓们感觉刚送将军出征,将军就得胜回来了。
可凯旋快是快,却也是谢擎从军生涯名声最糟的一战,为什么呢?因为辰王杀了三百降兵。
降军不杀,这是军中铁律。
虽然有迹象表明那些降军有是细作的可能,但毕竟没找到证据证明,可以关起来,可以隔离开,但辰王直接就把人杀了,反倒背上了杀降军的名声。
回京之后,谢擎将战场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先帝,先帝也对辰王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然后把他交给谢擎处理。
谢将军觉得辰王殿下是个将才,但小小年纪嗜杀成性怎么行?谢将军有意培养,便想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把军规立起来。
既然先帝要他处理辰王,那他就按照军规,给辰王判了两百军棍,军棍不同普通的棍子,普通人十军棍就能打趴下,两百军棍可想而知有多重。
谢将军也知道责罚重了,但辰王练的功夫不同于常,若是罚轻了于他而言不过挠痒痒,两百军棍打下去总能有点效果,他是希望辰王今后杀人时能记得这些军棍打在身上的感觉。
然而……事与愿违。
谢将军对辰王殿下的严苛管教非但没能让辰王记住教训,反而助长了他的血性,回回都是重罚,可重罚过后只要上了战场,这位殿下就跟开了杀戒的魔头般,不杀红了眼决不罢休。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几年,辰王十七岁的时候,先帝驾崩了,太子登基,在辰王原本的封号上加封他为安南王。
此时的安南王已然成长为一军主帅,尽管他所带的军队是最残忍嗜杀的那一支,但无疑是我方将士死伤最少,势如破竹的常胜军,很多将士削减了脑袋想调入安南王麾下,而那些军中对辰王嗜杀有意见的将领,无一不被他的赫赫军功压得说不出话。
很多将领都受过安南王的救命恩惠,其中包括谢擎,安南王曾三次冒险救谢擎于危难之中。
谢擎也是被救服的,反正他被安南王救了三回以后,脾气也淡了,再也没有参过安南王的本。
是的呀,人家三番五次的救你命,你还成天在朝堂上参人家,于情于理都不合。
好在谢擎觉得自己年龄到了,也打不动仗了,干脆回京领了太子太保的虚职,单纯的做个镇国将军,不去过多的管军中事宜,眼不见心不烦,这才过了两年舒心日子。
谢擎退居二线后,原以为军中就是安南王的天下,没想到去年一场战役过后,安南王练功走火入魔,整个人陷入沉睡,一时间军中大乱,谢擎又不得不继续回军中盯着了。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原本走火入魔的安南王殿下在沉睡了半年多以后,突然从岭南醒过来了,上个月就回了京城,住回了他的辰王府。
而镇国将军府和辰王府比邻而居,将军夫人寿辰,原本是要大办,请了京中最有名的戏班子连唱三天,但安南王一回来,今上为了让他更好的休养,于是就下旨,让辰王府附近所有府邸,在安南王休养期间都不得有大动静传出。
这才有了唐安芙他们在将军府门外看到下人提醒宾客不能大声说话的情景。
原来是这么回事。
唐安芙心想,这一世最奇怪的就是安南王齐辰。
上一世他明明一直沉睡了近五六年,直到她死之后才被康王等迎回京的。
……
福伯受了谢氏的指令,亲自领着唐家一行人进门。
唐安杰还惦记着进门前唐安芙和他说的那些话,拉着唐安芙走在最后,低声问她和裴景到底怎么回事。
“我瞎了眼呗。所幸如今眼疾痊愈。”唐安芙说。
“眼光确实不咋地。姓裴的我见过几回,清高傲慢的很,你要跟他成了,将来铁定没好日子过。”唐安杰说。
唐安芙有些以为这个纨绔哥哥的直觉,怪只怪她上一世自视过高,在终身大事上全然没有想过与家里人商议,就连唐安杰都能看出裴景的品性,她却偏不信邪,一头扎进去。
“这事儿已经翻篇,别提了。”唐安芙说。
“是翻篇了。”唐安杰看着妹子漂亮的侧颜,问道:“妹子,你咋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告诉我呢?”
“你说为什么?你是我哥吗?”唐安芙反问。
唐安杰昂首挺胸:“当然!我是你亲哥。我,我……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信任我。”
“我是女子,将来嫁了人,我还指望你给我撑腰呢。不信任你信任谁?”唐安芙说。
唐安杰第一次收到妹妹这么高的评价,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感动,豪气干云拍着胸脯保证:
“妹子你放心,有哥哥在,将来谁欺负你,哥哥跟他拼命去!”
唐安芙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想着上一世他可不就为她拼命了嘛。明知道跟侯府力量悬殊,还穷追不舍,差点被打死,余生缠绵病榻,全都是为了她这个妹妹。
唐安芙挽住唐安杰的胳膊,轻声说道:
“我不是要你给我拼命,是撑腰。”
“哎呀,都一样!”
唐安杰得知了妹妹这么大一个秘密,顿时就把之前的怨气忘到九霄云外,兄妹关系一跃千里。
正经过花园往将军夫人所在的主院去,唐安芙察觉身后有疾风袭来,拖着唐安杰往旁边一退,一脚踢在唐安杰的右腿上,使得唐安杰右腿直接踢出,说时迟那时快,脚尖将从背后偷袭而来的长剑踢偏到一旁。
谢菁手里的剑被唐安杰一脚踢开后,难以置信至极,一个起势后,便继续朝着唐安杰兄妹攻击而来:
“唐安芙有种出来打过,躲在人背后算什么?”
唐安芙拖住唐安杰的胳膊,躲在他身后,不时发出惊呼。
唐安杰被拉的晕头转向,先前莫名踢出一脚,这才刚刚站稳,就看见一袭湛蓝色身影从眼前闪过。
是谢菁。
她手中长剑正向他攻来,唐安杰学过武,可他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武到用时方很少,知道要闪避,却又不知往哪里闪,只能站在那里发愣,等着谢菁的剑向他劈来。
“啊——哥哥救我。”
唐安芙一声惊呼,扯着唐安杰的胳膊就往一旁推去,唐安杰被拉扯的转了个圈,左手因为惯性甩出去,胳膊肘生生打在了谢菁脸上。
谢菁被唐安杰这么一攻击,顿时懵了,捂着脸,收了剑,愤怒道:
“唐安杰,你敢打我!”
唐安杰心道冤枉,他也不知胳膊肘怎么就打到她了。
上赶着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谢菁你没事吧?”
谢菁推开挡在身前的唐安杰,放下手指着唐安芙问:
“唐安芙,你的白龙枪呢,为什么不和我打?”
唐安芙脚步一晃,就晃到了唐益身后,探头说道:
“菁表姐,今日外祖母寿辰,周围都是宾客,打架不合适。”
谢菁看了看四周,确实人有点多,于是说:
“那你跟我去演武场,咱们好好打过。”
唐安芙暗自一叹,谢菁还是那个谢菁。
“我不是菁表姐的对手,我认输。”唐安芙主动认输。
想想少年时不懂事,张扬肆意,想干嘛就干嘛,哪怕将别人的宴席搅和了也无所谓,从来不分场合,逞凶斗狠,确实不该。
“认输也不行!必须要打!”
谢菁是个愣脾气,说什么都要跟唐安芙切磋。
唐益护着唐安芙,笑眯眯的对谢菁道:“阿菁,今日是你祖母寿辰,我们还没去给她请安呢,你就当给小姨夫一个面子,通融一下吧。”
谢菁却完全不给唐益面子,指着唐安芙盛气凌人道:
“你们唐家就你还算有点血性,你若不打,你们唐家就软到底了。”
这话一说,让在场所有唐家人都尴尬至极,唐益也是无言以对,唐安芙忍着怒火,冷静对谢菁道:
“菁表姐,你的血性就是对付自家用的吗?有本事你上战场打去,在这儿为难我们算怎么回事?”
谢菁被噎了一句,还想反驳,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男声:
“阿菁!”
小径那头,谢武和谢氏兄妹俩走来,谢氏脸色不善,蹙眉盯着谢菁。
谢菁看见父亲和小姨的脸色,这才有些惧意。
谢武走来怒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向小姨夫和阿芙道歉。”
“……我不。”谢菁硬着头皮拒绝。
谢武还要训斥,被唐益拦下:“算了算了,小孩子嘛。大兄什么时候从北疆回来的?岳父也一同吗?”
“母亲寿辰,我提前请了军令,一个人回来的。父亲还在北疆。阿菁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谢武替女儿向唐益打招呼。
唐益连连摇手,完全不在意:“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大兄不必放在心上。”
原本是帮谢菁解围,可谢菁不仅没有感激,反而鄙视般白了唐益一眼。
谢武蹙眉,对谢菁厉声呵斥:“还杵着干什么,滚回去。”将门府邸就是军旅做派,犯了错才不管是小娘子还是小郎君,一样被骂。
谢菁不敢不从,蔫头巴脑的离开了。
谢武这才拍了拍唐益的肩头,热情道:“我从北疆带了些马奶酒,中午咱们多喝几杯。还有你上次与我说的……”
郎舅二人边说着话边往那头去,谢氏让谢家的家仆领着唐家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去客苑,这才来到唐家兄妹面前,给女儿整理了一番头脸:
“委屈了?”
唐安芙给谢氏一个邀功的笑脸:“不委屈。阿娘,我今日做的对吧。”
谢氏被她逗笑:“走吧,去拜见外祖母。她都盼见你们好长时间了。”
说完,母子三人手挽着手往老夫人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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