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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李鱼早就打定的主意。
在解决完石观音的事情之后,她准备把自己的事情有选择的坦白一部分。
至于为什么是一部分,那是因为有些真相还是太抽象、太难以理解了。要是说出来,反而徒增解释的难度。
所以今晚,李鱼打算宴请大家一起吃饭,地点是小楼的二楼。
三个多月没有团建,也应该团建一波了。
到了晚上,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傅红雪与路小佳的伤早已经好了,只是展昭的面色却仍有些苍白,他受伤最重,如今还没有完全恢复。
楚留香、一点红也在场。
这般配置,却是奇怪。因为公主一般宴请大家吃饭时,起码那月云、紫杉、沈三娘一干女孩是在场的,另外还得有赵四、朱停等人,一大桌子,好不热闹。
如今,却只有他们六人在场,就连上菜的侍女,都被遣下去了。
这不像是要吃饭,倒像是要说些什么重要的话。
果然,酒过三巡、饭过五味,公主站了起来,面上的笑容忽然收敛了些,手中端着酒杯,对众人道:“石观音一事,我要……谢谢大家。”
说着,忽然深深一揖,竟是朝众人行了个礼。
这可真是大礼,皇室中人早习惯了不把他人的命当命,下属要是舍命救了王公贵族,这些贵族只会觉得理所当然,最多也就是赞赏有加,赏些东西以示恩宠,哪里会真的觉得自己该道谢呢?
也就是公主,把每一个人的命都当成是命了。
不过江湖客们,一向也是傲然,若不是公主做派与其他贵族不同,他们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在公主手下做事呢?
路小佳勾了勾嘴角,那双万年不变的冷漠眸子里竟然也渗出了一丝笑意,他顺手抛了个花生,咔嚓咔嚓的嚼着,嘴中却道:“我是你的护卫,没护好你,你这么谢我,叫我该说什么好?”
楚留香面带笑意,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柔声道:“这石观音,最后还是靠你自己杀死的。”
李鱼道:“这是两码事。”
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重新落座,露出一个笑容来。
路小佳却道:“我救你一回,你救了我两回,倒是我还欠你一回!”
李鱼笑而不语。
展昭也抿唇一笑,只觉得自己当初的确是没有看错人,与公主同行,即使入了公门,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路小佳喝了三两盏公主府产的高度白酒,面上已带上了一点绯红,便没什么遮拦的问道:“不过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药?那药也太厉害了,连我肚子上的刀口伤疤都给消去了。”
这当真是人世间能有的药?
那时他被石观音一掌击中胸口,霎时间胸骨断裂,又从窗口飞出,落在地上,一根断掉的胸骨就直挺挺的戳了出来。
晕过去之前,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再也活不成了,古往今来,就没见过这种伤还能活下来的。
路小佳当时只恨自己学艺不精,不能一剑捅死石观音那魔头!
谁料他竟活下来了,还没痛没灾的好了,甚至他肚子上之前被丁灵中捅的那一刀,伤疤都消除的干干净净。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
路小佳其实是天生带残疾的人,只是他这残疾不在四肢,一直以来也没被人发现过,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岂料……
岂料他在养伤的过程中,居然……居然发现他身上所有的毛病全都好了!包括练剑留下的伤痛等等等等……
路小佳:“…………”
这就是皇家的秘药么?
不……那也不对啊。
照他所知,先皇……也就是公主的父亲,乃是死于吃丹药的,他太过放肆,常年在后宫中流连,导致身子亏空,就迷上了吃丹药,最后活活把自己给吃死了。
如果皇室有这种秘药,必然先贡给皇帝吃,怎么还会让皇帝去求仙问药,最后死于剧**的丹药之中呢?
而且公主起码有三颗,这种神药不留在深宫之中,给一个几乎等于是被流放的公主?
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诡异的很。如今趁着酒劲儿,他也就问出来了。
李鱼听了这问题,却没有露出什么为难的神色,只是微微一笑,道:“关于此事,我也有个故事,想讲给你们听,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判断便是了。”
众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她的脸上。
公主的脸上便浮现出一种有点恍惚的神情来,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克制自己的语言。
她道:“最初此人……不过也只是个平凡人罢了,她遇到了意外,忽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再一睁眼,借尸还魂,成了一个陌生世界的陌生女子。”
众人便愣住。
借尸还魂?这种只存在于话本子的事情,竟是真的?
一点红目光灼灼,眉头紧皱,心头不知为何,浮出了很久之前的画面。
那时公主冷笑,对他说:“我或许是一只鬼呢?因为还不愿死去,所以就要附在活人的身上苟活着!”
说这话时,她的面容痛苦又压抑,自暴自弃一般。当时一点红愕然,后来想了许久,却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意思。
原来就是……字面意思么?她那么早,就告诉他她只是一只孤魂野鬼?
一点红那双死灰色的眼眸之中,忽然翻滚起了一种吃人般的情绪,他的拳头忽然死死的握住,身体也僵直地似是一杆标枪。
李鱼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继续斟酌着道:“死人复活,这或许是神仙在显灵,而那神仙倒是也一直持续在线,只消的那孤魂野鬼用这女子的身体做好事,积功德,便会给她源源不断的好处,中原不存在的粮食、人身体上的静脉动脉血管图、能召唤天气的指环、还有就是那能包治百病的灵药了。”
路小佳举手。
李鱼停下,示意他说话。
路小佳实诚地问:“在线是什么意思?”
李鱼:“…………”
她不想理这个人。
她假装没听见,总结道:“所以……很多事情其实你们不必为她担心,她的确会有很多别人没见过的法子。”
楚留香忽道:“神仙既给了灵药,为什么不直接传授神功,好叫石观音也打不过,直接被毙于剑下不更好?”
他倒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李鱼一怔,半晌才道:“神仙要给什么,难道是凡人可以决定的?这种东西是没有的。”
楚留香便扬唇一笑,又叹道:“所以你看,即使这个幸运的小姑娘有神仙护着,这人身安全上,却也还是得叫人多上心。”
他倒是看起来没有丝毫接受不良,李鱼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李鱼叹道:“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香帅这样,不怕被人拐了去。”
楚留香微笑道:“你是人拐子?那倒好了,你拐带我总好过我现在还在想着怎么把你拐了。”
这样的话,也就是楚留香能用这样正常的语气说出来了。
楚留香意在公主这事,在座的诸人也都是知道的,他这一句出来,众人心思各异,权当是没听见,尤其是一点红,更是动也不动,头也不抬,仿佛已成了个木雕。
李鱼瞥他一眼,并不搭话,复而又道:“我想说的故事就是这样了,信或者不信都随意。”
展昭忽道:“若是真的,公主又为何要告诉我们?”
李鱼“嗯?”了一声。
展昭抿着嘴,眉头却是轻轻皱起,道:“公主身怀数宝,就只这灵药一样,但凡传了出去,都足够让全天下的人都盯上。如此秘事,何必要说?”
他知道了公主的秘密,却不甚赞同她这样说出来。
其他人也有同感,江湖诡谲,身怀异宝就是天大的祸事。想当年,那梅花盗重出江湖之时,江湖为了一件可防暗器的金丝甲,不知死了多少人,最后还是叫当时初出茅庐的飞剑客给拿去了。
如今这灵药,吃过的几人都知道有多神奇。这样的东西若是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银州就再无安宁之日了。
李鱼却忽然笑了。
她道:“我说出这件事,是为了感谢你们啊。你们愿意为我付出性命,我也总得坦诚一些,好叫你们以后别那样为我担心。”
她语气轻柔,却十分坚定。
其实这也是李鱼穿越一年多之后,一直都想要宣泄的一件事。
一个人的心里若是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那一定是痛苦的。因为这代表了和全世界的隔离。
但是那日在展昭房中,见他伤的那样重,连话都说不出来,却仍为没有好好保护她而道歉的时候,不得不说,她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震动之后,心头又涌上了一阵很奇妙的感觉,她想了很久,觉得这个世界也并不跟她想的一样的陌生,她在这个世界里认识的这些人,忠诚可靠,是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所以她才决定将穿越这件事稍加修饰,告诉众人。
说完之后,她果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好似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而众人听完之后,都沉默了半晌。
楚留香第一个说话,他轻笑着叹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把这秘密守到棺材里去啦,要不给我们小公主惹了麻烦,那可难办的很。”
傅红雪那双永远漆黑的眸子目光却有些奇怪,他垂着头,抿着嘴,似是在思考什么,并不说话。
路小佳则叹道:“我看来这辈子都要给你打工了,下次若再遇到这种事,还等着你把我捞回来了,别人我可不信。”
展昭不言,只深深向李鱼作了一揖,以示承诺。
一点红却也不说话,那双死灰色的眼眸之中深沉的要命,不知道再想什么。
宴席散了之后,一点红便准备离开公主府了。
他本来就是四海为家的杀手,前段时间回来时,身上也是什么行李都没带的,所以今夜他也打算就这样一身轻的走。
他身着黑色劲装,腰间斜斜插着一柄薄剑,身子挺的笔直,遥遥望了一眼公主住的主屋,转身便要大步离开。
却听楚留香道:“红兄要走?”
他冷漠地回头,就见楚留香正倚在一面墙壁上,嘴角带笑,懒洋洋地问他。
一点红讥诮一笑,道:“事已完了,我还不走,留着干什么?”
楚留香一笑,道:“我猜你也能看出,公主的秘密绝不只有此。”
一点红目光一暗。
这是自然,她只是说,她乃是一缕孤魂野鬼。可是这孤魂野鬼生前又是谁?又是怎么样变成了一缕孤魂,这些事情,李鱼是连提都没提起的。
这个问题,一点红早在她讲述的时候就想到了。
他也同时想起了李鱼曾在梦中喊出的,那个叫“李建文”的人,那般痛恨的声音,似恨不得将那人生吞活剥一般……一点红作为杀手,对“仇恨”的情绪自然是最敏感的。
如今与李鱼所讲的东西一联系起来,他自然可以猜到,这“李建文”与李鱼的意外有很大的关系,甚至于……他很有可能就是让李鱼出意外而死的那个人。
他此去茫茫,不愿再做杀手,却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心中一动,便决定去找找看这个叫“李建文”的人,或许,可以带回来给李鱼处置。
他收回思绪,冷冷对楚留香道:“那又如何?”
楚留香叹道:“不如何,我只希望红兄若查出是谁害过咱们的小公主,也能替我多揍两下。”
一点红的嘴角忽的勾起一丝残酷的轻笑。
他不再多言,转身掠出了公主府。
至于公主这边,自然也知道一点红走了。
一点红重情重义,在男女之事上心思又纯,认死理。李鱼即使已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对于感情的处理方式,但是也觉得自己还是承受不起这样重的负担。
毕竟,浪子的真心得来的容易,放下的也容易,即使试错了,那大家还是可以讲讲清楚做朋友的。
但你若伤了一点红的心,这辈子却再也别想把他的心给黏回来了。
而李鱼恰巧是一个很容易伤到别人的心的人,所以她断定自己与一点红实属不合适。
而这边,楚留香也在等着李鱼的回复。
李鱼思考了半天,把他叫了过来,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楚留香微笑着听着,听着听着,忍不住啼笑皆非,道:“……试用期?三个月?”
李鱼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她煞有介事地解释着:“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来会怎么样,我现在觉得要好好的对待,可是万一这过程中又发现很多不合适的地方怎么办?所以啊,咱们先把这期待值放低,不要海誓山盟的,这试用期既是你的也是我的,谁觉得不合适,那就赶紧提出来,及时止损就好了。”
她已决心要慢慢学着接纳他人,可是这种事情就像学高数一样,不是你想学就能学好的,为了防止再次出现陆小凤一样的悲剧,她还是选择提前说好。
这却让楚留香啼笑皆非。
她一副怕极了负责任的样子,倒让楚留香觉得自己像个黄花大姑娘一样,总有一天会垂着眸留着眼泪被抛弃。
可是这样敞亮的说明白,却也让楚留香感到公主的确是认真的在对待他的。
情情爱爱,本是朦胧而富有美感的事情,但是这普天之下,却不知道有多少惨剧,就是因为把话藏在心中才造成的。
楚留香轻笑,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好好好,那就试用期,试用期。”
李鱼又道:“三个月的试用期结束之后,你可是要做述职报告的。”
楚留香:“…………什么报告?”
李鱼以袖掩面,轻笑道:“述职报告呀……就是好好讲讲,你这三个月以来表现如何。”
楚留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忽然一把抓住了李鱼的手,旋即用力,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在她耳边低低道:“那看来我真是得好好表现一番,三个月后,可得有话说才行。”
美人在怀,耳鬓厮磨,如此美事,令楚留香也不禁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心悸,他伸出手来,用拇指轻轻擦过李鱼的嘴唇,目光已暗了下来。
楚留香哑声道:“你却也不知道,我早在三四个月以前,就想一亲芳泽了。”
楚留香本就是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如今陷入欲念之中,双眼之中宛如墨一般的沉,她的背靠着他的胸膛,那胸膛也炙热的令她的手指都微微的蜷缩了起来。
被荷尔蒙所包围,李鱼微微颤抖了起来。
楚留香勾起嘴角,轻轻一笑,然后便吻上了她的嘴唇。
楚留香等到了公主的回复之后,自是春风得意,他本就是个懒散的人,他本是个浪子,四海为家,喜欢惊险刺激的东西,如今却是呆在公主府,整日与公主形影不离。
只是这三个月的试用期,他们二人却没有在一起呆多久,因为银州城出事了,李鱼变的忙碌起来了。
银州进入冬季之后,便进入了例行的大雪封城的日子。
虽然说今年的银州修了很多的路,但是下这么大雪,就算是高速公路也得封啊!现代常用盐来消雪,可是对于盐还属于珍贵战略物资的古代来说,这法子实在是……奢侈的不像话。
封就封吧,反正城中存粮充足,人人家中都有火炕可以睡,有一点闲钱可以耍,今年的冬天是一个安定而富足的冬天。
可是,问题就出现在了这里。
安定而富足。
农民进入农闲时光,三两成群的一起结伴玩耍,小**一把也好,骰子牌九麻将无所不玩。
就算是现代,棋牌室也开的红红火火。人闲下来总得要娱乐,所以李鱼对于这种现象并不在意,只是叫人去盘查那几个大的棋牌室,不许叫人玩太大的牌局。
只是这一盘查,却盘查出事情来了。
因为查出了更严重的事情,那就是……**瘾。
这几个棋牌室中,竟有人兜售一种奇怪的烟膏,放到烟管里头抽,吸食这种东西的人逐渐变得消瘦,眼窝深陷,萎靡不振,一日不吸就会难受的抓耳挠腮。
这件事情一被报上李鱼的案头,李鱼的脸色瞬间就不对了,她已经意识到了这烟膏的事情绝不简单。
她命人搜集了些烟膏,自己亲自查看。一看之下,却是震惊不已。这烟膏,分明就是鸦|片,乃是用罂|粟制成,价值千金。
这银州城刚走起来,城中多以农民和小工商业从业者为多,大商人、大地主很少很少,这买卖大烟,怎么能卖到银州城里来?真是奇哉怪哉。
于是她便命人再查。
这一查,可不得了。城中居然有许多农民,都染上了这种烟膏,据说,这种烟膏头一两回,在棋牌室里乃是免费试抽的,等到人上了瘾之后,兜售烟膏的人就会瞬间翻脸,卖出高价。
农民哪里有钱买价值千金的大烟?于是只得去借那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如今,城里头已有不少农民都欠下了高利贷。
调查结果一上案头,李鱼瞬间便明白,这出手笔的背后,不是为钱,而是为地。
土地兼并。
银州在李鱼的治理之下,可以说是让农民过的很舒服了。有田种、有补助拿、税收还不高,今年能余下不少闲钱。
有这样的好日子过,还有谁会把自己家的地给卖了,给别人做佃农呢?那不是脑子有问题么?
所以,城中有意要搞土地兼并的人就想了个恶**的法子。
没有卖地的需求,那就创造卖地的需求。让农民都染上**瘾,引诱他们欠下高利贷,到时候还不上钱,就自然而然的要把自家的地给卖了。
但是这样的法子却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大烟很贵,从西域来的大烟,价值千金,那是一点儿夸大都没有。
就算有了良田阡陌,这前期的成本也实在太高,只要稍微算一算账,就知道这生意不划算。
所以,到底是谁在摆弄这些烟膏,他又到底想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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