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明镜高悬之下的大堂宝座上,端坐着马跃大人。今日却是韩风翘着二郎腿坐在正中,笑呵呵的看着阶下囚马跃,手中捧着一杯热茶,满不在意的朝身边的小舞问道:“李思林怎么还没来?”
“大人放心好了,简怀诛已经带人去‘请’他过来了!”小舞轻笑道:“简怀诛好歹也是都头出身,抓人这种事,在行的很!”
忽然间,大堂外一阵喧哗,已经把大堂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纷纷让开道路,简怀诛带着几个细作司护卫,将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押上大堂。简怀诛伸脚在那少年腿上一踢,那人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上,犹自不服的叫道:“我有功名在身,不用跪官!”
韩风伸出大手,抚摸着公案上的惊堂木,沉甸甸的惊堂木在手中极有分量,这玩意上辈子只是在电视里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重,这么响。“啪”!一声震响,韩风把手中的惊堂木重重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道:“叫你在公堂跪下,不是拜官,而是让你跪一跪婺州百姓!”
满堂公差官兵百姓顿时肃静下来,马跃满脸是血,可怜兮兮的看了李思林一眼,两人脸上都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上皇曾经对我说过,许多官员都不知道自己的俸禄是哪里来的。那是普天下的百姓将这些父母官供养起来。好吧,你们都是父母官,不是公仆……”韩风淡淡的说道:“不过,马跃,你干的太过分了。草菅人命还只是一件事。连人家死人的钱,你都想赚。墓地也要收钱?且不说那里是荒山,就算是有主的土地,人家买下来当墓地了,你还要再收钱,你还是不是人?你没有父母吗?你祖上没有死过人吗?要是你的祖上,因为你这个不肖子孙被杀了头,而没人交钱,导致日后尸骨被人挖出来挫骨扬灰,你这个王八蛋,死了以后,有面目去见祖先吗?”
马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唯独韩风越想越是恼火,索性从正堂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马跃的面前,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道:“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从石头缝里憋出来的,还是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丢了孩子把胎盘养大了,是何等畜生才能想出去赚死人钱的门道来?”
公堂外的百姓一阵欢快的鼓掌声,马跃要收死人钱,这些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听到韩风的大骂,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既然无以为报,就只有掌声感谢了。
“就算你想治我的罪,至少也应该是大理寺或者御史台才有资格审我。你算老几?”马跃知道今天的事没个善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跟韩风撕破脸皮叫嚷起来:“论品级,你我都是四品官员,说权限,我是一地父母官,你执掌细作司,根本没有资格来审我。你擅自捉拿朝廷大臣,目无王法,御史台弹劾上去,就算你爹是韩侂胄大人,你一样要受罚!”
“罚呗!”韩风耸了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罚俸?小爷有钱,给的起。扒我的官?吏部和枢密院才没那么傻。你算是运气不好,栽在小爷手里……”
转过脸来看着李思林,韩风轻声问道:“周必大大人……”
李思林就像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姑姑是周老大人的四儿媳妇!”
“哎呦呦,这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啊。只怕周老大人都不认识你这个小子是什么东西吧!”韩风揶揄道:“别成天把周老大人挂在嘴边,他老人家在临安也算是一位素有声望的清官。要是他知道你做了什么,八成会第一个出来把你打死。”
李思林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脸色苍白无比,嘴唇一个劲的哆嗦,却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李思林都是娇生惯养,读书又好,年纪轻轻就是秀才,将来凭着家里的安排,参加科举谋个一官半职,那是很轻松的事情。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因为一个农妇,就要前途尽毁。硬生生的咽了口口水,李思林压低声音说道:“大人,我有功名的,还求大人高抬贵手……”
“功名不是给你用来做杀人的借口!”韩风冷冷的一甩袖子,转身坐上大堂,吩咐道:“先把这两个败类押去游街!”
简怀诛得令,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将马跃和李思林五花大绑,在一众老百姓的喧哗声中,押着两人出了公堂大门。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公堂很快安静了下来,韩风轻声对身边的小舞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小舞笑盈盈的说道:“这是要我拿主意了么?”
“快说吧!”韩风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咱们合计合计,怎么才能把这件事的好处利用到最大!”
小舞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韩风身边,细致的说道:“李思林算是周必大相国的远亲,虽然八竿子打不着。可李思林这件事,多少是利用了周相公的声望。是周相公一生中少有的污点之一。要是弹劾上去,官家对周相公最多也就是责骂两句,罚俸两月而已。毕竟,那是个李思林,而不是韩霜这样的嫡长子。家族这么大,难保不出一两个害群之马。之前,周相公参与帮助推动韩霜坐上度支员外郎一事,说明他已经站在了枢相大人的对立面。所以,这件事,不如放周相公一马,把他拉拢过来,同时,手中捏住了李思林这个把柄,也不怕将来周相公再度和枢相大人为敌!”
韩风缓缓的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先派人把婺州发生的事告诉周相公,让周相公自己上报刑部和官家,请求处罚。如此一来,周必大的清誉就能保住,而李思林被推上风头浪尖,也会得到他应有的处罚!”
“对!”小舞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唯一难办的,就是马跃。马跃虽然是留正的门生。可是留正为官数十年,弟子满天下。单说科举好了,留正就主持过三次科举,三次录取无数进士,大多在朝为官,个个都算得上是留正的门生。而且,我们并没有证据表明马跃赚死人钱,是要为留正贺寿的!”
韩风一时间默然无语,留正和周必大代表的是一种政治威望,是盘踞朝野数十年的根基,这种根基和韩家五代积累的地位不同,却也不容小视。尤其留正和周必大都是声誉甚好的官员,临安百姓还是朝中官员提起两人来,十有八九都会挑起大拇指,赞一声是好官!韩家要争取两人过来,又势必不能和两人反目成仇,其中难度果然不小。
李飞镖抱着膀子听两人说话,忽然间看到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十分尴尬,忍不住轻咳一声:“既然没法把留正拉下水,索性就把这件事闹大呗!”
韩风眉头一皱:“闹大?”
李飞镖心里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只是无聊发泄的喊了一句,看到韩风的目光转过来,不由得面红耳赤的说道:“大人当我胡说好了……”
韩风喃喃的说道:“闹大……也不是不可以!”
这句话一出口,小舞、无法、李飞镖等人都来了精神,就连吕品都围了上来,一群人聚拢在韩风身边,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个闹大|法?”
“这次,我们要利用婺州百姓。”韩风坚定的说道:“马跃在婺州这么做事,许多百姓必然对他心怀怨恨。我们要在婺州发动士绅还有各界百姓,推举代表出来。去临安请愿。我们没有证据表明留正的六十大寿和马跃的案子有关系,但是老百姓去临安请愿,根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说出马跃和留正的关系,加上冬天就是留正的六十大寿,明眼人自然会判断……”
“民意是最没有用处的,也是最不能忽视的。说他没用,是因为一群老百姓,无权无兵,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可若是朝廷不答允,他们说话就跟放屁一个样。说他不能忽视,是因为这些老百姓被你忽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要是数十年上百年一直得不到声张的机会,就免不得要揭竿而起讨个说法了。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就是这个意思!”韩风诡秘的笑着。
无法抓了抓光溜溜的头皮:“善了个哉的,当个破官,还得琢磨这么多门道,多累啊!”
“咱们是占据了天时,大宋南渡数十年而已,渐渐站稳脚跟,积攒力量,反击金国。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让江南出现不稳定因素的事情,都会被朝廷第一时间扼杀。所以,如果是那些老百姓上京告御状,矛头直指留正,说留正的门生如何如何,说留正六十大寿要求地方官员献礼如何如何,那你们猜,留正的下场会怎么样?”韩风一本正经的问道。
吕品嘟囔道:“十有八九会主动告老还乡!”
“是的!既然拉拢不过来,不如让他回老家好了,一个下了台的官员,和在台上,那是天壤之别。”韩风的眼睛渐渐眯缝起来:“如果对手真的是赵汝愚的话,朝中四大巨头,留正下野,周必大反水。此消彼长之下,他还怎么跟我们韩家斗?右相兼枢密使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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