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华雁(1 / 1)

她说:“妾身见过他几面。”

“哦?”申生回头瞥她一眼,说:“那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有副好皮囊的漂亮人”杨缚用指腹轻摸着指甲边,毫不避讳地说道。

申生说:“我方才和高焕交谈了一番。”

“恩”杨缚随口应道。

杨缚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虽然不是出自于那个弘农杨氏,但她曾是先帝的妃嫔,也就是不久前和太尉林业深一起被匈奴斩杀于宛城的那个晋哀帝的妃嫔。

她是晋哀帝生前最宠爱也是晋国宫廷中最美丽的妖艳的女人,但她的出身却非常卑贱,传闻她的母亲是军营里的军妓,至于她的父亲,恐怕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但申生并没有。

申生的脸色很凝重,杨缚在他脖颈边轻吹了吹气,申生说:“别闹。”

“怎么了”杨缚问道,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背上蹭了蹭。

“是”高焕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他说:“无论是杀死襄阳令,亦或是让他被革职查办都不算难事,换做谁都做的来。”

高焕一张冰冷的脸上浮现了一些焦虑,道:“难在了那名单上。”

申生这话说的在理。

高焕也是知道的,皱了皱眉头,说:“只是如今还有一样东西没有得到。”

他认为都是他多嘴,这才惹来了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申生一直都没有睡,他在都尉府的前院里踱着步,直到高焕和林姷回来,他见两人面无异常,这才将高焕拉到了一边去。

“白日里的事……”

后来林姷和高焕在襄阳的一家小酒肆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了都尉府。

申生说:“是名单?和刘义私下有来往的那些晋臣的名单?”

申生道:“本来是可以得到了名单后再动襄阳令,但若是时间拖得长了,那些世族子弟就会离开襄阳,如此一来反倒是两空了。”

申生一上床榻,杨缚便如同一条水蛇一样缠在了他的身上,她的身体柔若无骨,肌肤吹弹可破,她以为申生很快就会像往常一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申生又和高焕交谈了一会儿。

直到深夜,申生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透过薄薄的纱幔,申生的爱妾杨缚正轻靠在引枕上媚眼如丝的等着他。

高焕打断道:“不是什么要紧事。”

申生心里这才好受一些,松了口气,下一刻又严肃了起来,他说:“襄阳令已经被革职查办了,朝廷那边也派了人来查案,虽然不见得能查到你,但趁着现在盘查没有那么严,你还是应该早一步离开襄阳。”

而如今杨缚正怀有三个月身孕,但那孩子可不是申生的。

是晋哀帝的。

她肚子里的是晋哀帝的遗腹子,也是晋哀帝唯一的子嗣,更是中原最正统的皇室血脉。

申生把这样的一个女人放在身边,绝不仅是因为了一个色字。

他申生其实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他的野心并不允许他屈居于匈奴人身下。

申生转过身子面对着杨缚,道:“高焕他想要刘义手下晋臣的名单,当然,刘琮确实是需要这份名单的,但其实这份名单也是可有可无的,刘义手下有哪些人,刘琮虽然不能一一叫出名来,但心里也会有数,刘琮不是非要这份名单不可。”

杨缚只是听着,不时玩玩手指甲。

申生说:“而如今襄阳令已被革职,高焕首要做的应该是离开襄阳,否则一但走漏风声,很可能会将祸水引来。”

申生轻眯起眼睛,疑惑地说:“可他如今偏偏要找出那份名单,他是个能分得清孰轻孰重的明白人,怎么会做这样愚蠢的决定。”

申生盯着杨缚道:“你说他否别有所图?”

杨缚还是在玩手指甲,蓦的,她轻吹了吹指甲尖,道:“你说,你们男人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

申生怔了怔。

“无非是权力,无非是金钱,再窝囊一点的也可能是为了女人。”杨缚轻飘飘地说,她的眼睛是微微上挑的,狭长的,像是狐狸一样勾人心魂。

她轻描淡写地说:“但我瞧他可不像是为了女人。”

申生目光深了深,说:“权力,金钱。”

杨缚睇他一眼,掩面轻笑了起来,她说:“你害怕了吧,你也不是一心向着刘琮的,你也想得到权力,得到金钱。”

申生面色更加阴沉了。

杨缚再次缠上了申生,她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道:“你觉得他会让局势变得脱离你的掌控,你不喜欢这种感觉,你害怕了”她轻轻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藏着情欲的挑逗。

“不如我去帮你试试他”杨缚笑道。

申生低头看着那缠在他身上的美人,目光沉了沉,蓦的他撩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道:“那你可别令我失望。”

杨缚是个聪明人,因此她在见高焕之前准备先去见一面林姷,她还特意备了一些礼物带着。

杨缚一直在房间里养胎,只远远的见过几眼高焕,并没有见到过林姷,她甚至连林姷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林姓的姑娘。

……

这天林姷在屋子看一卷竹简,是尚书,她无意中翻出来的,她听见外面人的通报,将手里的竹简放下。

林姷有些奇怪,她和申生的爱妾素无往来,怎么还会突然前来拜访。

林姷起身上前迎接,远远的只见一个婀娜的身影款款走近,女人的身上是一套水红色的衣裙。

杨缚还没有走到她面前,先是低头行了一个礼,露出白皙的后脖颈和一小片白皙细腻的玉背。

杨缚说:“近来入秋,天气转凉,特意命人裁制了几套厚实的衣裳送来给姑娘。”她的声音十分柔媚。

林姷说:“有劳了”她伸出手去搀扶杨缚。

杨缚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而也就是在这刹那间,林姷伸出的搀扶她手僵硬在了半空中,面如死灰。

杨缚微笑的看着她,说:“林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华雁,林姷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申生的这个爱妾竟然是华雁。

她不是已经死了?

华雁不是已经死了吗?

林姷忍不住一遍遍质问自己。

她记得非常清楚,华雁就死在她眼前,倒在血泊里,身体还因为失血而痉挛抽搐。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刹那间,林姷甚至以为是厉鬼向她寻仇来。

林姷的脸色实在是比死人还要青。

杨缚看起来却并无异常,只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担忧,道:“姑娘是不舒服吗?”

林姷比方才镇定一些,但仍是惊魂未定,道:“没事,不过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杨缚将衣裳放在案几上,又点上熏香。而林姷只是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那时华雁才十二,她也才十二,如今已经过去了九年有余,但是她仍记得华雁的那张脸。

而且她还记得非常清楚。

因为华雁是她杀的第一个人,在华雁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张脸一直是她的噩梦。

杨缚将香炉的盖子盖上,回头对林姷微笑道:“姑娘是北边来的,住不惯也是很正常的,我一会儿命人晚上送来一些安神的香料给姑娘。”

“不必了!”林姷几乎没有迟疑的立刻拒绝了她。

杨缚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温和的微微笑了笑,然而刚一离开林姷的房间,杨缚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她的眼睛也变得冷冰冰的,一种充满了暴戾的杀意在她黑漆漆的瞳仁中若隐若现。

高焕是晚上才回来的,他吃饭的时候,林姷就坐在他对面,她的手紧紧捏着筷子,脸色发青,目光呆滞,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一筷子。

他洗漱的时候她也还是这幅样子,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还有些忧心忡忡。

最后高焕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擦过手的白巾扔进铜盆里,道:“白日里有事情发生?”

林姷的精神不太好,看起来有些恍惚,听见高焕同她说话,她方才回过心神,淡淡地道:“没什么事”说罢跪坐在案几旁收拾碗筷。

她的手腕被高焕攥了住,她挣了挣,没有挣开,她微微垂下头,什么也不说。

高焕道:“你撒谎的手段可是越来越拙劣了。”

林姷仍是垂着眼帘。

高焕微皱眉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姷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开口,她道:“高焕,我想走。”

“走?”高焕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冷声说:“去哪里?”

“北边”林姷抬起头来,高焕这才发现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忧虑,林姷反手抓住高焕的手,她的手心都是又凉又黏的冷汗:“高焕,我们会北边吧,你的事情还差多少,还要多久?我们快点离开都尉府,离开襄阳吧。”她有些语无伦次。

高焕哑然的看着她,蓦的,他说:“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林姷犹豫再三,然后松开了高焕,她说:“我看见华雁了。”

高焕也怔住了。

林姷垂着眼帘,她的声音归于了平静,死寂般的平静,她说:“申生的那个爱妾是华雁。”

高焕目光深了深。

林姷说:“我明明记得我已经杀了她,她已经是死人了,你说,死了的人,怎么还会出现在活人的面前呢?”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激动。

高焕安抚道:“或许只是你记错了。”

林姷摇了摇头,她喃喃道:“高焕,我现在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申生十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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