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登高。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九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啊。”王虎剩双手叉腰雄赳赳站在武当山脚下瞄了一眼山路感慨一声随口跟陈浮生说了一句话,“浮生,你可知道还有哪个牛叉人物是九月九归位的?”初生的朝阳映衬在身后,大将军的瘦柴身架居然也显出了几分豪迈气势。
陈浮生抬头看了看群山掩映的古朴建筑,抬手指天胸中豪气顿生,“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王虎剩点点头,“太祖生卒与转折时刻无一不是暗含玄机,只可惜谋划一世却修不来子孙万代。”话锋转折啧啧两声,“诸葛老爷子选的这日子真是有讲究啊。不过九为至阳,重九阳极,命数如果硬不到一定火候还真享受不了呢。”
陈浮生王虎剩再加上身后的陈庆之周小雀孔道德一行五人顺着千年前开凿的盘山道拾级而上。今天武当山的游客明显少了很多,想必早就有人为今天做好了准备。_梦想_文学网_
武当山是陈浮生第二次来所以并不陌生,只是故地重游风景依旧心境却差别太多。第一次为寻道,第二次却为送别。
“陈浮生!你来了。”刚刚转过一个弯,陈浮生便听见路边有人喊自己名字,顺着声音望去却是一个熟人,慕容般若。
“小丫头,你也来了?”陈浮生笑了笑。
慕容般若鼻子皱了皱,“我可不是小丫头了,陈浮生,你怎么不带曹姐姐一起来?”
听到曹姐姐这三个字陈浮生脸现黯然,勉强一笑,“你曹姐姐还在睡觉,等那天她醒了我带她来找你玩。”
慕容般若听了这话半信半疑,“还没有醒么?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呀?”
陈浮生听了这话笑了笑,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没有追究,“我以为今天来的都是老头老太太,没想到还有小丫头。”
慕容般若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让我是慕容九天的女儿呢。”
陈浮生哑然失笑。
诸葛清明所说的观礼会场设在武当天柱峰前的小莲峰上,一片开阔的砖石小广场,广场的主位上摆了一溜四五个紫檀靠背椅,主位前面分两排零散的摆了几张椅子,不远处就是古铜殿,陈浮生上次去过的地方。
广场上已经有了不少人,诸葛清明一身灰白道袍身边跟着徒弟三千与人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今天居然是他的葬礼,见到陈浮生过来也没特意招呼,只是微微点头,陈浮生也远远的点头示意,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占住,几个人看了看四周,似乎有不少熟人,只是陈浮生并没有去打招呼的想法,毕竟这场合实在是有点不适合处理自己的私事。
王虎剩四处张望看了一会突然甩了甩头发冒出来一句,“今天来的人可真是全了,诸葛清明的面子够分量。”
陈浮生早已经发现,不仅纳兰经纬来了,就连不怎么出门的孙满弓也到场了,着实给足了羊鼎先生面子。
而且,他还看见了状元王玄策。王玄策跟在一个干瘦老人身后,身边是有倾城之姿的红罂粟,“洪苍黄!”陈浮生没想到洪苍黄居然是个这么其貌不扬的干瘦小老头,脸上满是阴刻的皱纹,眉头紧皱,眉心挤出一个深刻的川字。陈浮生看对方的时候对方似乎有所觉察,一双阴鹜的倒三角眼睛猛地刺过来,一个完完全全的黑道枭雄,没有半点水分。陈浮生只感觉脸上有些僵硬,朝对方硬生生挤出个和善的笑容。只是事后王玄策毫不留情的说陈浮生这个笑容笑的比哭还难看。
“没见到洪苍黄身边的那个欧洲枪匠啊?”陈浮生转过头问王虎剩。
王虎剩恩了一声,说,“洪苍黄身边确实有个牛逼到极点的玩枪高手,只是这个高手很少有人看见。玩枪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把自己与枪融为一体。什么样的枪最危险?躲在暗处的枪最危险。”
听完这话陈浮生低头掏了一根烟出来,双眼余光很快速的扫了一遍四周,“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被人拿狙击枪瞄着?”
王虎剩嘿嘿笑了起来,“强龙不压地头蛇,咱现在所处的这片山可是岭南慕容家的势力范围,如果有人想用枪瞄咱们,至少要在三公里开外才有那么一点机会。”边说边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就是岭南慕容家当代家主慕容九天,慕容般若的老子。”
顺着王虎剩手指方向陈浮生看见了一个极为野性的男人,身高大概一米九,脑袋上顶着一头乱发,全身肌肉虬结把一件黑色的中山装撑得几欲爆裂,双手插在裤兜里,狼视鹰顾虎背熊腰偏又长了一张极有男人味的俊脸。也只有这样逆天的老子才能生出慕容般若这么古灵精怪的女儿。
又等了一段时间,顺着古铜殿前长长的台阶走下来一个老道士,正是陈浮生上次见到的那个了凡道士。
“了凡道长,有劳了。”诸葛清明朝来者轻轻点头。
了凡道士微微一笑,“能为羊鼎先生做这个见证实在是我的荣幸。”干枯沙哑的声音不高却让全场的人听的清清楚楚,人群间的嘈杂声音渐渐消失。
老道士挥挥手,慕容九天几步跨进场子中央,转眼间把人群都扫视了一遍,最后站在原地抽出一只手指了指澹台浮萍,开口,“江浙澹台老佛爷,坐!”话音刚落已经有道士打扮的人抬了一张雕花红木椅子摆在澹台浮萍面前,澹台浮萍淡淡一笑冲诸葛清明了凡道士拱手做了个揖,四平八稳的坐进椅子,澹台经藏商甲午和哑巴老者姚尾巴站在后面。
慕容九天继续开口,“东北纳兰王爷,坐!”又有道士抬了张椅子送到纳兰经纬面前,纳兰经纬笑呵呵的坐了进去,身后跟了几个陈浮生不认识的人,应该都是手下。
“内蒙孙老虎,坐!”孙满弓也坐进了椅子,身后只跟着一个壮硕的男人。
“云南洪苍黄,坐!”洪苍黄一张满是皱纹的干巴瘦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点点头坐进去。王玄策和红罂粟站在洪苍黄的椅子后面,王玄策无比郁闷的看了一眼陈浮生,陈浮生冲他点头表示理解。
“洛阳李家,陈龙象,坐!”慕容九天闷雷般的嗓门把陈浮生猛地带回到现实,陈浮生机械的转过头,只见顺着山路又走上来三个人,两男一女。最左边是李夸父,最右边是那个找过陈浮生的神秘女人,不用问,走在中间的那个威武不输富贵的男人一定就是如今的李家家主陈龙象!
陈浮生一只手插在兜里,几根手指反复的捏着一枚小小的硬币,手心里满是汗水。李夸父看见陈浮生后冲他极为诡异的一笑,那个神秘女人也冲陈浮生笑了一下,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东西。陈龙象大踏步走过去,冲诸葛清明和了凡道士抱拳见礼然后坐进椅子开始闭目养神,自始至终没有看陈浮生一眼。
陈浮生自嘲的苦笑一下,摇摇头慢慢收摄思绪。王虎剩伸手按住陈浮生的肩膀,没讲话,倒是陈庆之讲了一句,“这个人不是当年那个。”陈庆之嘴里的当年自然是指太原陈家最不能忘记的日子,即是飞燕镏被那个自称是李家家主的人抢走的那场灾祸。
亲眼看见李家家主陈龙象跟当年的那个自称李家家主的人完全不同,陈庆之心里不禁落下一块巨石。
慕容九天不再继续讲话,摇摇晃晃走到一张空着的椅子前面,大刺刺坐下。布衣布鞋的慕容般若走过去站在一旁,回头时极为隐蔽的冲陈浮生做了个鬼脸。自此除去主位一共摆了五张椅子,左三右二排成两排。
陈浮生站在原地,摸摸鼻子显然有点意外,看来这个会场里的椅子不是谁都有资格坐的,跟自己一样站着的还有大概四五十人,方一鸣张枭猾赫然在列,不过都没有站在一起,又看了看坐下的几个人无一不是一方枭雄,也就释然了。只有王虎剩愤不过,低声骂了一句。
说话间又走上来一个人,一个很年轻的女人,这个人的出现让陈浮生有些意外,不过没讲话,要讲话也轮不到他。
果然诸葛清明看见这个年轻女人后愣了一下,开口询问,“你是谁家的娃娃?可认识老夫?”
年轻女人走到中间的空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不卑不亢,“我替我爹来送羊鼎先生!”
“那么你爹是谁呢?”诸葛清明笑吟吟的看着来者。
“我爹,南京魏端公!如果我爹还活着,一定不会错过!”年轻女人环视了一下四周,把魏端公三个字讲的格外响亮。
诸葛清明沉吟一下抬头,嘴角带了一丝微笑,“阿瞒一辈子求子不得却得了个好女儿,他这辈子也算有人继承了。你是冬虫还是夏草?”
女人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点笑容,“魏冬虫。”诸葛清明冲魏冬虫抬手致意,魏冬虫抬眼看了看四周冲陈浮生甜甜一笑,施施然走进陈浮生身后的队伍。
“我是不是来晚了?”一个淡漠的女人声音传过来,众人回头,不过陈浮生即便不回头也能猜到来者是谁,除了上海竹叶青没有人再敢这么放肆了。一身麻衣麻裤的女人慢慢走进小广场,身后跟着光头巨汉河北佬蒙冲。
“皇甫小友,老夫还能站着说话证明你来的不算晚,皇甫小友请便。”诸葛清明微笑抬手示意。
竹叶青看了看左右的五张椅子,转眼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轻移脚步。澹台浮萍脸色剧变,这个上海黑寡妇居然也走向了陈浮生的队伍,不是并排,而是跟魏冬虫一样站在了陈浮生身后。其实不止是澹台浮萍,在场的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再看站在那一群人前面的陈浮生马上觉得此人高深莫测起来。
“皇甫姐姐,你站我后面有点不合适吧?”陈浮生也微微色变,轻声开口。
竹叶青无所谓的恩了一声,抬手把一直扣在手指间的青色酒壶提起来小饮一口,“我也没资格坐下,索性给你加点筹码,就当是我给你们陈家的一份礼物。”只是无论谁都明白,今天竹叶青肯站在陈浮生身后,已经向所有人发出了一个信号,自此陈家和皇甫两姓就算是绑到一起了。
陈浮生额头冒出一点汗,讨好道,“富贵如果再不知好歹我打断他的腿!”
竹叶青没讲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陈浮生后背上轻轻一弹,陈浮生一张脸马上憋得通红再也没空闲话了。
对面站在洪苍黄身后的王玄策嘴角上挑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笑容,跟红罂粟耳语几句极为坚定的走出来,朝陈浮生走去。洪苍黄一张满是刻纹的干瘦脸上看不出表情,不过一双眼睛猛地眯了眯,直到红罂粟在他身后用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王玄策走到陈浮生面前,微微点头,陈浮生也点点头,没讲话。
“我说状元,你这一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弃暗投明?”在这个时候还有闲情废话的除了王虎剩没有别人。
王玄策乐了,“一边是兄弟,一边是老丈人,你觉得我该站哪边?”突然神情一整收起了脸上的轻佻,“其实我是怕今天不过来会后悔一辈子。再说,殿前三甲少了我这个状元,浮生的龙椅坐着也不踏实。你说是不是,虎剩?”
王虎剩听完嘿嘿笑了起来,顺手抹了抹头顶的两撇头发,“咱们的风骚,这个世界不懂!”
果不其然,没过一分钟,坐在对面的慕容九天站起身三两步跨进会场中央,抬手指向陈浮生,依然是那个闷雷一样的大嗓门,“南京陈浮生,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