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你有一个了不起的爷爷。”诸葛清明呷了一口老酒,“当年太祖初立国,曾有一只神秘部队遍寻江湖奇人,这只部队的确切目的老朽倒是略知一二。当他们寻至杭州吴山时,吴山顶上看寺的大和尚已经在一年前坐化。然后你爷爷陈半闲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半年后终究在五台山截到了你爷爷,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如今已不得而知,但从那以后风水师里面流传出一句批言:四相皆齐备,王气聚江南。天下演九宫,死门金陵现。说的是南京城东有紫金山龙蟠,西有石头山虎踞,南有秦淮河,北有玄武湖,刚好凑足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相。就一城小格局来说,南京是历代堪舆家眼中王气所钟地福地,但放在中国版图来看,却是九宫八卦中地死门。”再呷一口酒,“当真是惊才绝艳啊,只可惜当年你爷爷年轻气盛,心中抱负颇大,才有了后面的事。”诸葛清明脸泛红光,这酒喝的已然到了九分网
“后来怎么了?”两兄弟听的入神,浮生见老人不讲忍不住催促,陈富贵也眯着眼睛入神,仿佛随老人回到了那个让人热血啊年底。
“后来啊,那是两年以后,北京城要修个大广场。这广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修了的,这里面有很多的说道,更有不少的利益纠纷在里面,各方面僵持不下,当时的领导一拍板于是又找到你爷爷,你爷爷觉得这正是一个施展抱负的舞台,欣然前往,当时和他一起去的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这具体的名字就不提了。三个人使尽浑身解数,最后得到各个层面的认可,因为此事三个人的名头可说是一时无两。”
“可惜当时你爷爷阅历尚浅,广场建成后依然留在北京城里,终于招祸。当年的旧事,我这老头子就是今天想起来还是唏嘘神往啊。”诸葛清明面色复杂,是遗憾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体会不到那份热血与激情,陈家兄弟俩如今只能猜测。
“那个时候你的爷爷已经娶妻,广场建成时便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让人心生羡慕。当时你爷爷一家三口住在政丅府临时安排的一个四合院里,同住的还有一个李姓青年,与你爷爷极为投缘,他内人在那一年也诞下一名婴儿,是个女娃娃,于是两家当即定了个娃娃亲。说起这个姓李的年轻人也是极为出色,一身家传武艺炉火纯青,在当时的8丅341部队几乎找不到对手。”诸葛清明瞅了眼脸有迷茫啊两兄弟,哈哈一笑,“8丅341部队你们应该没有听过,不过换个名字就肯定知道了,叫中丅央警卫团,里面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好手,这个李姓青年便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李银桥?我见过,做弓的那副牛角就是他送到张家寨的。”陈富贵一张突然开口讲了一句。“哦,那就怪不得了,能找到这么一副巨型牛角也只有李银桥这种人。”诸葛清明随手抄起酒杯又饮了一口。
“那个陈家的小孩就是陈龙象?”陈浮生问了一句,虽然已经知道结果。
“对,就是陈龙象,你的父亲。”整三十年,第一次听到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名字,陈浮生沉默了。他不怨恨这个男人抛弃自己不管,只是为那个等了他一辈子却无愿无悔无恨的女人不忍,更为那个醉了三十多年的老人不平,所以他迫切的想知道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他要去问个明白,去讨个说法,他要看那个男人站在张家寨这两个小小的坟包前会否有丝毫的悲戚与忏悔。
陈浮生沉默了,嘴巴抿的紧紧的,右手握着的一枚硬币几乎嵌进手心肉里。
一只大手按上浮生的肩膀,是陈富贵,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陈浮生的眼里写满了不甘、不平!良久,苍白的脸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示意这个最在意自己的哥哥不要担心。
诸葛清明见陈浮生差不多消化了这个消息,继续说到,“在你父亲陈龙象出生后三年,有几个神秘人物悄悄找到你爷爷,要他去布置几处阴宅,提出的规格即使你爷爷都惊了一惊。被严词拒绝。这事本就秘密进行,被你爷爷拒绝后便不了了之。就在大家都以为平安无事的时候,十年浩劫开始了。”
那个疯狂的年代,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偏离了他原有的轨道。
“当初找你爷爷的那些神秘人再次找上门,提出同样的要求,又被拒绝。但这次就不是那么容易过去了。”诸葛清明目光迷离,望着半天的弯月,长吁一口气,一口抽尽碗中的老酒,大喝一声:“好酒!”
陈浮生也喝干自己碗中的酒,沉默,陈富贵在旁边拍开另一罐,给二人倒上,陈浮生又端起来一口饮尽,再倒上,再饮尽,三碗。后面的故事,不用老人说,也已经猜到差不多了。
“你爷爷被那些人早晨带走,晚上带回来,一身筋疲力尽,一天一天周而复始。后来你爷爷的儿女亲家,那个已经在8丅341部队坐上不小职位的李银桥看不下去了,于一天夜里偷偷的将你爷爷和奶奶送出北京城,还是个孩子的陈龙象就留在他自己家里,当时你的父亲整十二岁。”诸葛清明继续说下去。
“你爷爷带着瘦弱的妻子一路跑一路躲,一直往北跑去,那个时侯他终于明白当初与他一起的那一男一女为什么早早的不见了踪影。只是这世上最难求的却是一味后悔药。”一口酒下肚,冲掉嘴里的苦涩,“在长白山天池,我遇上了筋疲力尽的你爷爷二人,那时候你的奶奶已经眼看不行,在我的草庐住了几日便先你爷爷一步走了。之前我与你的爷爷曾有过一面之缘,且颇投机,便劝他抛却凡尘俗世,与我一起云游四方。可惜你爷爷一直挂牵他留在北京城的唯一骨血陈龙象,不肯放下执念,便又往北逃去。”喝干碗里最后的一口酒,诸葛老人放下碗,起身,“好了,我知道的事就是这些,再往后的故事就得你自己去问陈龙象了。”老人不再讲什么,转身走进屋子,原本挺直的身子似乎在这转身的一瞬已经松垮下来,老态毕现。
“我魏绛闻此言如梦方醒,却原来这内中还有隐情。公孙兄为救孤丧了性命,老程缨为救孤你舍了亲生......”诸葛老人刚刚躺下,便听得院外传来一阵嘶声凄厉的京剧唱腔,仔细听是花脸名段,赵氏孤儿。老人心中不是滋味,却没法去说些什么。
那个终日以酒当饭的疯癫老人,却是心里藏了莫大的仇怨,不能体会在张家寨的这三十多年老人是怎么度过。记忆中的那个只会发酒疯的老头终于在陈浮生的脑海里清晰起来。是什么能让老人把杀妻夺子之恨深深埋在心里,后半辈子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只能是因为他陈浮生,这个陈家的独苗。
“爷爷!”声嘶力竭。院中的陈浮生拿着富贵那把巨弓,拼尽全力的拉着,眼泪随着喉咙里不似人声的喊声流出。富贵站在旁边,手臂青筋浮现,他知道这样蛮力拉弓会对肌肉造成损伤,但没有阻拦,这世上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人来说他可以理解陈浮生心里的苦,他陈富贵排第一个,然后才是曹蒹葭!
夜深了,张家寨的男人女人们早已睡下,却被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惊醒大半,仔细听竟是村口老陈家那个刁钻的二小子在发酒疯唱京剧,被扰了好梦心里忿忿,却懒得钻出热乎的被窝出去喝斥他几句,只得咕哝几句暗骂几句,搂紧了怀里的婆娘,继续未完的好梦。
第二天天刚亮,四人便把陈家这个小院收拾一番,离开了。一起带走的,是陈富贵那把牛角巨弓,以及对躺在两个小坟包里的沉默女人和疯癫老人的深深的思念。
在离张家寨最近的一个大城市,陈浮生两兄弟与诸葛清明张三千分手,诸葛清明带着三千乘最早的班机往湖北飞去。陈富贵背上背着那把巨大的用布裹了多层的牛角弓与陈浮生一起踏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